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顾言丶
那边的回信来得很快,可遗憾的是连胡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正在医院跑前跑后地陪护,甚至不知道张简还忙里偷闲地寄了快递过来。
盛钊捏了捏这文件袋,忽然想起之前在山城时,刑应烛曾提过一嘴的“户口”问题。
这种哑谜盛钊向来猜不到,又实在拿不准主意,于是干脆决定甭管是什么东西,一律扔给刑老板处置就行了。
现在正是盛钊上午上班时间,刑应烛的作息规律比他晚一点,晃晃悠悠地吃完早饭,正窝在沙发里就着重播的早间新闻睡回笼觉。
盛钊轻手轻脚地进了门,把钥匙搁在玄关上,又换了鞋走进屋,把文件袋搁在茶几上,凑到沙发边上看了看他。
刑应烛眼睛都没睁,只懒懒地嗯了一声,示意自己还醒着。
“你没睡啊。”盛钊说:“那正好——张简寄来个快递,给咱俩的,你拆开看看吧。”
刑应烛兴致缺缺,又懒洋洋的不爱动,随手把盛钊往上一“拎”,捏着他的下巴亲了他一口。与。熙。彖。对。
盛钊对男朋友的亲近从来都是来者不拒,买一返三,乐呵呵地接受了这个突然袭击,还腻乎乎地凑上去抱了他一下,瞬间就把那快递丢到了脑后。
刑应烛眼也不睁,闷闷地笑了一声,纵容似地呼噜了一把盛钊的后背。
盛钊得寸进尺,跟着挤到沙发上,正想对男朋友动手动脚一番,就听窗外传来一阵规律的敲击声。
盛钊:“……”
有完没完了!怎么都赶今天一天呢!
刑应烛显然也听见了那动静,他皱了皱眉,一脸不耐烦。
盛钊腹诽归腹诽,身体倒是很诚实,下意识就想抬头看看外头是谁。只是他还没等动作,就被刑应烛一把按了回去。
刑老板凑上来跟他接了个漫不经心的吻,末了舔了舔唇,含糊道:“别理她。”
盛钊心说我倒是也想不理,只是外面那位仁兄耐心十足,已经敲了半天了。
对方保持着一个不急不缓的频率,三短两长,敲窗户敲得跟摩斯电码一样,存在感极强。
盛钊不用抬头,都知道对方八成正兴致勃勃地在窗外观看恋爱现场。
这也太——让人不好意思了,盛钊想。
刑应烛在伴侣身上获得了满足感,终于纡尊降贵地睁开眼睛,放开了按着盛钊后背的手。
盛钊终于得以从沙发上爬起来,抬头一看,才发现一只小青鸟正落在窗外,眼珠子晶亮地看着他俩。
盛钊:“……”
啥爱好啊,就喜欢看人秀恩爱吗?
刑应烛从沙发上坐起身,随手拢了一下蹭散的睡袍,盛钊看了他一眼,见他没说什么“不许进”之类的话,就走到窗边拉开了窗栓。
盛钊刚把窗户推开一条缝,那青鸟就非常不见外地顺着缝飞了进来,扑腾着翅膀化作人形落在了地上。
盛钊把窗户推开,还往外多张望了几眼。
“你看什么呢?”阿菁好奇道。
“就你一个人?”盛钊问。
盛钊实在对那位神出鬼没的七殿下心有余悸,总觉得她会从各种地方以各种奇怪的出场冒出来,比任意门还神叨。
“我主人去蓬莱喝酒啦。”阿菁手一摆,大咧咧地说:“八成千八百年不会来人间了。”
盛钊心说那真是太好了,这起码证明接下来的千八百年天下太平。
“那你来干什么?”刑应烛问。
“我主人叫我给你送东西。”阿菁说着从腰封里抽出一张薄薄的纸,摊手递给刑应烛,说道:“看,给你的,买一赠一,省的你跑一趟——我主人够意思吧。”
刑应烛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居然没习惯性开嘲讽,而是将那张纸接过来了。
那张纸泛黄发旧,皱皱巴巴的,脆得近乎透明,边缘还有磨损的毛刺,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字。
盛钊往上瞥了一眼,意外地发现那纸上前两行写着他的大名和生辰八字。
“这是什么?”盛钊问。
“是你的生死簿。”刑应烛说着把那玩意对半一折,顺手弹了个火星,将其放在上面点燃了。
盛钊连问都没来得及多问一嘴,就见那张承载了他这辈子生死轮回的纸当着他的面化成了一抹轻飘飘的灰烬。
盛钊:“……”
——这动作够快的,盛钊想,我都没看清呢,居然就烧了。
“那上面写的什么东西?”盛钊好奇地问:“密密麻麻一整页纸,我都没来得及好好看看。”
“是你的功过和生平,还有命线。”刑应烛眼风一扫,轻飘飘地说:“怎么,想看看自己这辈子什么命数?”
