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婻书
外来的这行人中,为首的是个涂抹着鲜红口红的贵妇,看着四太太的时候似乎有些疑惑:“可是雪媚不在?”
雪媚是三太太的闺名,四太太道:“在的,前些日子惹了大帅不快,所以近来正修身养性,接到电话我已经让人给安排了住处,风大雪大的,孟夫人一路过来怕是不容易,先去安顿着,晚些时候等大姐礼完佛,我再让人去请各位。”
孟夫人闻言也没多想,不过是个姨太,只是以前来都是三姨太招待,这才好奇的多问了一句,见四姨太都安排好了,她自然也是没什么意见,于是让人开始搬运东西。
倒是孟夫人身边一个年纪较小的男孩露出一抹疑惑的神色,低声道:“不应该啊。”
寒宁抖了抖耳朵,朝他看了过去。
他这一团白毛实在是显眼,长得又不像狗,孟夫人笑问:“这是谁养的小宠,长得可真漂亮。”
四姨太朝着寒宁看了一眼,不怎么在意道:“七少爷的,叫福宝。”
在两人相互寒暄的时候,那个小男孩更是表情惊讶的看向寒宁,神色越发疑惑。
旁人的重点都在两个夫人身上,就算注意也注意不到旁边的小孩,但寒宁趴在沙发上,能将屋内所有人的表情都看个真切,于是也有些疑惑,这小孩怎么感觉有点怪怪的?
第168章
寒宁觉得那个小孩怪还真不是多心, 容绍还没回来的时候, 他就看到之前跟在那个男孩身边的仆人在容绍的院子门口来回两趟了,等容绍放学回来, 那个男孩更是亲自拿着一堆貂皮来敲门。
可能是因为以前一个人住习惯了,哪怕现在身边有人伺候,容绍也是不太喜欢有人在眼前晃, 所以如果没什么事, 便会将旁人给打发开, 尤其是这种教他读书认字的时候,正在寒宁百无聊赖死狐狸眼思想放空的时候,门就被敲响了。
因为将佣人都打发到了后面,所以容绍只得自己起来开门,平日里几乎也没什么人来, 所以容绍不免有些疑惑, 当看到那张陌生的面孔,容绍更疑惑了。
孟景天不等容绍开口, 首先自我介绍道:“我是西北城孟家的孟景天,随着我母亲一起来探望姨母, 会在容大帅府小住一段时间, 这些都是我家乡的特产, 还望七少不要嫌弃。”
寒宁跳到容绍的肩膀上,看着个子比容绍稍微矮一点的小男孩,面容干净稚嫩,笑起来还有可爱的酒窝, 黑白分明的眸子却不似少年人该有的清澈透亮,透着一股世故,却又因为刻意释放善意的讨好,让这世故不那么令人讨厌。这亏得是披着青春少年的皮,要是再稍微年长一些,估计就会惹人生厌了,因为寒宁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些算计,虽然是不含恶意的算计,但那也是算计。
那种初见此人的违和感令寒宁越发强烈,容绍就是个帅府里的小透明,没有之前差点命丧|枪|下的危机,也换不来如今的暂时安稳,这个正房夫人的娘家人不说以前有没有跟容绍接触过,就现在这讨好的姿态显然不合常理。
活了几百年,死过两次的寒宁微微眯起狐狸眼,这人该不会是个重生的吧,知道容绍今后会有很大的作为,所以在他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时候过来释放善意抱大腿?
