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色白如墨
“况且。”
沉宴注视着楚渊,半晌道:“早前在礼祭大殿上,占卜出了亡国三星的藏匿之地……其中有一处,就是观星阁。”
楚渊眼瞳骤然缩紧。
“我也怀疑或许是莫氏一党故弄玄虚。但是……”
还在病中的新帝轻叹着,“朕,终究需要做些什么来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如果言晋本就有反骨,除去他一人保下整个观星阁,也未尝不是一个好的打算。羡鱼……朕是皇帝,但是也不要让朕太过为难,好么?”
楚渊长久地没有说话。
他黑而静的瞳孔中倒映着沉宴的倒影,玄黑的华贵龙袍中,沉宴的手心紧紧地攥着,无声地覆上一层细汗。
“陛下说的我明白了。”
良久,楚渊轻声说。“陛下要杀一人祭旗,平复众人之口,才好保住观星阁……也就是保住我,是么?”
沉宴喉咙极缓滚动了一下。
“但是,”苍白的雪衣人轻笑了一下:“我不能、也不可以容许是拿晋儿的性命来保我自己。”
沉宴说:“所以……?”
他忍不住分辩:“羡鱼,事到而今,已经没有别的法子了——除非你能推算出真正的杀破狼三星是谁!……但是,你能么?”
看似正肃的帝王眼里闪过一抹狡黠的笑。
可惜楚渊并没有注意到,他只是摇头:“陛下,不可以……”
“如果我问出晋儿他频繁去玄武街的花鸟市是什么原因,您就愿意放了他,是么?”
沉宴不吭声,只是在沉默中看着楚渊。
他们两个人视线对峙,谁也不退让,静谧中完全相悖的态度短兵相接。
良久,终于还是沉宴先败下了阵来,他叹息说:
“好罢,只要你问处他为什么那样巧合地频繁出现在毒物出没地,我就放他一条生路。”
“是。”
楚渊微微吁了口气,说。
而后,两人又在房内说了会儿话。
楚渊给沉宴剥了一只长宁桃,沉宴的视线一直落在他的手上。
“羡鱼未来的这几日……都在忙什么?”
静了静,沉宴问。
雪衣的观星师手指略微顿了一下:“在观星阁。”
“……陛下的头痛之症,好一些了么?”
沉宴的视线一直从他细瘦伶仃的腕往上移,直到在清秀的锁骨和脖颈才停住。
他仿佛在回忆什么似的,手指在下巴上无意识摸了摸,舌微微地舔了一下唇。
“好多了啊。”
年轻的帝王笑说,眼底一抹意味不清的暗光闪过,他直起身子,看似坦诚直白地问楚渊:“羡鱼觉得呢?朕和从前是不是差不多?”
楚渊抬起眼,这才从手中的白桃上挪开视线。
他注视着沉宴,沉宴此时的位置是窗下逆光的。
他披着一件深色的玄黑袍子,衣袖领口都缀着金线,看着无尽华贵,又高贵尊荣。
……只是因为逆光的缘故,让楚渊有些看不清他的神情。以至于有一刹那,苍白的观星师恍惚在这张脸上看到了恶趣味的邪恶。
“羡鱼?”
但那只是一刹那,沉宴很快地又身形前倾了些许,离开了窗下的阴影。
他伸手到楚渊面前,在楚渊眼前晃了晃手。
他的神情一如既往地温和儒雅,虽然贵为太子,但是一点也不见戾气和狠决,反倒像温和如玉的世家公子。
翩翩风华。
“嗯。”
楚渊缓缓回过神来,收回了视线。
“你有哪里不舒服么?”
那年轻君王的脸上满是关怀之色,担忧问:“我看你脸色很不好。”
“没有。”
楚渊低声答:“多谢陛下关怀。羡鱼见陛下……倒是比过去清减许多,还需细养。”
“除了这就没别的了么?”
沉宴勾着唇问他。
楚渊细细斟酌了一番,思索道:“没有了。”
这几日他日夜推算星辰,发现那颗被他封印住的七杀看似还在原处。并没有出宫的迹象。
那麼……也许是自己多虑了罢。
只是以后要减少见沉宴的次数,以及避免他再去苍云殿。
免得叫他再受刺激。
“那就好。”
沉宴低笑着,眼梢似妖似邪地缓缓往上一挑。
他接过楚渊递过来的长宁桃,却并不松手。而是注视着那双细瘦纤细的雪腕,没有来由、也不知什么意味地轻轻叹息:
“楚渊……朕、真想你啊。”
“……”
楚渊眼皮微跳,但是随即,沉宴又已经抬起了头,看着他,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地微微笑着说:
“所以以后……你可要多来看看朕。”
“……是。”
“好了,朕乏了。”
沉宴说:“羡鱼也累了罢?不如先回去好好休息,以后有空再来与朕好好说话。”
“嗯。”
楚渊站起身,又临行前给沉宴整理了床头小案上的点心,把药汤和茶水都加满之后,才离开。
“楚渊……羡鱼。”
沉宴躺在床上闭着眼。直到听到楚渊拨开珠帘,离开的声音,他才从假寐中慢慢睁开眼。
他以一种说不出的古怪语气呢喃着这个名字,半晌,倏然微微一笑。
“楚渊……羡鱼。哈。”
“朕……可真想你啊。”
古怪的帝王手指玩味地缠绕着衣袖帛带,轻声说:“朕的好羡鱼……!”
第114章 客青衫 66
“嘶……”
银府,瞻园。
草木丛里的蝉不知疲倦地鸣叫着,日光透过茂密的树叶,明晃晃地落下来。
装饰华美的厅堂内空无一人,只在内厅的屏风上,有稍稍晃动的剪影。
西淮慢慢退下衣衫,从桌案上的小药品中抖出一层薄薄的粉末。
少年垂着眼睑,从投在屏风上的剪影看来,身形有些略微的清瘦。
外头的日光明亮的简直刺眼,从室内乍然看过去的时候,除了一片晃目的白色的光,几乎什么也看不见。
在这样亮堂堂的白昼退下衣衫,似乎令少年有些难堪,尤其是需要抹上药粉的地方也是那么难于启齿。
西淮的手有点抖,一方面是怕即将到来的刺疼,另一方也是难堪。
但是也不能拖下去了。
夏天,翡翠环穿刺的那个地方总是容易起炎症,更不提银止川这混账不知轻重,常常动手去有一下没一下地拉扯。
西淮在痛苦下叫出声了,简直是给他的正面反馈,叫他愈发养成这一嗜好。
“西淮,西淮。”
正当少年擦涂着药物的时候,堂外却传来银止川的声音。
他一路走进来如入无人之境,西淮为了伤药,将仆从也都禀退了,更加没人拦着他。
西淮手一抖,干脆将所有药粉都撒了上去,针扎一样的刺痛瞬时从乳首传来,西淮赶紧拉上衣衫,却还是在疼痛下低喘了一声。
“西淮。”
银止川从屏风后走来,奇怪道:“你在这儿啊。”
西淮脸色发白,银止川却看着他,问:
“你怎么了?脸色很不好的样子。”
“没事。”
西淮声音低低的,垂着眼,眼看就要从银止川身旁绕过去。
“我看看。”
银止川拉住他的手,非要拽回西淮:“……你躲什么?”
然而他越来拉,西淮越要抽出手,最后两个人的力道都越来越大,西淮猛然推开银止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