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语笑阑珊
这顿饭吃得宾欢主不欢,好不容易撤下最后一道茶点,金泓站起来就想走,却被谢刃挡住:“等会儿,我还有事。”
金泓握紧佩剑,面色不善:“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我对你只是没耐心,不是没好心。”谢刃道,“乌啼镇的红衣怨傀,听不听?不听我可就不说了。”
金泓不悦:“你伤了她,我杀了她,现已魂飞魄散,还有何好说的?”
“在乌啼镇时,我将她打成重伤,只剩下了一口气。”谢刃道,“她仓皇逃窜躲了一路,像是惜命得很,却偏在崔府的家丁搜山时,主动跑出来找死,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谢刃!”崔望潮听得莫名其妙,慌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休要在这里挑拨离间!”
“谁挑拨离间了,你闭嘴吧。”谢刃继续对金泓说,“现在疑点全在你身上,那可是乌啼镇的几十条人命,要我是你,肯定要在事情传得沸沸扬扬之前将真凶找出来。”
金泓挥手将人扫开,自己带着崔望潮离开了纤瑶台。
风缱雪问:“他会有动作吗?”
“肯定会,我还不知道他,最受不得委屈。”谢刃又随手在席间捡了个果子,“小时候我来这里过年,看林中积雪松软,刚要自己玩,金洲却带着人来了,我不想理他们,就躲在了树上。”
一群孩子也没什么高明术法,在雪里跑了一阵,又挖了几个大坑,搭盖树枝学猎人做陷阱,没多久便说说笑笑远去。
谢刃继续说:“他们走了,我也就走了,后头雪越下越大,估计陷阱很快就被掩盖无踪。”
本不是什么大事,谁知道有个姓刘的夫子突然来了兴致,要去深林画雪景,结果掉进大坑摔断了腿。
谢刃啃了口果子:“然后金洲就说是金泓干的。”
璃焕问:“那你给他作证了吗?”
“我才懒得管这事。”谢刃道,“不过也不用我作证,听说金泓那次问了许多人,花了半个月时间,硬是寻出蛛丝马迹,完整拼出了金洲当天的行动路线,都去过哪里,都带着谁,还找到了几名证人出来说话。”
风缱雪点头:“照这么看,他确实应该替自己探明红衣怨傀的真相。”
谢刃揽过墨驰:“这次还有没有能避开金光的路线,让我去金泓的住处看看?他住在东殿最左侧的斜阳楼。”
“有,不过你千万小心,别被发现了。”墨驰对这里的图纸很熟悉,用微芒在他掌心绘出图,“可他回了斜阳楼,应该还要去金洲的住处,你知道金洲住在哪里吗?”
“百丈楼。”
墨驰发愁:“那就麻烦了。”
百丈楼虽然没有真的高百丈,但位于整座鸾羽殿防守最严密的地方,金光阵法环绕,泼水不进。
谢刃嗤一句:“做了多少亏心事,要将他自己这么铜墙铁壁地裹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绣楼藏着大小姐。”
风缱雪道:“我有办法。”
谢刃问:“你有办法闯进百丈楼?”
风缱雪还真的有办法,而且办法不止一个。
但又不能暴露身份,若十六岁的风氏少年一掌冻住鸾羽殿的金光阵法,只怕整个修真界都要震惊。所以他只好用一种比较微末的法术,提议:“我们可以让金泓把脚崴了。”
其余三人不约而同地想,好损啊!
璃焕道:“也对,他脚受了伤,不能动,又不想背黑锅,若再想质问金洲,只能将人请到斜阳楼去。”
谢刃冲风缱雪竖起大拇指,还是你厉害。
于是四人便先回了客院,两只圆滚滚的金色鸟雀再度飞出窗棂,扑棱去了斜阳楼。
这回为了防止谢刃因为学艺不精,又左摇右摆露出什么破绽,风缱雪在蹲好之后,抢先一翅兜住他,压得牢牢不能动。
谢刃猝不及防,两根细爪外八一撇,险些坐了个屁股蹲。
“……”
金泓正在问崔望潮:“你怎么看?”