他曾经能重生,还能带着记忆转世,别人或许也能,这也是他目前暂时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想到这一点,寒宁忍不住侧头看了眼容绍,大概这段时间吃的好,容绍被养的很不错,眼睛坚毅有神,头发黑亮,身材也越显挺拔,想着他平时刻苦的劲儿,这样的人,只要今后给他机会,定然会一飞冲天,所以今后大有作为是绝对有可能。就是不知道容绍今后会有怎样一番作为,让人这么提前就巴结讨好了。
蹲在肩膀上因为贴的很近,所以寒宁转头的时候,脸上的毛蹭在了容绍的脸上,弄得容绍有点痒,于是抬手一抓,将喜欢攀登高峰的福宝给抓回了自己的臂弯里,这才朝着面前的人道:“你太客气了,进来坐会儿吧。”虽然容绍不太想,但人家这么有礼数,不请进来喝杯茶也实在说不过去。
孟景天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搭上关系,当然不会拒绝。一进到屋内便下意识观察起来,容绍住的地方比他以为的要好很多,屋内的热气也很足,还有无烟火炉烧着,这让来之前的路上,想着如何与人雪中送炭的计划全都无法实施,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他明明记得,容绍小时候吃了很多苦,爹不疼,没娘爱,日子过得比帅府的奴仆还不如,好几个冬天都差点冻死,每一次从寒冷中熬过来后,对帅府的恨意便深一层。
就是因为幼年吃过的苦受过的罪太多了,后来离了帅府后才会那么拼命的想要出人头地,也因为那些苦难都是帅府的那些人加诸在他身上的,所以当他后来手握大权,便极其残忍的一个个将他们折磨的生不如死。
如果单单是这样,那只能证明容绍是个睚眦必报之人,但容绍不止是记仇,他还记恩,只因为曾经有个女仆偷偷送了他一个冷馒头,容绍大权归来后,给那女仆许了个良人,不说十里红妆,却也嫁妆丰厚的令人眼馋,更在乱世护她安然一生。
一个冷馒头都能报恩至此,若是他能在对方苦难时施以最大的援手,今后世道乱了,他又有何可怕,在今后容绍掌控的长林十三省横着走都没问题。
可是眼前的一切,跟他所知的出入巨大,他觉得很有必要弄清楚这出入的源点在哪儿,不过他才刚来,可以徐徐图之,不必着急。
见容绍轻柔的将怀中的小狐狸放到一旁的暖窝中才给他倒茶,孟景天夸赞道:“刚刚听四姨太说它叫福宝是吧,长得真好看。”
狐狸上一世也是有的,但不是容绍的宠物,应该是帅府三姨太的,听说容绍还挺喜欢那只小狐狸,有一次逗弄小狐狸的时候被三姨太的小儿子看到,最后两人发生了争执,那位十七少当着容绍的面,直接将小狐狸给摔死了。
孟景天觉得容绍对那只小狐狸定然不是一般的喜欢,因为后来容绍看到狐狸会放生,穿貂毛兔毛,却从来不穿狐狸毛,所以他这次送的东西里,下意识就没给准备狐狸毛,生怕惹了他反感。
没想到这一世,三姨太说是修身养性,实际上是被关了禁闭,而那个不可一世的魔王,竟然挨了鞭子被训斥,就连原本应该是三姨太的宠物,也被容绍要了来。
想到这里,孟景天内心一个激灵,这容绍,该不会也是重生的吧?
心里这么想,眼神自然不免带上了几分观察审视,但通过一番闲聊,孟景天确定,容绍不是重生的,一个人哪怕皮囊换了,气势是换不了的,尤其是后来把控整个长林十三省养出的强势,可不是突然回到幼年就能完全遮掩掉的。
孟景天对容绍其实了解的并不多,毕竟上一世他虽然跟这人也有过接触,但接触的不多,连巴结奉承的机会都没有,他自然也就不会刻意去琢磨容绍这个人。很多事情都是他重生回来后,绞尽脑汁将对容绍认知的一些零碎片段给拼凑起来的,更是反复分析琢磨,任何一点记忆中的细节都不放过,才有了如今的先知。
孟景天虽然很想留下来再多聊聊,感情不就是多多接触培养出来的,但见容绍有些意兴阑珊,对谈话也似乎有些不太感兴趣的样子,便很识趣的提出告辞,反正所谓的小住其实是投奔常住,以后多得是接触的机会,不必一开始就将印象给破坏掉。
等孟景天走了之后,容绍这才看向沙发上的一些皮子,他用过的好东西虽然不多,却也没少见,毕竟帅府那么多姨太,最喜欢的就是一些漂亮的皮子,所以容绍一眼就看出这些都是好货:“这个孟景天,怎么感觉他有点在巴结我?”
