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萌神大白
梅飞白一袭红衣,发冠已歪,青丝凌乱,于万千风雪之中抬眸遥望这巍峨蓬勃的太阿城,脑海中闪过它城墙破败,红光映天,残肢遍野的惨状。
他是来迎亲的,杀出的重重围剿,遍体鳞伤,却不曾误了吉时。
只是这迎亲队伍太简陋了些,唯余他一人。
暗处,狐裘加身的男子眉目冰冷地看着这一切。
“楼主,要杀了他么?”
木迎风倏而笑了,嘲讽至极:“他以为,太阿城,就不是个鸿门宴了么?”
太阿城的守将先是摆出了数不尽数的弓箭,箭矢对准了城楼下的梅飞白,他眼眸半阖,神色安然,仿佛在静待着什么。
一晌不到,青羽鸟传信而来,守将皱紧了眉头,却还是挥手:“奉大公子之命,开城门!”
待城门大开,梅飞白才缓缓睁开了眼眸,苍白着脸,唇角微弯。
暗处的木迎风,垂眸,掩下一片森寒。
※※※
“梅绯色、木迎风,两个人都拦不住他一个,是我小瞧了你大师兄么?”湛兮落子,只见棋盘上星罗密布,而阚青桐额角已有薄汗。
事实上,就算梅飞白无法逃离妖族,湛兮也会让自己的人想尽办法把他弄出来,毕竟,
他是要刷对方的忏悔值的。
湛兮没想到的是,面对梅绯色和木迎风两方人马的天罗地网,本该令梅飞白插翅难飞,他却偏偏浴血奋战,突围而出,完全不需要湛兮暗中出手。
阚青桐想了又想,还是放下了手中棋子,摇了摇头:“我不是兄长的对手,兄长也不愿让让我。”
湛兮道:“并非我不愿意让你,只是有些事情,是求不得别人想让的。”
“我明白,”阚青桐颔首,“他快到了,那我先走了,劳烦兄长应付。”
湛兮含笑:“去吧。”
※※※
梅飞白拖着自己重伤濒临崩溃的身躯,在太阿城主府内一路走来,随着他不急不缓的步伐,厚重的雪地上,留下了一道刺目的血痕。
湛兮就在回廊的尽头,临水而铸的顾影亭中,一人一石桌一壶酒一酒樽,仅此而已。
梅飞白有些累了,在原地停留了一下,而后继续向前,他走过这城主府的九曲回廊,宛如踽踽独行于看不到光亮的黑暗之中。
“我来了。”梅飞白站在湛兮面前。
湛兮颔首,摆了个“请”的手势。
梅飞白看了石桌上的东西一眼,又看了看眼前的石凳,再四周了望了一番:“我本以为,城主府至少应该挂上红绸。”
“呵……”湛兮被逗笑了,“注定不会有婚礼,又何须准备?”
“我想见她一面。”最后一面。
梅飞白已经有些撑不住了,他一手扶住亭台的柱子,这才缓缓坐在了面前的石凳上。
湛兮垂眸,看到了他脚下漫开血迹,再看他苍白如鬼的脸色,比风烛残年的老人还不如。
然而他没有丝毫心软,只是笑了笑:“桐桐听闻木迎风身体抱恙,前去探望了,恐怕没有十天半个月,是回不来了。”
纵然知道这不过是谎言,梅飞白依然心如刀割,他猛地闭上了眼,青紫的嘴唇嚅嗫许久,才哑着嗓子道:“就如同,她前世等我,我却去营救绿腰了?”
湛兮脸色转冷:“权势迷人,你若放手一搏,妖族如何尚不可知,又何必这般自残?这般不管不如,为了什么?难不成是为了证明你是真的爱她?”
梅飞白惨然一笑,沧桑地摇了摇头:“你什么都不知道……”
湛兮皱眉,什么都没说,起身,颔首道:“那阁下自便吧!”
他最厌恶的就是这般的人,什么都不说,自以为自己所做之事会被理解,动辄一句“你什么都不知道”“我有苦衷”,就似乎能将一切伤害掩盖过去。
梅飞白还不如为了妖皇之位,与梅绯色殊死相争呢,如今这般为了见阚青桐一面,而不管不顾放弃一切,无脑前行,仿佛是为了证明他们那虚无缥缈的爱意一般,着实令人发笑。
他走了,而梅飞白依然就在原地,坐得腰杆笔直,风雪落到他身上,他一动不动,宛如雕像。
※※※
日落,月升,月落,日出……
在晨曦的微光之中,面颊已然冒出狐狸毛的梅飞白,终于等来了他要等的人。
他就这般看着那人,踏光而来。
“你终究还是来见我了,咳咳。”说不欣喜,是骗人的,然而梅飞白的眼眸盈满了沧桑和悲凉。
阚青桐在他对面坐下,神色平静:“兄长想要让你也尝尝,我曾经所尝受的。”
一身嫁衣,彻夜枯等,夜色凉如水,心结成冰。
“我只是觉得这一切都索然无味,因此,我来了。”
“小师妹……”梅飞白只觉满心苦涩,他有好多话好多话想说,有好多事好多事想向她解释,然而此般场景,竟然感觉哑口无言,心如一片毫无声息的荒漠,寸草不生。
阚青桐看着他已经露出了狐狸尾巴,知道他快死了,淡淡道:“不论你们之间究竟有何纠葛,绿腰又究竟是何等角色,我只需知道,自你利用我那一日起,我便已经一脚踏入地狱了。”
梅飞白沉痛地闭上了眼,满口苦涩,许久之后,他才悲凉又眷恋地望着眼前之人,问:“二师弟,可曾说过什么?”
“二师兄死了,”阚青桐神色寡淡地拿起酒壶,和着冰雪,往酒樽里斟酒,“在我面前,自刎,什么也不曾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