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眠之书 第41章

作者:matthia 标签: 玄幻灵异

  冬蓟不知该怎么应付阿尔丁的亲密举动。阿尔丁靠得那么近,还一直抓着他的手,恐怕别人一眼就能看出他们之间有着微妙的关系。

  阿尔丁的脸上毫无波澜,似乎这么做是一件极为正常的事情。他带着冬蓟走近贝罗斯,为他们介绍彼此,自然而然地交谈,只有冬蓟一个人在那手足无措。

  冬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其实他有一肚子话想说,但又不能在贝罗斯和一群陌生人面前说。

  阿尔丁主动邀请贝罗斯留下用餐,贝罗斯拒绝了。他说中午喝的酒都还没醒,现在想早点回去休息。

  听到贝罗斯要走了,冬蓟暗暗松了口气。

  当贝罗斯与阿尔丁告别时,有那么一瞬间,冬蓟与贝罗斯视线相接。

  冬蓟赶紧低下头,做出恭敬的样子,希望对方别留意到他脸上的情绪。

  也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贝罗斯身上带着一种怪异气息。

  明明态度和善,却叫人心里很不舒服。

  而且,这绝不是因为贝罗斯的身份。冬蓟与“法师乌云”沟通时,他并不知道对方是商会首席,但他仍然有着同样的感觉。

  冬蓟就默默留在了庭院里,阿尔丁去亲自把贝罗斯送出了大门。

  贝罗斯的手下骑了马,他自己则坐上了一驾样式很朴素的马车。

  他上马车之前,阿尔丁随口问道:“现在不喜欢骑马了?”

  贝罗斯歪了歪头,示意自己肩头披着的灰白色头发:“我这这副模样毫无威严,不适合骑在马上招摇过市。”

  “恐怕都是因为过度劳累,多休养一下会好很多。”阿尔丁说。

  “我会的,”贝罗斯说,“对了,记得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如果你自己硬撑,很可能最后反而得不偿失。就像壁虎一样,割掉小尾巴才能让自己存活。”

  阿尔丁没有回答,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二人又寒暄了几句,阿尔丁目送着马车与随行的骑手们离开。

第40章

  返回宅邸之后,阿尔丁先去了宴宾厅,他以为冬蓟会到这边来等他,但冬蓟并不在,他又觉得冬蓟可能会回实验室,结果实验室里面也没人。

  于是阿尔丁回到实验室屋后那片空地上,冬蓟竟然还在这里。他甚至没有多走几步去长廊里坐下,而是就这么站在原地,一步也没动。

  阿尔丁去轻轻拥抱了冬蓟一下。他感觉到冬蓟很僵硬,身体也很冷。

  “怎么还愣在这里?”阿尔丁笑道,“怎么这么老实,我又没让你在原地罚站……你简直比泡沫还老实。”

  冬蓟恍惚地抬头:“泡沫?”

  泡沫是多年前阿尔丁与卡奈照顾过的小白狗。阿尔丁随口就把这名字说了出来,其实他并不太想告诉冬蓟。

  他说:“哦,是以前我的一个手下。你怎么了?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样。”

  冬蓟低下头:“我没事,我只是……”

  其实他原本想说,刚才阿尔丁在别人面前做出亲密的举止,让他头皮发麻,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但他想起救济院的种种情况,又觉得现在不是谈那些粘腻小事的时候。

  于是他赶紧定了定神说:“救济院那边来了一群人,有市政厅、神殿和商会的人,还有奥法联合会……”

  “别担心,”阿尔丁说,“那边的情况我都知道了,先跟我来。进屋说。”

  阿尔丁一路揽着他的肩膀,带他来到属于卡奈的私人书房前。

  冬蓟不明白。如果要谈话,可以就近去实验室,也可以去小议事厅,甚至回他或者阿尔丁的住处也可以……为什么阿尔丁要特意到卡奈的书房来?

  阿尔丁用钥匙打开门,就像出入属于自己的房间一样自然。

  进去之后,他叫冬蓟去坐在书桌后面,就是平时卡奈会坐的位置。

  冬蓟觉得有点别扭,但还是听话地坐了过去。

  阿尔丁扯过来一把高背椅,坐在桌子旁边。

  “你觉得贝罗斯是来干什么的?”阿尔丁问。

  冬蓟说:“我不知道……”

  “你想一想,在你看来,他想干什么。”

  冬蓟想到救济院的事情,于是说:“他们想检查救济院市集……可能是检查那里的禁运材料,也可能是清查死灵师。”

  阿尔丁点点头:“嗯。但不仅仅是这样。”

  接下来,他把近些天发生的事情按顺序简述了一遍:

  不久之前,十帆街商会的另一名掌事急病而死,他在费西西特的势力一时陷入混乱。

  霜原对费西西特的侵蚀愈发严重,一些令人邪恶不祥的生物渡过河面,爬进南岸的宝石森林。

  有证据表明,死灵师们的力量在增强,他们得到了来源不明的物资支持,施法材料非常充沛;受他们操控的霜原蛮族人也不再使用粗制武器,而是用上了精工锻造的刀斧。

  在这种情况下,费西西特不得不后撤防线,牺牲了宝石森林的一半土地,向希瓦河以北低头妥协。

  与此同时,希尔达教院内出现死灵术痕迹,奥法联合会去追查禁运品,禁运品的途径商路指向海港城。

  接着,海港城的救济院内有人意外死亡,人们借此开始调查地下市集,发现了大量涉及死灵学、毒物学、异界学等等的施法痕迹,以及交易各种亵渎之物的证据。

  说完这些,阿尔丁问:“你知道这些事情意味着什么吗?”

  冬蓟说:“意味着有人与北方霜原暗中联合,为他们提供资源,让他们一步步吞噬希瓦河南岸……甚至,那些人可能为此暗害了一名商会掌事。”

  阿尔丁问:“看起来像谁做的?”