崔望潮只知道说:“金兄,这事确实与我家无关啊。”
金泓被这驴头不对马嘴的回答又气得够呛,平时看你也还顺眼,怎么最近越来越蠢了。
他道:“算了,我亲自去问问。”
“现在?”崔望潮迟疑着看了眼天色,“已经很晚了,而且百丈楼那头一直同咱们不对付,这回别又是谢刃在故意挑拨,鲁莽去问反而中了他的奸计,还是再好好想想吧,不就是一个怨傀吗?”
谢刃对这草包也是无话可说。
金泓坐在椅子上:“你说会不会是金洲身边那个魏空念干的?”
谢刃心里一动,魏空念?
他还真的知道这个人。
不过传闻都说魏空念早已远赴南洋,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鸾羽殿?
金泓突然站起来往外走去。
风缱雪见状眼神一厉,右爪一拧,一道看不见的蛛线霎时缠住金泓右脚,引得他一个踉跄,直直摔在院中。
“金兄!”崔望潮冲出去扶起他。
“嘶……”金泓疼得险些背气,声音都颤了,“快去叫大夫,不是,先扶我去净所。”
崔望潮赶紧带着他去了。
留下两只鸟蹲在窗前。
过了一会儿,谢刃说:“我觉得他方才出门,可能只是想去茅房。”
风缱雪:“嗯。”
谢刃补充:“并不是想去百丈楼。”
风缱雪继续:“嗯。”
第12章
大夫拎着药箱匆匆赶到,检查过后,说是并未伤到骨头,崴伤缓个十天半月就能下地,不要紧。
金泓靠在床上,一条腿直挺挺伸着,心中越发气恼。虽说这一跤是自己摔的,但若不是晚上那场宴席实在太无趣,无趣到只能频频自斟自饮,又哪里会因为着急去净所而跌到?现如今脚腕肿成馒头,别说是御剑飞上百丈楼,就连走平路都要瘸着。
崔望潮提议:“不如找几名侍从,将轿子抬上去。”
“你还嫌金洲平日里对我的嘲讽少?”金泓没好脸色,嫌他太吵,索性扯过被子捂住头,在黑暗中独自琢磨了一阵。乌啼镇的红衣怨傀一路逃往春潭城,中邪一般往自己剑下撞,若说一切都是巧合,傻子都不会相信,的确应该趁早下手查清。
崔望潮在旁边站了一会儿,见被子一动不动的,还当人睡着了。于是蹑手蹑脚向外挪去,结果刚到门口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句:“回来!”
崔望潮:“哎!”
金泓将被子拉下来,吩咐:“去将谢刃找来。”
崔望潮一听,眉毛都飞了,震惊地问:“找他做什么?”
金泓对他这一惊一乍的嗓门也是服,耐着性子道:“我问你,谢刃和金洲,谁更有可能在背后阴我?”
崔望潮口中含含糊糊,差不多吧,谢刃不也挺无事生非的。就算要请,也别让我去,那屋四个人里头,两个都打过我。
金泓被噎住了,他想想谢刃身边的风缱雪,再看看自己身边这饭桶,胸口一阵发闷,简直要悲从中来。可能是看金泓的表情太过一言难尽,崔望潮最终还是挪着小米碎步出门,不过也幸亏他这含羞带怯的大姑娘走法,谢刃与风缱雪才能抢先一步回到客院。
神识归位,璃焕立刻问:“如何?”
谢刃道:“金泓倒有些脑子,听起来像是要与我们合作。我还从他那里探得一个消息,你听过魏空念吗?”
