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风雪 第101章

作者:月色白如墨 标签: 破镜重圆 仙侠修真 灵异神怪 玄幻灵异

  当时银止川只觉颇为感兴趣,想知道是谁能作出这样的藏头诗令莫必欢儿子终身不得入仕。

  可后来仔细想想,他才惊觉自己身边带了个何等危险、掩藏着锋芒的人物。

  “你是个挠起人来颇有些疼的小东西。”

  银止川道:“但我不在乎。”

  他眯眼,与西淮漆黑的眼睛对视:“因为我也是个很坏的人。”

  “——就像我不满‘进则功高盖主,退则辱没门风’,不肯为盛泱的君王提起枪。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驱使我,控制我……!”

  西淮看着银止川看似不羁放浪的眼睛。他的瞳仁很黑,放在这夜色中,就像在这黑寂的瞳仁中藏着一头蛰伏欲跃的青龙。

  西淮看着这样的银止川,却倏然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了某种悲凉——

  他就像一个独行者。

  倔强地执拗地对抗着君臣论议,“臣为君死天经地义”的古旧训条。父兄觉得他不谦恭,是家中顽劣的幺子;世人骂他放浪不知忠义。

  当然,最痛苦的也许是他的独活。

  为家国君主热血以赴的父兄蒙受冤名死了,最叛逆不羁的小儿子却留存于世,孑然一身。

  “那后来呢?”

  西淮问:“你打开了那把枪匣,你得到了它么?是不是真的拥有了它,就会成为天下众将之首。”

  “被我爹没收了。”

  银止川笑笑,却不以为意道:“他说我心术不正,不配拥有那把枪。就藏起来了。他说我何时想通,愿为盛泱的疆土生死相赴,再交给我。后来,他们就都死在沧澜了。”

  “所以你现在也不知道那把枪在哪儿?”

  “不知道。”

  西淮觉得有些奇异:这样一把世代相传的濯银重枪,谁拥有它,就拥有了天下众兵。代表着绝对的尊荣和权柄,银止川竟然不知道它在哪儿!

  “总归也没有我愿意为他提起濯银枪的人。”

  银止川漫不经心说:“放在何处,我也并不关心。”

  西淮微微无言。

  “天色不早了。”

  喝完了最后一坛酒,银止川将瓦坛往下随手一扔,问西淮道:“我送你回去么?”

  西淮本在沉思,不知道在想什么。闻言才抬首。

  他不会轻功,要从这屋顶再下去,也相当不是一件易事,当即道:“多谢少将军。”

  银止川携他细腰,足尖一点,又如方才上来时那样,将西淮送到了庭院地面上。

  “剩下的路,我可以自己回去了。”

  西淮客客气气道:“少将军饮了不少酒,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银止川漫漫一笑,不太经心的样子。西淮不让他送,他也就不送了,但是却也不想回去:

  “我再看一会月亮。”

  西淮点点头:“好。”

  银袍轻逸的少将军再次凌空而起,跃到屋脊上,就这么枕着自己的手臂,合衣躺下。仰躺着注视寂寂夜空,与勾子般的弦月。

  西淮走过了拐角,遥遥地听见身后传来吟唱:

  “天地苍茫兮,以白骨铺疆。

  英雄拔剑兮,红妆空罗帐。

  我越千山见大江,与子同袍展眉兮,不为射天狼。

  美人青丝总白发,悲喜赋予杯酒兮,也无故人回望……!”

