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乔清越
天照感觉到吃力,展逐颜也有同样的感受。
他像是一个缺氧的人一样,根本呼吸不过来。
可他还是硬撑着,朝着骨矮星降落。
天照指引着他来到信号发射出的地方,落脚处尽是白色的齑粉,显然他们已经被轰成了碎末。引力波动的情况下,表层的人和物很有可能陷到了更深的地方,被埋了起来。
天照沉默下来。他知道以艾莱号的坚硬程度,月读肯定不会有事。但就像他感受到的压力展逐颜也会感受到到一样,失去能量供应的天照并不能抵消全部压力,而仅仅是那十万分之一的压力,也足够将温斐的肉体轰碎。
天照对于温斐能够存活已经不抱希望,但他的宿主显然不这么想。
展逐颜在那块地方跪了下来,直接便伸手刨挖起来。
天照没办法动用能量帮他挖掘,毕竟骨矮星内部引力复杂,如果他贸然动用武器,很有可能引来这块地方的塌陷,将他们也一并埋了。
展逐颜显然也知道,所以他半句话都没说,直接便上手挖了起来。
骨矮星一片煞白,手触及到的地方,宛如砂石一样粗粝。
可展逐颜却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痛一样,垂着头,一直挖。
砂石很快弄破了他的手,他一点一点的地挖,直挖到鲜血淋漓。
天照不得不分出部分力,给他修复手上的伤口,以免他伤到骨头。
可他的帮助对于展逐颜来说,只是杯水车薪而已。
那砂石很厚,白色的砂石,宛如碎裂的白骨一样。
展逐颜陡然难受起来。他一直以为自己做得很好,他一直以为所有事情都会按照他设想的轨迹进行。当初他一意孤行,根本没有问过温斐意见,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便将他送去了奥森克。
这一次,他想靠天照的力量,诱使路恩斯露出马脚。可到最后,他还是被温斐摆了一道,他自己去报了仇,根本没有给他出手的机会。
他知道,温斐这是在报复他。
以前他答应过他,无论发生什么,都会跟他一起并肩作战。
可当初是他先背弃了诺言,选择自己一个人面对展逢晚和展家人。
这次他们再次遭遇强敌,温斐同样不给他选择的机会,自己冲了上去。
他宁愿杀死他,抛弃他,也不愿意与他并肩。
他终于体会到了温斐当初的感受,只是他体会得太晚了,也悔悟得太晚了。
他现在已经成了时间,他比以前更强大,无可匹敌,即使没有他,他也能过得很好。
就算是死亡,他也不会让他陪着。
这是温斐给他的报复,虽不锥心,却足够刺骨。
展逐颜挖了很久很久,挖到天照几乎要抵抗不住这骨矮星的引力波时,他才停了下来。
可当天照看向他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被压力压得七窍流血。
可他一声不吭,唯有到这个时候,眼里才泛出光来。
砂石之下,温斐的脸笼罩在一层淡淡金光下,圣洁如神明。
源生质主要集中在三个地方,大脑、心脏、脊椎,当展逐颜找到温斐的时候,温斐也只剩下了这三个部分。
艾莱号能量不足,月读竭尽全力也只能护住他最重要的这几个部分。
可展逐颜连痛苦难过的时间都没有,他赶紧带着温斐离开了那个地方,离开骨矮星之后,温斐身上的金光剥落了一部分,凝成了镯子模样。
再之后,便回到了展逐颜的底下基地里。
温斐的残体被放置在复原液中,他的自主呼吸已经消失,尽管这不能代表真正的死亡,但让人更恐惧的是,他身体里的源生质正在迅速流失。
被放在桌上的玫瑰金镯子亮了一下,从里面走出一个少年。
他看起来比天照还要小上一些,皮肤是奶白色的,黑发微卷,看起来像个邻家小弟弟。
可他的目光却很悠远,像是历经了千年万年的老人。
这就是毛球的少年形态,月读。
“他要死了。”月读看着复原液里的温斐,这样道,“他的第二人格占据了主导,而他第二人格的求生意识很微弱,体内的源生质受到自我意识的影响,正在流失。”
自我意识对自身生命的控制,并不算个例。曾经有人被困在冰库之中,冰库温度是零下四十,他以为自己会被冻死,后来他真的被“冻死”了。可实际上那天冰库根本没有通电,也根本达不到冻死人的程度。
还有一个被用于研究的死囚,研究者在他的手上割开一道小口,然后在他耳边放流水的声音。死囚处在黑暗之中,以为那水声是自己的血流动的声音,最后以为自己血液流尽,也将自己给“杀死”了。
这其中种种,归根结底就是自我意识对源生质的操控,一旦生命密码失效,他们就陷入真正的死亡。
温斐如今就处于这样一种状态。这种状态已经是第二次出现在他身上了,出狱那一次他也是这样,不过那时他一开始没有艾莱号护着,源生质几乎跌到零点。这才好歹还存留了一些。但这一次显然比上一次更加危险,上次在最后关头时间苏醒了,可这一次却是温斐这个人格占据了主导。
“救救他。”展逐颜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他,高高在上的将军,如今为了他的爱人,语气谦卑若祈求,“我不能看着他死。”
天照听了他的话,将目光投向了他。
如今的情境,和那天何其相似。那时候展逐颜抱着喉咙被割开的温斐,抱着他冰凉的尸体,跪在他面前。
在展逐颜找到艾莱号的时候,天照为了自保,曾经提起过共生契约。共生契约和主仆契约是完全不一样的,共生的话,一旦天照自己遇到危险,展逐颜也会活不下去,可以说是一个十分流氓的绑定方法。
展逐颜自然是不愿意的,可那天他跪在天照脚边,却主动以共生为条件,求他们施以援手。
那时候天照看着他满目的绝望,心里却只有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