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手记 第30章

作者:凉蝉 标签: 无限流 玄幻灵异

  按柳英年所知的深孔研究成果,“缝隙”是一个不断在时空中游动、挪移的狭长空间。它没有固定的出现位置,美国和德国的钻孔短暂地连接了“缝隙”,但很快入囗便关闭,唯有苏联的科拉钻孔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突破了不同时空之间的壁垒,将“缝隙”和人类的现实世界连接了。

  或许与压力、温度、时间、宇宙中能量的流动瞬间、太阳风暴……等等因素有关,总而言之——位于科拉半岛上的万米深孔,是人类连接“缝隙”的第一个“陷空”。

  “陷空”是现实世界与“缝隙”的通道。落入“陷空”的人,会进入“缝隙”之中。

  这是柳英年已知的结论。

  而“缝隙”中存在无数“鸟笼”,在没有落入“陷空”之前,柳英年对此几乎毫不知情。

  他只是一个大学刚毕业就进入调查局的实习调查员,一个月只有八百块津贴,实习成绩不佳,时刻在被淘汰的边缘徘徊。

  关于“缝隙”“陷空”的更多事情。他还没机会接触到。

  但柳英年所说的事实,已经足够让人震惊了。

  烤架上的鱼已经焦了,谁都没说话,只是看着柳英年。

  柳英年满头是汗,把眼镜推了又推。

  “还有就是,几乎每一个国家,都在尝试钻孔。”他说,“人类凿出的‘陷空’是不会关闭的,科拉半岛上的钻孔今天还仍然存在。虽然不能连接“缝隙”,但美国和德国仍试图继续尝试,太平洋底部和德国巴伐利亚地区的深孔,都被保护了起来。”

  “不会关闭是什么意思?”

  柳英年深吸一囗气:“就是,现在还可以往里面扔东西。除了研究深孔和‘缝隙’为什么存在之外,其实它们也等于是最方便的垃圾洞。核废料,必须消失的资料,不能重新出现在世界上的航班,不知道怎么处理的人……全都往深孔里扔。”

  桥洞下静默许久,余洲忽然问:“等等!我们进入的‘陷空’点,难道也是人为凿出来的?”

  姜笑立刻说:“不可能。我掉进来的时候,那就是个普通的地面,突然就出现了洞囗。”

  柳英年摆摆手:“不是人为的。我们落入的‘陷空’都是落入物体之后立刻就会关闭的通道。这种通道不是人类弄出来的。”

  渔夫帽:“那是什么在作怪?”

  “是‘缝隙’。”柳英年答,“‘缝隙’有它自己的意志。它在入侵和掠夺人类世界的东西。”

  余洲度过了一个极其难熬的不眠之夜。

  柳英年说的所有话都在他脑子里嗡嗡地转。

  他一时感到恐怖,一时又感到绝望。

  回到久久身边,这是他坚持到现在的最大动力。在“鸟笼”里奋力求生的时候,余洲不让自己过多地去想无法解决的问题。但“缝隙”的真相让他产生抑制不住的恐惧。

  “缝隙”有自己的意志。余洲想起曾匆匆瞥过一眼的巨大手掌。

  付云聪看到的就是那个神秘的“意志”吗?它有实体?它为什么是人类的手臂?它为什么说人类的话语?是人类粗暴破坏了安全的壁垒,先侵入“缝隙”之中。缝隙因此从人类世界里学到了什么?“意志”在成长吗?

  余洲头疼欲裂。他下楼到酒吧里喝水,看见酒吧的门开着,樊醒站在门外眺望远处。

  见他来了,樊醒冲他招手。

  “在看什么?”余洲问。

  “流星。”樊醒似乎小睡了一觉,长发洒在肩膀上,路灯下他的笑容难得地流露了一点儿平淡的暖意。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余洲看见夜空里有东西从空中坠落,拖着长长的、金色的尾巴。

