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影月卿兰
那魔蛟已与容羽缠斗了许久,本该是处处占尽上风,可就在莲花现世的刹那,它忽然尖啸一声,摆尾狂躁地撞击石壁,也正是因这变故,给了容羽喘息的机会,得以退开些距离,扶着石壁勉力支撑。
他腕上的鲜血沿着石壁汩汩流下,就在叶知秋靠近的瞬间,他一口鲜血呕出,视线早已一片混沌,却是毫无防备地由着对方抱住了自己,他的面容早已没了从前的俊雅仙姿,鲜血斑驳,一缕缕碎发贴在面上,狼狈至极。
“你为什么不怪我?”叶知秋紧抱着此生唯一一次在自己面前如此虚弱的人,他手触及的每一处残破的衣料,都是落在自己身上必会致命的伤口,眼泪惶然无措地落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手该放在哪里,似乎每碰上一下都是在自己爱人的伤口上撒盐。
“我说过,你要去哪里,我在你身后护着你就是。”容羽双眼的光泽在渐渐灰暗,可他仍是在努力地把每一个字尽可能清晰地说完。
“是那朵莲花在引我接近,我能保护你,我们还要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你对我说过那么多,不只是这一件,你说过不会让我为你哭的。”叶知秋能感受到怀里的人的温度在渐渐消失,这不该是容羽样子,他总是那么温暖,他的心跳分明应该是热烈的。
心痛,自责,纠缠着叶知秋,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化作刻骨的悲哀,致命的疼痛,就连眼泪都似淬着毒的火,流淌过的每一寸肌肤,都在烧灼中变得麻木。
叶幽的声音虽远,却是无情地回荡在他二人身边,“知秋,我以为你只和你师尊论感情玩这套自欺欺人,原来你亲手害命,也能这般虚伪吗?我见他跟在你身后来到这里之时,可是周身木灵气未散啊,难道不是你惯爱用的那个什么,藤蔓困阵害他被禁灵,让那些个大家伙挣脱束缚伤他的吗?”
“滚。”叶知秋声音颤抖着说道。
“知秋,静心,凝神,不要被他,被他影响。”容羽疲惫地睁开眼睛,早已是力竭的身体闪耀着点点纯净的灵光,他很想抬手抱一抱叶知秋,可手臂却是如何也动不了。
叶知秋感受着那微弱的灵气如过去每一次压灭自己心魔之时一样,可是这样的温暖却是那么力不从心,他双手难抑地发着抖,艰难地捂住了容羽的耳朵,说出的每一个字都那么小心翼翼:“我不听他说什么了,你也不要听,我没关系,你不要浪费灵力了,我带你回家。”
“你的师兄弟们快要来了,我劝你不要妄动那朵仙莲,你不懂事,他一定懂罢。”
叶幽那逐渐远去的话音一落,那只本还似失了方向的魔蛟一声怒吼猛然向他二人袭来,容羽面对着魔蛟的方向,自是发现的更早,却见一道与方才笼罩在湖面上一般无二的结界迅速将那魔蛟包围,而控制这结界的正是紧抱着自己的人,他此刻周身弥漫着并非寻常修士的灵气,但那气息却是十分的不均匀。
每当气息中断之时,那结界就会消散一瞬,而被阻拦下行动的魔蛟就会更被激怒一分。
“你,控制不了,这东西,走,知秋,逃。”容羽的话语已然是断断续续,若不附耳倾听,甚至难以捕捉。
“我不会,死的。”
“我告诉,过,你。”
“我……”
叶知秋几乎全心都在利用莲花控制阵法上,这样庞大的法阵又怎么可能是一个筑基的身躯可以撑得住的,他的血自口鼻一滴滴落下,染在莲花花瓣之上,却似露珠一般滑落,半点不留痕迹。
他听着容羽的话语一声声落下,一声声散去了生机,可他无能为力,他甚至满心希望那恶魔嘴里的师兄弟赶紧到来,即使这会让他深陷万劫不复的境地。
“不要,我不要你死,他们就快来了,姜楚他们合力一定能救我们离开的。”叶知秋此刻的想法,或许在他清醒的时候会觉得极为荒谬,一只足以击杀元婴修士的魔蛟,即使他们来了又能如何呢。
“他们,来了。”
容羽说出这话的瞬间,竟是拼尽全力将维持阵法的叶知秋翻身压倒,一手按住他那只托着莲花的手,灵光熄灭的刹那,他面上仍是温柔的笑意,就在沧澜道宗众弟子从天而降的瞬间,那魔蛟利爪穿透了容羽的胸膛。
满目血雾,一片猩红,那本该跳动的心脏冰冷地落下,又被恶兽连带着人一击就要带走,叶知秋的嘴无声地开合,竟是一个字也难出口,仿佛同时被带走的还有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两世渴求的所有。
他几乎僵硬的身体,唯一还能有的反应就是猛扑向前将人夺了回来,可是那么大的伤口,该怎么办啊?人没了心脏还能活着吗?