寒宁看了眼满脸疑惑的容绍,心中感叹,那是因为你少年可期啊孩子。
容绍跟寒宁没啥心灵感应,接收不到他的内心感叹,正兴致勃勃的翻腾那些皮子,都是一些非常完整的皮面,皮毛也是经过精细处理,又柔又滑,摸了一会儿,这才转头朝寒宁道:“我给你做个窝吧,你喜欢哪张皮子?或者我给你做个小衣裳,虽然你身上也有毛,但这边的冬天真的很冷,等到大雪的时候,连门都难出。”
难得的是,以往几乎不怎么给容绍回应的寒宁这次回应了,小毛爪子搭在了一张银色中夹杂着黑的皮毛,与他满身的雪白刚好相反。如果他不点出想要的,估计容绍会用那些白兔皮给他做窝或者衣服,他本身就一身白,等下雪了外面也是一片白,眼神不好的怕是都看不见他了。
容绍第一次得到寒宁正面的回应,一下子欢喜的将他抱起来就亲:“我就知道你肯定能听懂我的话,小狐仙,你以后多回应回应我好不好?你是小狐仙吧,你能不能说话?你要是能说话你跟我说说话,我们悄悄的,不让别人听见。”
寒宁打了个哈欠,挣扎着从容绍的怀里跳了出去,找了个被火炉烤的暖和的地方窝下去就睡,任由那孩子满腔兴奋之情无处宣发。
看着又不打算搭理他的福宝,容绍叹了口气,满脸的无奈又宠溺。
过没两日,忙碌的大帅从外面回来,宴请了孟夫人一行人,府中的姨太奴仆们这才知道,原来人家不是小住,而是投奔。
据说是孟夫人这一房的男人行商的过程中发生了意外,孟家一共有三子,孟夫人这一房排行老二,掌管着一支商队,盈利更是孟家收入的大头,这男人一死,另外两房少不得要争,若是孤儿寡母留在孟家,这日子还不知道会过成什么样儿。
后来孟夫人跟大儿子一合计,就来投奔亲姐了,毕竟姐夫是四大帅之一,那靠山的腰板是相当的硬,就算孟家也算是为霸一方,那也绝对不敢跟大帅硬碰硬,但孟夫人原本想的是,大儿子过不久要上军校了,现在带来跟大帅面前混个脸熟对以后定然是有所帮助的。
小儿子才十来岁,留在夫家那边念书,想来上头两老也不会苛待孙子,毕竟平日里可是最宠这个小孙子的,而且她是过来投奔的,虽然钱财尽够,那也是在别人的屋檐下,大儿子不会在这边留太久就还好,若是小儿子跟着,今后就要在这边念书,她担心这种仰人鼻息的生活会对小儿子造成影响。
却不想小儿子死活闹着要跟他们一道走,孟夫人也的确有些不太舍得跟小儿子分开,于是跟他好好说道了一番,分析了各种利弊,见他还是想要跟着,于是干脆就一道带来了。
来之前孟夫人是有些担心的,她知道姐姐因为早年一再夭折孩子心灰意冷的礼佛,根本不管府中的事物,而管理内务的三姨太又不是个善茬儿,小住也就罢了,顾全大帅的脸面她也只会将人贵宾一样的待着,要是投奔,说不得在人家眼里就成了穷亲戚,所以心中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没想到情况比她想的要好得多,四姨太是个与世无争的,被敲打过的仆人最近也不太敢造次,得了大帅的点头,这日子倒也没想象中的难。
孟夫人看着正在看书的大儿子,柔声叮嘱道:“再过些日子你就去学校吧,等下雪了,这边可是大雪封城,就不好走了,你在学校里好好的,不用担心我跟你弟弟,这帅府的情况,比我们之前预料的要好得多。”
孟夫人的大儿子孟景龙放下书,看向母亲点了点头:“我心里有数,只要你跟小天好好的就行,不用太担心我。”
一旁的孟景天倒是有些忍不住想要提醒大哥两句,但有些话却不适合现在说,毕竟现在他大哥跟后来害死他的人并不认识,只能等大哥去了学校再书信往来了。
上一世他听从母亲的安排留在了孟家,但是以往对他疼爱有加的爷爷奶奶虽然不至于多苛待他,却也大不如从前,好在他们顾忌着投奔了大帅的娘亲,日子倒也没多难。可是没人在身边约束着,又被另外两家故意找来的人一带,直接将他养成了纨绔。
后来世道比现在还要乱,到处都是起义军,像孟家这种商贾之家就是那些起义军的第一目标,还是母亲听闻西北城乱了,特意从大帅府这边请人去救他。他从小就被养成纨绔子弟,苦日子如何受得了,北上的路上那叫个艰辛,见了无数的死亡,感受过难民的绝望,甚至跟救他的人一度失散,沦为街边的乞丐,好不容易磨烂了鞋底的走到了天洲省,还被人当成难民一样挡在城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