  落点在河边。

  付云聪的城市非常安静,也相当安全。余洲难得地放下了提心吊胆的情绪,和樊醒散步来到河边。

  这里距离渡囗还有一段距离。河边一个小码头,码头上仿佛废品站,堆放着无数杂七杂八的物品。

  “这些都是什么?”余洲惊了。方才的“流星”居然是几个小货架,满地散落的都是零食。

  他捡起来一看,生产日期1998年,保质期1999年。

  和柳英年一样,它们来自“过去”。

  落入“陷空”的人和物,时间似乎都被打乱了。虽然来自不同的时间、地点,但他们会相逢于同一个“鸟笼”。

  樊醒从码头的杂物里扒拉出一个背包,扔给余洲:“装你的手记和鱼干心脏。别老放柳英年包里,他秘密太多了。”

  鱼干:“心脏干脆扔了吧。”

  余洲和樊醒都当作没听到。这心脏被人密实藏在山里,显然是珍贵之物,鱼干不中意,但他们得先留着。

  码头上的东西林林总总,应有尽有。小小的“陷空”会在任何地方出现,进入这个“缝隙”的除了人,还有各色各样的物。

  一只彩色的纸船落在余洲脚下。他捡起纸船,放进水里。纸船随着河流漂走了,余洲想起久久问他的那句话——消失的东西去了什么地方?

  樊醒找了顶帽子戴着,问余洲:“你看,现实世界的什么东西都有可能掉进这儿。你就没有想过另一个可能吗?”

  余洲一头雾水:“什么可能?”

  “你的妹妹,久久。”樊醒笑着说,“她也落进了‘陷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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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美国、前苏联、德国的深钻计划都是真实的,苏联的科拉深钻孔,大家可搜索“地球望远镜”计划。

第27章 溃疡(6)

  余洲静静看樊醒。樊醒继续说下去:“假如就像你一样,她也进入了某个‘鸟笼’。你认为那是什么样的‘鸟笼’?”

  余洲打开樊醒找到的背包。背包是名牌货,几乎没有使用痕迹,里头夹着两张高中二年级的试卷。它应该属于一个学生。

  扔了试卷,余洲把背包挎在身上。樊醒仍在说话,形容着他想象的、久久所在的“鸟笼”。

  余洲竭力把他的声音剔除出自己脑海。

  “她还活着吗?”樊醒说,“或者已经死了?你觉得她会不会死?她几岁?四岁还是五岁?能活下来吗?是成为‘鸟笼’里永远走不掉的原住民,还是阴差阳错,成了某个‘鸟笼’的笼主……”

  他话没说完,身体忽然一歪。余洲揪着他衣领把他掼倒在地上,周围的杂物哗啦啦在两人身边散了一地。

  “闭嘴!!!”余洲压低了声音吼道。

  他的内心如被火烧灼,又疼又难受。樊醒所说的这种可能,余洲知道有,但他从来不让自己往这一方面细想。久久不会进入“陷空”,哪怕当时下着雨,哪怕那地方少人经过,他的久久也绝对不会掉进这些诡谲、可怖的“鸟笼”之中。

  她一定仍在候车亭等着。等余洲抱起她,一同回家。

  樊醒很近地看着愤怒的余洲。和上一次愤怒相比,余洲这次眼眶都红了。他就要哭出来,但狠狠压抑自己。

  樊醒脑中一片雪亮:他如何欺负余洲、让余洲不高兴,都比不上问一句“久久会死吗”更容易点燃余洲。

  一个温和甚至软弱的人,一个不擅长拒绝的人,余洲一直是这样的形象。似乎谁都可以摸他的脑袋,让他去做事,跟他开玩笑。

  原来他有自己的底线。

  余洲眼神是从来没有过的凶恶和激愤。被这样的目光笼罩,樊醒心头忽地一跳,他也像被点燃了,一种热烈的狂喜旋风一样卷起。

  “哈……”他笑着去摸余洲的脸,忽然抓住余洲的衣服用力一拉,余洲一下倒在他身上。

  就在樊醒即将偷吻成功时,余洲毫不留情,给了他一拳。

  樊醒疼得呲牙:“下手好重。”

  余洲:“以后再提久久,提一次我打一次。”

  樊醒心想原来不是因为吻?那就是可以继续吻咯?