第68章 客青衫 15

  关于镇国公银家的传闻,一共有三个。

  其一,是说银家练有死士,十万兵甲,藏于天下。

  任何人也不知道他们在哪儿,他们是什么身份。但是一旦当他们集结,就有推城覆国之能。

  其二,是说银家的幺子银止川,是盛泱王室最提防的“杀破狼”三星之一。

  他现在纨绔放浪,是尚未觉醒。一旦到了绝境,走投无路的境地,也许就会激活命中星宿,对盛泱造成极大威胁。

  其一和其二加在一起,谁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但谁也不敢去真的尝试。

  斟酌再三,盛泱王室们对银止川,也就只敢这么金玉鼎食地供养着,只求他千万一直这么纨绔下去,两厢互相相安无事。也不敢轻易去下杀手。

  至于其三,就是西淮昨夜刚探听出来的,银家有一柄传承下来的濯银重枪,银止川是那个将它破开封匣的人。

  只是不知道这柄枪现在在哪儿。

  这三个传闻单看时都觉得荒谬,但是若串在一起,又突然好像都在隐隐互相关联着。

  ……若银止川真的是那个能得到天下之兵的人,那么他的星宿定然不平凡。关于“杀破狼”的传说极有可能就是真的。

  而后天下之兵统领天下之将,“十万死士”也绝非毫无痕迹可循。

  西淮看着自己整理在素白宣纸上的讯息,疲倦地捏了捏眉心。

  他初被银止川带回府时,每一次相处都不由自主地想杀了他。

  他盯着银止川的咽喉,视线无数次从那里若有若无扫过去,想将匕首劈进那处皮肉时的感觉。

  为此,他哪怕自己也活不下去了,也值得。

  ……但是,“那个人”却限制着他,要他给银止川酝酿最大的痛苦,令他感受生不如死的滋味。

  可是,他也许并不是为自己考虑吧?

  西淮想,他只是为了得到盛泱,所以银止川还一时不能死而已。

  从那天和银止川在屋顶喝过酒之后,就一直在下雨。

  天好像破了一样,不断地漏下雨来。

  淅淅沥沥的,将院内的青石板都沾染得潮湿滑腻。

  西淮推开窗,看着庭院中沾满了雨水的草木。翠绿而青碧。

  雨风携着寒气,吹在西淮单薄的里衣上,西淮感觉凉浸浸的。

  站了会儿,他关上窗。

  下午的时候,却还是发起了烧。

  “西淮,西淮?”

  银止川听下仆禀告后过来了。

  他在西淮的面颊上轻轻拍了拍,西淮却完全不应。

  他病秧秧地躺在那里,脸颊烧得嫣红,手脚都是滚烫的。

  银止川去碰他,他也没有反应,好似完全昏迷了过去。

  及至银止川把他抱到怀里,往西淮的额头上敷凉毛巾,他才极轻地睁开眼,瞟过银止川一眼。

  但很快,又极短暂闭上了。

  “怎么烫的这么厉害。”

  银止川蹙眉:“去请大夫了么?”

  小厮答:“请过了,只是还未赶来……”

  银止川皱起眉头,小厮们也不敢吭声。

  床上的人倒是低低呻吟了声,喃喃说道:

  “冷……”

  银止川给他掖被,然而掖完,将人盖得严严实实了,西淮却还是哆嗦。

  他满身都是汗,一直昏迷着,在梦里说寒冷。

  “哪里冷?”

  银止川看着西淮紧闭的双眼:“府里最厚的被子都盖上了。再捂你非得捂出痱子来。”

  然而西淮却还是止不住地发抖。

  “下午西淮公子在窗前站着,吹了会儿风,没想到就病成这样了。”

  小厮愧歉说:“我们应当给他披件衣裳的。”

  然而吹一会儿风,就病成这样,也实属叫人想不到。

  ——只因西淮被俘后,服用过“那种药”。

  那之后,他就和半个残废差不了多少了。

  他比旁人变得更容易风寒,也比旁人更容易染病。

  永远成了飞不出樊笼的困鸟。

  银止川看着西淮烧得殷红的唇和眼梢,无奈地在他额头探了探。

  “你叫什么西淮啊……”他苦笑说:“叫西施得了。”

  然而此时,西淮深陷于梦中,什么也听不到。

  他只不住地轻喘着,微微仰着脸,像一条即将干死的鱼,胸腔极弱地起伏着。

  露出来的半边左手,是完全没有血色了的苍白色。

  他好像深陷于某场早已过去了的陈旧回忆——

  那是沧澜城破时,兵荒马乱的一夜。

  他手心里黏黏腻腻,死死地牵着姐姐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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