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将渝
身边的人只要一听他说话就发笑,哪怕有假装认真听他说话的人,也只是为了过后模仿他结结巴巴的样子,学给别人看。
“我真的只能活成这样吗?”何闻无数次在心里发问。
直到某一天有个转学来的女生,她坐在他座位前面,笔记本干净整洁,上面字迹娟秀。
她会认真地回头听他说话,从来没有嘲笑过他。
“说得慢一点可能就会好多啦,”纪嘉告诉他,“我以前班上有个同学也是这样,但后天是可以改善的,先从短一些的句子开始练,总会越来越好的。”
“你的声音还挺好听,要不要学唱歌?”
“这个公式我都不会原始的推导,老师以前没教过。”
贫瘠空洞的心里终于滋蔓起一点算得上是希望的东西。
后来何闻发现纪嘉原来就住在他家隔壁,他总是不分早晚听到她家里肮脏刺耳的争吵声,有时纪嘉的后妈还会动手打她。何闻挨过许多打,可他觉得加起来都比不上抽到纪嘉脸上的一巴掌疼。
他真希望她能离开,他愿意一辈子沉在这泥沼里,都希望她能浮上岸。
不必回头看他,也不必伸手拉他。
他们原本的打算是找到嫌犯后,就把搜集到的所有证据上交给当地警方,让他们着手去调查。
但事情从来都不会像设想的那样顺利,就在高考前一天晚上,那个人终于忍不住又一次想要动手,在腰侧藏了把水果刀,跟在他们身后,偏僻的胡同里鸦雀无声,纪嘉的右手臂被划了很深的一道口子,血都淌到了手背上,从指尖滴落。
夏夜闷热的晚上,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
纪嘉浑身战栗,她看着不远处少年清瘦的脊背,他夺过对方的尖刀,染了自己满手鲜血,脸颊显得越发苍白,倒在地上的人双腿还在抽搐,胸口的衣料被血洇透,触目惊心,口里还不停地往外吐着血沫,渐渐没了气息。
抬头一轮苍冷月光,低头遍地银霜。
场记最后一次打结束板。
郁奚竟然觉得有点虚脱,他松开手里的刀柄,拉起了倒在地上的群演,又去拉着叶惊蛰站起身,手还在发抖。
将近三个月时间,几地往返拍摄,无数场夜戏,见过不知道多少次凌晨三四点漆黑冷清的夜色,这不是郁奚拍得时间最久的一部戏,却是他记忆最深的。
剧组的工作人员开了香槟,刚才还气氛冷沉的片场热闹起来。
“杀青快乐。”傅游年还是像往常一样送了他一束花。
郁奚接过去,眼底浮起点笑意,说:“谢谢傅老师。”
其余演员也都过来找导演道谢,然后跟大家纷纷告别。
傅游年总算是说了几句好话,今天没有再训人,有几个演配角的演员去找他时,他说:“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合作。”
杀青宴比起开机宴热闹许多,经过几个月大家都熟悉起来,不像刚开始聊得那么尴尬,而且也是最后一次剧组里的聚餐,最后还分了几个蛋糕吃。
郁奚只抿了一丁点啤酒,就觉得身上发热,他出去吹了吹风,拿出手机时发现张斐然给他发了消息,问他之前那部恐怖综艺的事。
郁奚这才想起来应该已经播完了古堡那期,但他不知道张斐然问他前面盲文的事是想做什么,就说自己以前有个失明的朋友,才比较了解。
等回到酒店后,郁奚接到了张斐然的电话。
“我这边有个电影剧本,之前拍《青崖》的时候,那次带你跟杨老师他们一起出去吃夜宵时提过,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张斐然对他说,“我看了那个综艺,就想联系你看看感不感兴趣。”
张斐然在青年导演里很知名,他的电影也不是随便谁都能上的,郁奚原本就想拍个电影,听他说了以后,就答应先看下剧本。
等张斐然给他发过来,郁奚才明白张斐然刚才话语态度里的纠结是什么意思。
剧本封面白纸黑字写着《盲友》,郁奚翻开后才发现这是个同性题材。
是讲一对恋人在高中时就在一起,后来被迫分开多年。
再度相逢时,一个遭遇事故双目失明,还在四处求医;另一个是眼科的主治医师,半个月前刚得知自己癌症晚期,已经没办法治疗,生命只剩下最后的三个月。
他是他离职前接手的最后一个病人。
张斐然发来的只是三分之二的剧本,但已经勾起了郁奚的兴趣。
只是他往后翻,发现这剧本里有好几场吻戏,还有两场有些露骨的床戏,如果拍起来,肯定是要清场的那种。
张斐然给他发了消息过来。
——你可以多考虑考虑,另一个主演的人选还没定下来,不用着急答复。
郁奚回复过去。
——好的,我可能需要想想,谢谢张导。
傅游年送走了韩澄和制片主任,回到酒店房间。
“身上都是酒味。”郁奚被他搂着亲了一口,有点嫌弃地推开他。
“我去洗澡。”傅游年揉揉他的头发。
傅游年脱了外套和毛衣,忽然想起点什么,酸溜溜地戳了下郁奚的脸颊,“你刚才在杀青宴结束的时候跟那么多人拥抱了,怎么就不过来抱我?”
郁奚不说话,伸手抱着他丢在床边的毛衣,上面酒味其实很淡,更多的是傅游年身上温暖的体温。
傅游年去洗了个澡,回来后看到郁奚坐在床边看平板,就过去挨住他坐下,搂着他的腰,鼻尖埋在他颈侧。
晚上喝得有点多,被浴室里闷热的水汽一蒸,多少有点头晕。
“……有个导演给我发了一个电影剧本。”郁奚回头跟他说。
“嗯?”傅游年说,“那挺好的,着急开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