  冬蓟抬头看了他一眼,双手在膝盖上握紧:“像是……像是我们做的。”

  他说得没错。种种迹象联合在一起,把所有可疑之事引向海港城。

  最近阿尔丁风头正盛,把势力延伸到了海港城外,还做起了圣狄连边境卫队的生意。如果他真的与霜原人勾结了,那么他们一北一南,可以把整个费西西特围在中间。

  费西西特原本在戈曼掌事的势力下,而现在,戈曼已经不明不白地死了。

  阿尔丁深深叹了口气:“冬蓟。不是像‘我们’做的,而是像我做的。你不会被牵扯进来的,我保证。”

  “这不可能是您做的。”冬蓟说。

  “当然不是我,”阿尔丁说,“但明显有人希望是我。希尔达教院的死灵术材料、救济院里死掉的老太太……这些事都在恰当的时机发生,恐怕都是有人刻意安排的。他们在画一幅地图,画出路网还不够,最后还要画个箭头,把条条大路都指到我身上来。”

  冬蓟问:“是谁要这么做呢……是贝罗斯?”

  阿尔丁微微挑眉:“哦?你觉得是他?”

  冬蓟会这么想,是因为三月。在救济院里,三月已经直白地告诉了他:老妪是由她负责毒杀的,而她现在是小贝罗斯的使者。

  虽然暂时不明白她到底想做什么,但冬蓟能明确地感觉到,她显然并不忠于小贝罗斯。

  冬蓟暂时沉默。他刚才直接说是贝罗斯,说完之后,阿尔丁一问他,他又有点犹豫了。

  他想,可能阿尔丁并不同意,毕竟从刚才二人交谈的样子来看,他们的交情应该还不错……

  阿尔丁重复他:“冬蓟,你觉得和贝罗斯有关,对吗?”

  “我是有这种感觉……”

  “我也是。”阿尔丁说。

  冬蓟有点惊讶。阿尔丁继续说:“当然我也只是猜测。戈曼掌事的死多半与他有关,先是戈曼,下一个就是我。但我想不出来他这么做的理由,我们又不是他的敌人。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阿尔丁说着,摇了摇头:“也许其中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所以暂时想不通。”

  冬蓟问:“卡奈大人知道这些了吗?”

  阿尔丁没有立刻回答。

  他轻抚着光滑的桌面,桌上基本没摆什么东西,可以映出他与冬蓟朦胧的影子。

  过了一会儿,阿尔丁忽然说:“冬蓟,你应该还记得那支贩奴的商队吧?”

  “当然记得,”冬蓟不仅记得,而且至今想起那些就胸口发闷,“怎么了?”

  “如果那个时候精灵进攻码头,商队运尸体的消息惊动整个海港城,甚至传到王都……那么,也许教院会提前一点清查禁运品,救济院里的老人也会提前死,这一切都会更早一点发生。这些事情,显然是有人在暗中安排的。虽然商队的货物不属于我,但通关手续是由我经手安排的,一旦这事和霜原扯上关系,市政厅和本地神殿一定会极力撇清自己,卡洛斯家族也会忙着自保,谁都不敢再和我站同一边。”

  说到这,阿尔丁望着冬蓟:“幸好有你及时提醒了我。能攻击我的武器好歹是少了一把。”

  冬蓟还记得,当时阿尔丁说箱子里有尸体是因为必须保证人数一致,否则商队会受罚。现在再提这件事,他的说法好像和当初有一些不同。

  其实事情的性质没有变,但冬蓟就是觉得有些微区别……

  冬蓟本想细问,又不知怎么开口才好。

  正在他犹豫的时候,阿尔丁打断了他的思路:“冬蓟,你打开最下层的抽屉。”

  冬蓟本来不想碰卡奈的书桌,但阿尔丁坚持如此,他也只好照做。

  他打开那个抽屉,里面是各类票据和信件,下层的纸张塞得乱七八糟,最上层躺着一叠对折的信纸,倒是整整齐齐。

  冬蓟拿出信纸,打开,双手顿时一颤。

  他的目光越过信纸边缘,偷偷看向阿尔丁,阿尔丁面无表情,也看不出情绪如何。

  这些是他与卡奈的通信。

  信件都来自冬蓟,内容言简意赅,只是沟通行程之类的。

  从内容中可以看出,他与卡奈早就相识,一直维持着联系。直到前不久,他接到卡奈的邀请,与弟弟一起来到了海港城,正好赶上阿尔丁招募临时守卫的机会。

  在其中一封信里,冬蓟曾经询问卡奈:为什么我们不能直接过去,一定要再等呢?我是精炼师,可以去魔法物品店工作,也可以去炼金师实验室或者精锻工坊,如果你们在这些地方缺人手,我可以直接应募,不用等机会。

  冬蓟还记得,当时卡奈的回信中写道:掌事多疑,你需要找个恰当的机会自然而然进入他的视线。如果直接前来自荐,恐怕你很难取得他的信任。

  如果不是现在看见这些,冬蓟都很少再回想起当初他和卡奈的通信内容了。

  冬蓟没敢抬眼,只听见阿尔丁说:“卡奈早就认识你。是什么时候?如果我没猜错,应该他去圣狄连办事的时候吧?”

  “是的……”冬蓟小声说。

  “卡奈从来没有告诉我。我一直以为你和莱恩只是想应募仓库守卫。”

  “我们确实是……”

  他还没说完,阿尔丁又说:“不但卡奈没有告诉我。你也没有告诉我。”

  冬蓟不说话了。

  明明这也不是多大的事,但他就是不敢再开口。

  阿尔丁站起来走到冬蓟身边,靠坐在桌沿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