盛钊:“……”
听听这语气,离不高兴就只有一步之遥似的。
不过刑老板一向这么幼稚,盛钊已然身经百战,应对之策信手拈来,都快修炼成被动技能了。
“没有,不想。”盛钊正色道:“我的未来不都跟你有关吗,还有什么别的要看。”
阿菁:“……”
救命,阿菁想,怪不得这人能泡应烛,简直是能屈能伸又能哄,可见什么锅配什么盖,恶人自有奇人收。
刑应烛果然被一句话哄得通体舒畅,微微眯起眼睛,眼角略微下弯,伸手捏了一下盛钊的下巴。
他旁若无人地调戏完自己伴侣,才想起身边还有一号人,于是讶异地瞥了阿菁一眼,说道:“东西送完了,你怎么还不走?”
“……您知不知道过河拆桥四个字儿怎么写。”阿菁诚恳地说。
刑老板轻哼一声,显然是懒得多说,只想轰人。
阿菁干脆放弃了跟他拉家常,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往前走了一步,伸手往袖子里一掏——
紧接着,盛钊就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变戏法似地从袖子里掏出了整整两大捆一米多高的书册,一把将其拍在了茶几上。
那玩意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刨出来的,动作间抖落出一层陈灰,简直呛人眼睛。
刑应烛:“……”
盛钊:“……”
第145章 “人生一寸万年长。”
“好处不能白拿吧。”阿菁理直气壮地说:“我主人说了,可以干活抵债。”
好家伙,盛钊想,原来真正的黄世仁在这。
果不其然,阿菁从那两捆书里分出一捆,将其推到了刑应烛面前。
“你的。”阿菁说。
刑应烛微微皱着眉,身子后仰,一脸嫌弃的模样,压根不想理她。
倒是盛钊凑过去看了两眼,好奇道:“这是什么?”
“妖族名录。”阿菁说:“人间的妖以后就要麻烦应烛来管了,这些是具体的名录,包括镇压在各处山河下的妖兽,还有年岁上千、可以自由行走的大妖。”
“我不管。”刑应烛没好气地说:“谁爱管谁管。”
“主人说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阿菁叉着腰,理直气壮地说:“生死簿难不成白给你的吗。”
阿菁说着,也不等刑应烛再拒绝,就眼疾手快地把剩下的一摞推到了盛钊面前。
“这是你的。”阿菁说。
“啊——?”盛钊本来还在看热闹,没成想火还能烧到自己身上,顿时懵了,指指自己又指指那摞书,一头问号。
“我的?”盛钊反问。
“对,你的。”阿菁说:“这里是人间流传的一些术法书——风水,符箓,术法,既然要修行,那这些总要学一点。你有龙虎山的底子,学这个应当很快。要是有什么不会的就问应烛,叫他教你好了,反正若是你要借力,借他的最快了。”
盛钊:“……”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阿菁三言两语把他安排得明明白白,直到此时才找了个机会,颤巍巍地插话道:“不是……”
“你要长生,总不能什么也不干吧。”阿菁说:“妖兽精怪什么的,以后遇见了,你还可以给应烛帮帮忙嘛。还有鬼——上次你不就做得很好吗,以后多出去转转,加强一下自己的业绩。”
盛钊:“……”
多谢,这业绩不加也罢。
“我还是不了。”盛钊诚恳地说:“我觉得我可能没法担此重任——”
“没了龙骨,之后应烛总要自己化龙的嘛。”阿菁打断他,认真地说:“你多给他积点德,以后渡劫的时候天雷劈他也劈得轻一点,这不是很好嘛。”
盛钊:“……”
盛钊推却的手一顿,缓缓转了个方向,很没出息地把那捆书往面前搂了一点。
他虽然没说答应,但显然已经被这一句说动心了,只是在等刑应烛的态度而已。
而刑应烛觉得有点烦躁。
他不在乎积不积德,也从来没把天劫放在眼里,反正那玩意劈不死他,至于是劈个三分熟还是五分熟,对他来说都没什么所谓。
但刑老板包袱极重,他向来要面子,不肯欠人人情,更别提是白黎的人情。
盛小刀这件事确实违背了世间平衡,说得严重点,是逆天而行也不为过,白黎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确实送了他一份人情。
于是饶是刑应烛,也只能不情不愿地捏着鼻子忍了,把自己的管辖范围从这栋楼延伸出去一点。
“我懒得管他们。”刑应烛说:“出了事儿再说吧。”
盛钊眨了眨眼,知道他这就算是答应了。只不过刑老板信奉散养政策,八成只有妖族闹出事端来时才会动一动。
阿菁倒也不觉得失落,她笑眯眯地弯着眼睛,似乎早知道他不会拒绝。
“既然如此,以后人间就拜托了。”阿菁冲他俩拱了拱手,说道:“人生一寸万年长——再见时就不知何年何月了,修行不易,善自珍重吧。”
阿菁说完,便重新化作一只青鸟,从大开的窗户中飞了出去,消失不见了。
她来去匆匆,只留下两捆灰扑扑的册子,盛钊和刑应烛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忽然同时笑了。
刑应烛浅浅地勾了勾唇角,盛钊笑完了又发愁,苦着脸倚在刑应烛身上,拉长了音诉苦。
“我还以为毕业之后就结束了,没想到还有东西要学。”盛钊一句三叹,幽幽地说:“可见学无止境。”
刑应烛摸了摸他的脸,调笑道:“你之前不是还心心念念张简赚的多,想转行学看风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