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乌色鎏金
一年后。
入夏之后北疆的气候愈发让人难以忍受。广漠戈壁之上植被稀疏,旱土千里,晴烈的大太阳常常晒得人睁不开眼,空气里尽是一股子土渣子和皮腥子味。
榆林关前的中原营帐密密麻麻地围着中间那高耸的堡垒,拒马望楼与壕沟犬牙相制,两方壁垒对峙而望旗帜鲜明,棋布错峙。
中原军营之中。
一队刚刚巡防归来的兵将归来,人人甲胄鲜明、刀枪出鞘。却唯独领头的一人没披链子甲,松松的胸口也敞着,纵马时风一吹衣袂飘飘漏出一块光滑的小麦色肌肤。入营之后他一个漂亮的动作纵身下马,信手将缰绳扔给小兵,口中大骂道:“真他娘的热,要是能把皮都给脱了就好了。”
日头的确晒得人难以忍受,纵然只穿了单衣,汗水还是打湿了他的黑发,湿漉漉地黏在饱满的鬓角,一张英俊的面孔仿佛是雾气蒸腾过的岩石。
跟在他身后的一异族少年也跟着下马,抿嘴道:“巡防时还是要着轻甲的,不然若敌兵贸然偷袭便能打个防不胜防。卓哥,下次——”
卓钺烦躁道:“哪儿他妈有敌兵啊?我倒是恨不得哪儿出来个敌兵给我练练手。刀枪都生锈了。”
他左右看了看,轻咳了声问道:“郦哨官呢?”
“在校场上呢。”小兵答道,“哨官正在指点大家箭法呢。”
这一年来虽然火铳在军中的地位日益提升,但因弹药库存的缘故,箭法也不能完全扔下。随着年岁渐长,郦长行的箭法愈发出神入化,在三军中都已有了些名气。他指导众人箭法的日子,常常有许多其他军的将士们都会前来围观。
卓钺溜溜达达地走近校场,果然远远地就见一大堆人乌央乌央地挤在一起,时常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他嘴角噙笑,抱肩站在人群后,目光盯在了校场中心正持弓而立的人身上。
那人背对着他,穿着一身最普通的绯红军袍,深褐的武生带将他的蜂腰束得极细,更衬得上半身挺拔俊朗,下半身一双长腿修长如竹。微风吹起他的衣袍巾带,微扬的布料仿若流动的霞云,绕着他如远山般俊俏的身型。
此时便在那流风之中,他手中张满的弓铮然一响,飞矢破空而去,恰巧好好穿过了那百米之外的靶心!
周遭众人短暂一静,瞬间爆发出惊雷似的叫好声。
若只是寻常的木靶,正中靶心根本不是什么值得称赞的事情。但立在那的却是一块轻飘飘的丝绸布,布中央掏了个钱币大的小孔,郦长行的那一箭便正是从这小孔中飞穿而过的。
射绸布极其考验射箭者的巧劲儿。力气大了箭风就会吹起绸布,力气小了箭又无法穿过小孔,唯有那巧劲儿不偏不倚、半分不错,才能正中“靶心”。
“百步穿杨”自古已被传为佳话,更何况是这一手“穿云飞月”?
围观众人兴奋得双目放光,疯了似的鼓掌叫好。卓钺亦哈哈大笑,用力鼓掌,还捧场地吹起了口哨。
有小兵注意到了他,立刻激动道:“卓、卓参将!”
周遭众人纷纷回过头来,相继冲他行礼问好。
校场中央的人听到了这边的声音,猛一回头望来。他的背影本就已经足够赏心悦目,此时骤然回头露出那张深邃艳丽的面孔,一双熠熠生辉的翠色瞳孔闪烁着浅浅的金光,漂亮得仿佛开在九天瑶池中的春海棠。
卓钺冲着咧嘴一笑,懒洋洋地挥了挥手。
郦长行拔足向他跑出两步,才又反应过来自己手里还提着弓,又反身回去将弓交给小兵嘱咐他们自己联系,这才匆匆来至卓钺面前。
一年时间过去,少年的身型已经彻底抽条拔高,此时比卓钺还要高上一头。他完全继承了草原人高大的身量,可那极丽的相貌和修长优美的身姿却又带着中原风韵,北方的粗砺和南方的柔腻在他身上得到了最完美的结合。
他微微低头看着卓钺,双目中飞快闪过一些浓烈的情感:“回来了?”