璃焕点头:“当然听过,龟山一派的幻术高手,曾在百仙宴时,挥袖幻出牡丹万朵,白鹤千只,漫天金霞璀璨,火烧整片流云,丝竹绵绵仙乐绕耳,数百美人怀抱琵琶裸足曼舞,有画师匆匆挥笔,却只来得及绘下不到十分之一的壮阔美丽。”
幻术在众人的惊叹中碎裂成蝶,飞舞如绮梦铺满四野。魏空念因这场百仙宴声名大噪,成为世家望族竞相追捧的座上宾,谢府在给老太太过生辰时,也花大价钱请过他一回,不过当时谢刃年岁尚小,贪睡没能赶上。
墨驰道:“后来我爹想邀他,却被我娘劝阻了,好像那阵子外头已经隐约在传,魏空念的幻术之所以出神入化,是因为他在施法时多以蛊血为引,所以仔细算起来,应该归为邪术。”
风缱雪道:“蛊血邪术?”
“是,修真界最见不得歪门邪道,魏空念的地位自然一落千丈。”谢刃道,“他像是在一夜之间完全消失了,大家都猜测是去了南洋,没想到竟会出现在鸾羽殿,听起来还与金洲关系亲近。”
几人正说着话,崔望潮终于不甘不愿姗姗来迟,站在门口道:“谢刃,金少主请你们过去。”
谢刃看了眼天色:“现在?”
“是。”崔望潮道,“有要事相商。”
谢刃向后一仰躺,嘴欠:“不去,他若有事找我,让他亲自来。”
崔望潮欲言又止,但止了又请不到人,只好说:“金少主脚崴了。”
璃焕与墨驰听到崴脚,都没觉有任何意外,在事先商量好的计划里,金泓本来就是要崴脚的嘛!
不过其实谢刃觉得,这个脚好像也不是非崴不可。因为金泓倒没那么蠢,竟然知道要与自己合作。但他看身边的风缱雪一脸冷若冰霜,就很识趣地把话咽了下去,崴脚就崴吧,无事发生。
四人一起去了斜阳楼。
金泓的脚腕上敷了药袋,再用绷纱一裹,看起来效果惊人。璃焕与墨驰进门都惊了,这怎么崴得如此严重。谢刃伸手一摸鼻头,只有风缱雪面不改色,站在床边问:“找我们有何事?”
金泓道:“关于乌啼镇的红衣怨傀,你再仔细说一遍。”
他使唤下人使唤惯了,说起话来颐指气使的,若换作平常,可能已经被风缱雪一脚踢出了八百里,但今天不同,今天太倒霉脚崴了嘛,所以琼玉上仙真的就很没有表情地又说了一遍。
谢刃道:“再多讲两回,你都该会背了,怎么样,有什么想法?”
“我会去查。”金泓停顿了一下,像是咬了咬牙,才又说,“你们能不能多住三天?”
谢刃嘴一撇,用剑柄敲敲他的肩膀:“虽然你留客的态度有点差,不过我也想知道红衣怨傀究竟是谁放出来的,好吧,成交。”
金泓“哼”了一声,不耐烦地将剑扫下去:“行了,快走。”
“那你好好养着。”谢刃又看了眼他的脚,“不过金兄,修仙之人能平地摔跤,你这……喂喂,风兄,你别拖我啊!”
风缱雪拉着他的衣领,将人一路扯回后院。
……
想在鸾羽殿多住几天,首先得寻一个合理的理由。
翌日清晨,风缱雪往床上一躺,硬邦邦地说:“我生病了。”
仆人们:“……”
璃焕与墨驰简直要不忍直视,这未免也装得太不像了吧?
谢刃一早就见识过“我摔倒了”,接受能力要稍微强一点,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块湿手帕,端端正正覆在对方额上。
“行啦,现在像了。”
中午的时候,金仙客也闻讯赶来。风缱雪睡得四平八稳,用一点灵力逼出满头虚汗,眼睛都不愿睁,据说是在宴席上多饮了两杯烈酒,回来后又着了邪风,导致阴寒入体,卧床难行。
谢刃在旁道:“休息两天就会好,金先生不必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