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将渝
隔壁病房住着的有一个六岁的小孩子,还有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几个老人,无一例外地要么为了骨痛啜泣,要么陷入昏睡。
只有郁奚这边一直开开心心的,连过来换输液瓶的护士都说,每次进来觉得这病房里阳光都特别好。
这打破了傅游年以往二十多年的认知,原来人并不是生了病,就会瞬间黯淡失色。
作者有话要说: 注:唯一挚爱的人离我而去的那天晚上,洗澡的时候,发现连香波瓶都是空的。人生就是这样。——《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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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啾啾
傅游年一直很担心郁奚会不会出现什么严重的化疗反应。
他记得他父亲当时胃癌晚期,化疗之前虽然也经常大把吃药,尤其是止痛,但好几次去医院看病,还是骑车带着他去的。结果开始化疗之后,整个人迅速地衰老虚弱下去,没过两个月就去世了。
化疗的副作用有时跟疾病本身一样折磨人。
但郁奚做完第一次化疗,回到病房后好像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脸色略微有些苍白,抱着膝盖坐在床上,怀里搂着一只毛绒小狗,也不说话,安安静静地看着傅游年走来走去。
他很想念家里的小狗,但是傅游年不敢把它牵到医院找郁奚。
万一玩闹的时候爪子划破了郁奚的皮肤,或者不小心咬到他,出血是很难止住的,还极易引起感染。
所以傅游年就去给他买了一个萨摩耶玩偶。
不过没找到那种揉起来特别软的,暂时只能拿这个凑合几天。
“中午想吃什么?”傅游年看他迷迷瞪瞪的,头发翘起一缕,显得有些傻气,忍不住笑了一下,坐到床边低头亲他搭在小狗头顶上的细白手指,“买云吞好不好?上次你说喜欢吃的那家。”
郁奚歪过头枕在自己膝盖上,伸手摸了摸傅游年的脸,又抚过他的眉骨。
正在发呆时,听到病房门被人敲了几声。
傅游年回头看了一眼,门被推开了一条窄缝,有个小女孩怯怯地站在那儿往病房里看。
她算是郁奚的病友,叫兜兜,就是那个六岁的小孩子。
这边病房的患者,要不然重病在床、连正常起身走路都很艰难,要不然就是上了年纪的人。郁奚待在这里很无聊,傅游年不陪他的时候,他就一个人躺着发呆,或者在走廊里坐着发呆。
偶尔碰到兜兜在外面玩,郁奚虽然跟她也没什么共同语言,而且也不喜欢小孩子,但勉强能鸡同鸭讲地说几句话。
“小郁哥哥,要去看啾啾么?”她小声地问郁奚。
她比郁奚生病的时间长,最近转院到了这边。
傅游年去找郁奚的主治医生询问后续治疗时,看到她父母也在。五六岁的小孩子身体发育还不完全,体质比起成年人也更虚弱,很难承受化疗的副作用,而且兜兜还有心脏病,这种情况最好是药物治疗。
郁奚不太想去看啾啾,他快要得了啾啾ptsd。
前几天他拿着平板在走廊看一档国外的街舞真人秀,还有跑酷元素,结果这小孩跑过去坐在旁边跟他一起看。她安安静静的,不出声也不闹,也不黏着郁奚坐,郁奚其实还挺喜欢她,怕她看不懂,就随便搜了一个动画片给她看。
叫什么《啾啾奇遇记》,是一只小百灵鸟在森林里冒险。
谁能想到之后几天,他俩刷完了啾啾全集,晚上睡觉的时候,郁奚都觉得自己要幻听了,耳边一直叽叽喳喳都是鸟叫声。
郁奚还在犯难,小女孩的妈妈赶紧跟过来抱走了她,知道郁奚刚化疗完,需要休息,就和他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刚才没看住她,打扰你们了。”
“没关系。”傅游年语气很礼貌,但透着几分疏冷。
女孩的妈妈就牵着她离开了这边的病房。
“看什么啾啾?”傅游年回过身,勾起食指弹了弹郁奚的额头。
郁奚后背都是冷汗,他做完化疗之后就开始腹痛,腿骨也一直发疼,如果是彻底发作的那种剧烈疼痛,他反而能忍受,像这样昼夜都在隐隐作痛,像拿无数细针扎到骨头上一样,噬咬着神经,就纯粹是折磨。
他拿那只毛绒小狗使劲按在胃部,才觉得稍微缓解了几分。
喉咙也发涩,泛着苦味,毫无食欲,想想都觉得反胃。
“就是这个啾啾。”郁奚跟他耍赖,朝他比了个口型,像是索吻。
郁奚的唇原本就微薄,唇瓣稍微翘起一点的弧度很好看,他刚刚喝过水,唇色并不像往常一样苍白,透着湿润的红。
傅游年就低头啄了他一下,发出细微的响声。
这样的吻也很得郁奚的欢心,他心情好时总是特别听傅游年的话,而且乖乖地待在旁边不乱扑腾。傅游年就捧着他的脸又去亲他,总觉得亲不够,偶尔会尝到郁奚唇齿间淡淡的药味。
有时候傅游年都有种错觉,觉得他们不是在医院里。
除了每天的治疗之外,其实跟年前他带着郁奚去滑雪场玩的时候没太大区别。
傅游年现在想想,父母的面容早已模糊,如果不看照片,他其实连傅如琢长什么样都不太记得清,人要是忘记一个人,死亡真的是最直截了当的方式。
他永远忘不了的,只是那股熟悉刺鼻的消毒水味,眼前数不清的嶙峋肩背,全都在告诉他那是多煎熬的过程,甚至多年之后,回忆起来觉得比死亡都更加刻骨铭心。
但他却没有在郁奚身上感觉到那种煎熬。
郁奚沉迷于傅游年落到他唇上的吻,像是比任何止痛药都更加起效。晚上睡觉时他浑身骨头疼,连手背都跟着发麻,转身挪到傅游年怀里,感觉到傅游年在睡梦里下意识地轻轻拍了几下他的后背,就觉得好像又能多撑一天。
他俩躲在病房里亲来亲去,没有听到病房外传来的脚步声。
罗辰一推开房门,愣了几秒,然后赶紧抬手挡住了眼睛,挺不正经地说:“诶,我什么都没看见。”
郁奚的耳根瞬间烧了起来,连带着脸颊泛起一片绯红,拉起被子盖在头上,躺下装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