“唔。”卓钺笑望着他,“刚才那一箭真漂亮啊,咋想起来的这玩法儿?”
“瞎琢磨出来的。”郦长行紧盯着他,“累了吧,我陪你回去洗漱整理一下。”
卓钺看着那块丝绸靶子,心里有些痒痒:“不累。哎我也有点儿想试试,这玩法我还没试过——”
“什么时候试都一样。你刚刚回来,还是去休憩一下,”郦长行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卓副将。”
卓钺瞥了一眼就看透了他在想什么,暗骂了一声“臭小子”,还是懒洋洋地答应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卓钺营帐的方向走。起初郦长行还规规矩矩得,和所有与长官同行的士兵一样,与卓越保持着两步远的距离。
可渐渐得,他的脚步变得有些难耐,走得几乎要与卓钺并肩了。
卓钺看破他的心思,憋笑憋得肚子疼,故意使坏又放慢了脚步。一路上又是打招呼又是谈天说笑,走走停停、溜溜达达,片刻就到的一段路生生被他走出了一盏茶的时间。
郦长行嘴角保持着恭顺平和的笑,微微倾身靠近了卓钺。恰巧此时迎面来了个与他们熟识的参将,卓钺眼睛一亮正想上前招呼,却忽觉一只铁钳似的手悄无声息地捏上了他的后腰。
“卓哥,差不多得了。”
远看,郦长行正微微俯下身靠近了卓钺,轻声冲他汇报着什么事情,姿态恭敬。
可只有靠近了才能发现,高大的青年双目虽看似持礼地垂着,其实却是在盯着卓钺后颈露出的一小块皮肤,长睫隐蔽的眼神闪烁着危险的欲念。而他嘴角依旧含笑,嘴唇不动地说着危险的话语:
“你若再上去和他说些什么有的没的,一会儿我就把你扒光按在营帐上面。”
卓钺打了个激灵,立刻羞怒道:“你他妈的——”
郦长行狎昵地揉了揉他的后腰,笑着直起了身:“说到做到。”
虽然被这么□□裸地威胁很没面子,但卓钺还是不想激怒他。这小子的确是说到做到的性子,要是不按他说的做,有他受的——以前也不是没吃过类似的亏。
两人沉默下来,同时加快脚步回到了卓钺的营帐前。门口守着两个卫兵,卓钺撩帐进去的时候,听到郦长行沉声挥退了两人。
卓钺走进去,刚刚抬手欲抽掉腰带,忽觉身后一股劲风袭来。他没忍住惊呼一声,竟生生被郦长行从身后抱起,一把怼在了帐中的桌子上,桌上的沙盘瞬间被撞了个乱七八糟,垒了老高的卷轴纷纷掉落。
“你——你他娘的。”卓钺差点儿没被他这一下子撞出血来,“轻点儿!属野牛的吗你?”
郦长行倾身将他按在自己和桌子中间,一只手捏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抬着他的下巴低头就亲了下去。
这一年来他长高了太多,肩膀也宽阔起来,可以密不透风地将卓钺罩在怀中。按中原人普通标准来看,卓钺也算是高挑身材了,可此时被郦长行搂着竟显得有几分小鸟依人。
“嘶——轻点儿!”卓钺含含混混地骂道。这小子亲就亲吧,竟然还咬着他的下嘴唇啃上了。
郦长行一把捏住他反抗的手按在了桌面上,轻声笑道:“没和我说就自己跑出去了五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