作者:乔清越
去米国的前一天,外面下了大雨。
丁亦森给他倒了洗脸盆里的水,再回到房间时,发现他在发抖。
他躺在床上,面色惨白,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屋外雷声轰鸣,雨水狂泻。
断过的骨头在江亦凡身体里造反,疼痛一波一波地传来,折磨得他恨不得就这样死去。
丁亦森察觉到不对,喊来医生给他治疗。
止痛剂打下去,然而根本只是杯水车薪。
他还是痛,痛得昏过去,又反复醒过来。
他发了一身的汗,蜷缩着,颤抖着,可怜又无助。
丁亦森恨不得代他受过。
他握紧江亦凡的手,像小时候他生病时那样,凑到他耳边细细碎碎地说话,抱着他,试图分担他的痛苦。
直折腾到半夜,江亦凡才又痛又累地陷入沉睡。
丁亦森却还要强打精神下床来,给他准备好热水擦洗身体。
在浴室里,丁亦森一边给他接热水,一边望着水面,从喉咙里发出野兽般低沉的嘶吼。
如果他那时候没有离开,是不是江亦凡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子?
他捂住脸,决堤的泪水从指缝间流了出来。
在江亦凡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没有陪在他身边。
他让他一个人孤苦伶仃地等了那么久,如果他再晚来一两年,是不是,就再也没有办法跟他相见。
以前他觉得伤心断肠不过是诗人的夸张写法,可到了这时,他终于深切的体会到了断肠般的痛楚。
他擦干眼泪,兑进冷水,直到水温不烫也不凉,才关掉了水龙头。
他端着盆,回到房间里,把水盆放到地上,掀开被子,把江亦凡身上的衣服裤子脱掉。
那枯瘦的身体,再看多少遍他都无法习惯。
他想起以前他健康的身体,想起他虽然有些苍白却细腻的皮肤,想起午夜里他们每一次肢体的纠缠,和难以抑制的喘息。
他怀念着往日的过往,像孤苦的旅人咀嚼着草根。
他拧干毛巾,给江亦凡擦拭身体。
那单薄的血肉裹在骨架上,仿佛一用力就会弄破。
丁亦森将江亦凡的额前的头发扒拉到脑后,低下头亲吻他的眼角眉梢,亲吻他的眉心,亲吻他的鼻梁与脸颊,亲吻他的唇。他的动作温柔而爱怜,像在吻一片轻柔的羽毛,似乎是怕自己会惊扰了他的梦。
他难以想象失去江亦凡的日子,光是想一想,便扯得他心肝都一齐痛起来。
他想,他怎么不可能不爱他呢。
他身体的每一寸,都倾诉着对江亦凡的爱意。这份爱掺杂着内疚,混合着怜惜,锥心刺骨,却又让他欲罢不能。
他又一次有了与他相守一生的想法,他想陪着江亦凡一起变老,直到两个人老得再也走不动,相互看着对方,张着牙齿都已经掉光的嘴傻笑。
可他的一辈子还有那么长,江亦凡却等不到了。
第61章 你是我的光(十八)
飞机完成助跑,在柏油马路上缓缓起飞。
丁亦森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看着下面的城市渐渐缩小,河流山川,城镇田野,一览无余。
他扭过头,发现江亦凡已经睡了过去。
他伸手将滑落的毛毯拉上去一些,看着他的侧脸,恍惚间觉得,世界上最温馨的事情,也不过就是这样了。
到了米国,安全降落之后,丁亦森抱着江亦凡与来接他们的人会合。
他们在米国住了下来。
丁亦森找好医院,给江亦凡治疗。
他们每天的交流十分有限,大部分时间都是丁亦森在同他絮絮叨叨地讲话。
有时候丁亦森会带他出去,开着车兜兜风。
但有一次他们不小心出了车祸。
道路湿滑,他们开过去的时候,对面也迎面驶来一辆车。
虽然他及时打了方向盘,没有撞车,却也导致车子撞到了旁边的树上。
那一刻他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下意识地松开安全带扑过去,护住了江亦凡。
碎玻璃扎进他后背里,树枝从挡风玻璃的破损处扎进来,狠狠撞在了他的手臂上。
丁亦森听见骨头裂开的声音,他顶着满头的血,朝江亦凡看过去,发现他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来。
直到救援人员过来,将他两人从车上救下,丁亦森才没有再保持着那个护卫的姿势。
他左手打了石膏,用绷带缠了,挂在他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