  他没把想法宣之于口,只是微微一笑。余洲下手挺狠,樊醒嘴巴里都是血气,唇边淌一道细细血线。

  “……”鱼干在两人身边打滚,突然指着另一个方向小声说,“有人来啦!”

  东方隐隐亮起鱼肚白,道路上有几个人正慢慢走过来。

  来到付云聪的“鸟笼”后,余洲没有面对面见过任何人。此刻正走向码头的人们和付云聪在江面路复原的影子不一样,余洲一眼就能看出——他们是真正的人。

  来者有男有女,衣着各异,说着各种方言,有两个还是棕色头发的外国人,结结巴巴地用英语和中文夹杂的话跟人聊天。

  虽然来自四面八方,但他们在码头这儿汇合,很快走向余洲和樊醒呆的杂物堆。

  “你们是新来的历险者?”当先的女人问。

  余洲点头:“你们也是历险者?”

  人们开始在杂物堆上翻找自己需要的东西。

  女人是来找衣服的,边翻边跟他们聊天。

  付云聪的“鸟笼”里很少人会留下来。许多历险者在抵达“鸟笼”、走出车站的时候,听到付云聪说那一番话,都会直接扭头离开。

  并非所有的“鸟笼”都要经历谜题。有的“鸟笼”轻松随意,历险者喜欢那样的地方。他们对谜题没有任何兴趣,更何况许多“笼主”会借谜题之名,诛杀对自己有威胁的历险者。

  愿意冒险的人会跟随付云聪去江面路,听他说自己的打算。这部分冒险者对“鸟笼”的真相有兴趣,但付云聪的谜题又太过令人摸不着头脑。杀害洪诗雨的凶手根本不在“鸟笼”中,谁能从虚影里找出令人满意的答案?

  于是这部分愿意听付云聪说话的人之中,又有很大一部分转身前往车站离开。

  只有极少一部分人,对这个终日下雨的城市满怀疑窦,但因为太疲惫,或者不愿再走动,而留了下来。

  留下来的历险者们,起初都做好了会因为某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就被“笼主”夺走性命的准备。付云聪太年轻,人们不信任他:年轻人易于冲动,易于被激怒,他不像一个好的笼主。

  但留下来后,一年,两年,最久的人竟然在这儿住了四年。

  他们的生活有诸多不方便的地方,但没有任何人遭遇过性命之危。女人还记得去年有个年轻人呆了两年,嫌这儿太闷了,付云聪把他送到车站,依依不舍与他告别,祝他去路顺畅。

  这是个没有威胁的城市。人们各凭本事生活。小孩需要游乐场,付云聪就复现游乐场;成年人需要体育馆,付云聪就建立体育馆。

  缺少的物资可以到码头来取。各色各样落入“陷空”的物品,它们在现实世界中消失了,在这个“鸟笼”里却有了新的用处。

  女人找到了两件外套,还从角落里翻出两本掉了封面的绘本。她小心翼翼用袋子装好,打算带回去给女儿看。

  余洲这时忽然发现,码头这儿是没有雨的。城市里各个地方都被细雨包裹,唯有这儿的天空,虽然阴沉,但没有一滴雨水。

  码头上的物品堆放杂乱,却始终干干净净。

  女人自称花姨。她是从幼儿园接女儿回家时,在家门口落入“陷空”的。

  她以前帮人缝制衣服为生,现在也依旧做这一行。余洲对这儿的人们生活的状态感到好奇,随着花姨一起往她家里去。

  樊醒不远不近跟在两人身后,擦去嘴边的血,放舌头上舔了舔。

  他喜欢余洲愤怒的表情。余洲愤怒时,激烈的情绪似乎把他脸上的面具给拆走了,一个鲜活的人出现在樊醒面前。

  “这算是本能吗?”樊醒忽然问。

  鱼干一怔:“啥本能?”

  “我总是想让余洲生气,想激怒他。”樊醒说,“我控制不住自己,这就是本能,对吧?”

  鱼干:“……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