“魔种,我能让他活在你眼前。”
“滚。”叶知秋抱着一具没有了温度躯壳,双眼空洞绝望,像干涸了的湖泊,早已没了生息。
“没有神识,只能是死傀了,不然你求求我,我就给你做个傀儡娃娃怎么样。”
“滚!”
叶知秋双目布满血丝,并非是因入魔,可他此刻自言自语的情状,落在旁人眼里,却似在与那只魔蛟对话。
“未知的力量于人而言都是可怕的,魔也好,仙也罢,你眼里的正道之人,究竟是会相信你的一面之词,还是相信眼见为实,魔主,能让人畏惧的就是魔主。”
叶知秋抬眸看向那只魔蛟,还有那些仍在观察形势,迟迟没有动手的人,他一时间仿佛明悟了,拥有仙器的自己,不会因此被人视作气运使然,只会因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种亘古不变的思维,被人视作惧怕的对象。
魔主真实是谁,除了重生而来的自己,谁会在意,其他人并未经历过灭世之劫,又怎会感同身受,魔气,仙气,于他们而言又会有何不同。
这道理叶知秋明白,容羽自然也懂,他要保护的又岂止是来自魔蛟的攻击。
但是……
“容羽,你这傻瓜,怎么会以为他就这样能放过我,”叶知秋看向那只久久不再袭来,而是做出了伏低姿态的魔蛟,竟是悲痛至极,反而自嘲一笑,“低阶的魔会向高阶的魔俯首称臣,这魔蛟都厉害成这样了,我该是有多可怕啊。”
“留我一人独活,容羽你混|蛋!”
一声怒骂出口,周遭忽然陷入了静止,一道声似洪钟一般的嗡鸣响彻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际,任是在这裂隙之下的地底世界,也有一道道彩霞穿梭而下,洒在那莲叶田田的湖面上折射出五光十色。
此地尚且如此,可想而知,那地面上,幻境之外的太华大陆又是怎样的盛况。
微光拂过叶知秋几无血色的面容,也算是染上些生机,他目光空茫地看着那只魔蛟竟是陡然放弃了伏低,转而狂怒地袭来,那目标也是不偏不倚地对着自己怀里的尸身。
“容羽,他还怕你没有死透,要再送我们一程呢。”叶知秋将尸身紧抱着,说话的神态就像对方还活着,而他脸颊轻轻蹭着对方发顶的模样,像极了一只在撒娇的猫。
就在那魔蛟的獠牙距他们不足三尺之遥,一道无形又强大的威压降下,迫得那魔蛟头颅低垂,呜鸣不已,只听一声轻蔑又冰冷的“孽畜”二字,那魔蛟登时化作血雾,转瞬之间,消散如风。
在场众人,除了叶知秋,却是无一人可以顶住威压抬头看一眼来人。
“本尊一出关,就听见你在直呼姓名,你是何人,好大的胆子。”
“呵,呵呵,”叶知秋正眼都没有瞧上对方一下,只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笑声中又何尝不是在言说着凄凉,本体与分神之间记忆并非全然没有互通,是他们爱的不够铭心刻骨,还是这人本就无情到这种地步,“你说,你不会忘,除非是你根本不想记得,我终于明白自欺欺人是什么了。”
“放肆。”
“那又如何,师尊您是要处罚弟子吗?”叶知秋此话一出,以对方的身份,自然不会再在此地停留,只将他与尸身一同带走,也不过眨眼的功夫,已是变换了人间,沧澜道宗已在眼前。
前来迎接的是叶知秋的三位师兄,这三人毕恭毕敬地行了礼,道了声:“恭贺师尊突破合道。”
却也是姜楚最先壮着胆子提了句:“小师弟名为叶知秋,是在您闭关之时拜入门下的,弟子奉命先行一步回来,就是要将此事始末告知师尊。”
这话已是说到这份上,可姜楚却是眼见师尊清冷的眼光一瞥,就立刻噤了声,不敢再多言。
“丹云子长老突破合道,吾等道宗上下与有荣焉,可是,长老小徒这一身气息可不平常,不知……”这伴随着威压的话语一出,姜楚等人俱是退后行礼,心中皆有对掌门的不满,但谁又敢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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