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狗 第12章

作者:文盲土拨鼠 标签: 年下 强强 玄幻灵异

  有时候纪敬站在他对面,看到他清亮的瞳孔中倒映着自己的身影时,就会控制不住地幻想着,这些高昂的肾上腺素都是他带给纪弘易的。这让他感到一丝难以言说的快感,仿佛他已经成为纪弘易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几分之几。

  只不过那时他尚不知道这些闪烁的黄灯、紊乱的心跳、以及生机蓬勃的喘息和笑容,全都基于他的痛楚。

第16章

  九月初,盛夏尚未结束,假期却到达了终点。学校的老师们一直都知道纪弘易的身体情况,车祸之后更是对他父母的请求给予了充分的理解。他们表示:如果纪弘易愿意,他可以一直留在家中上网课——当然,学校会永远欢迎他的回来。

  学生们陆续回到学校,纪弘易的存在感则被局限在电脑屏幕的一角,无线耳机里时常传来同学们的欢声笑语,有时候音调高得略显刺耳。

  纪敬面上表示同情,实则暗自窃喜。他刚来到家里时,白天经常连纪弘易的人影都见不着。纪弘易在他起床之前出门上课,往往等到夕阳西斜才从学校回来。纪敬成天和那位不苟言笑的管家呆在同一屋檐底下,差点就要被逼出刻板行为了。

  好在现在纪弘易同他一样成了笼中的雀鸟,两人相互为伴,经常隔着透明的防弹玻璃想象地球之外的光景。到了需要应付学校课程的时候,纪弘易便会叫上纪敬一起去大厅。有时候纪敬嫌管家碍眼,又会借口回纪弘易的卧室学习。

  尽管两人的卧室内都配有书桌,纪敬却非要趴在纪弘易的懒人沙发上打瞌睡,他将手中的屏幕分成两半,左边放着数学课,右边放着漫画书。开小差开得不着边际之时,他从平板后露出一双狭长的眼睛,纪弘易依旧专心致志地伏在书桌前,似乎连姿势都没有变过。

  现在家中除了管家,再无旁人,就算在家里玩个通宵也不会有人管。纪敬享受了一个月自由自在的日子,直到纪弘易的父母出差回来。

  近期一家临省的新兴科技公司将仿生产品的生命周期延长了一点五倍。在新闻登上电视屏幕之前,纪弘易的父母就带上R&D的精英团队去寻求合作机会。两家公司求同存异,相同的战略目标将他们紧紧捆绑在一起,马拉松似的会议议程填满了他们的日程表。

  夫妻两人是公司的执行官,近一个月都没有睡过几个好觉,半夜梦到的都是以假乱真的仿生小狗在眼前蹦蹦跳跳。纪妈妈到家后就回房休息了;纪爸爸整理完重要资料和会议笔记,拎着一袋开会间隙分发的零食下到一楼大厅,搁到纪弘易手边。

  “你们俩分了吧。”

  纪弘易拆开零食袋,捏住一角抖了抖,各式各样的能量棒和小零食滚落到桌上。其中有一个酒红色的方形礼盒,礼盒上系着红色的礼结,犹如一朵绽开的玫瑰。他捏住丝带一角,扯掉礼结,拿起盖子搁到一边。

  礼盒里装有九块巧克力,都做成了卡通小动物的模样。他拿起一只白色的小兔子,咬下一半后放到手边,继续写起作业。

  脚步声由远及近,顺着旋转楼梯来到他身后。

  纪敬四处张望一圈,小声问:“你爸妈呢?”

  纪弘易咽下融化的巧克力,告诉他:“都去睡了。”

  纪敬这才放下心来,他在纪弘易身旁的椅子上坐下,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巧克力。

  来到城内之后,他最喜欢的零食就是巧克力。以前他经常和父亲去地下城赶集,可以说是对市场内的商品了如指掌,可就算这样他都没有听说过巧克力的存在。现在来看它可是比海鲜还要珍贵的存在。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吃巧克力时忍不住将它吐掉了。

  “好苦。”纪敬皱着眉头,“你们怎么会吃这个东西?”

  “黑巧克力会苦一些。”纪弘易换了一块白巧克力给他,“尝尝这个。”

  纪敬半信半疑,咬下一小口。甜腻香浓的巧克力入口即化,立即在味蕾上留下了难忘的记忆。他一边打量手中的巧克力一边暗自感叹:这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纪敬盯着纪弘易手边的礼盒看了好几眼,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问道:“你怎么咬了一口又不吃了?”

  “太甜了。”

  “你还会觉得太甜了吗?”

  纪弘易忍俊不禁,“我又不是没有味觉。”他将盒子推到纪敬跟前,纪敬见状立即推辞起来:“上次超市里买的我还没吃完……”

  “这个跟超市里的味道不一样。”纪弘易知道他喜欢吃白巧克力,于是拿起一只鸽子样的巧克力递到他嘴边,“你尝尝。”

  纪敬一怔,纪弘易上次也是这样喂他吃苹果。正在他思绪遨游之际,纪弘易意识到什么似的,把手抽了回去,“喔,你不喜欢……”

  纪敬赶紧说:“没有。”

  他一把抓过纪弘易的手腕,抻直脖子叼过他手中的巧克力含进嘴里,仿佛动作稍慢一点都会被对方误会成虚情假意。

  笑意随即在纪弘易脸上绽开,“甜吗?”

  纪敬鼓起一边腮帮子,“甜。”

  “那就好。”纪弘易低头发现指尖上沾了一抹淡淡的白,于是抬起手腕,在食指上轻轻吮了一下。

  纪敬感到一丝诧异,在他眼中纪弘易总是慢条斯理、举止得体,没想到对方竟然也会像孩童一样舔一舔自己的手指。不过他随即便意识到自己可是被喂食的一方,他顿时感到十分害臊,两只耳根子都烧了起来,仿佛舔手指头的人是他自己。

  纪弘易看了眼时间,合上笔记本,抱在怀中,“明早还要上课,我先上楼了。”

  “好。”纪敬点了点头。

  等到纪弘易离开后,他忍不住又望着桌上的巧克力礼盒舔了舔嘴唇。

  手工巧克力真是好吃,比超市里买的要香醇多了。他拿起另一块小猪形状的巧克力在灯光下打量几眼,越看越是心痒,刚想送进嘴里,却手腕一顿。

  礼盒里一共只有九块巧克力,他实在不好意思一人吃掉两块,何况这是纪弘易的东西。他只得抿了抿嘴,将巧克力重新放回盒中。

  纪敬趴在餐桌前,试图将注意力转移到天马行空的想象之中,可惜目光却不住地向礼盒落去,仿佛一块无法控制的磁铁。

  艰难的心理斗争过后,他终于找到了折中的办法。

  他拾起纪弘易那块吃剩的小兔子偷偷塞进嘴里,然后赶紧将盒子盖好,无事人一般捧着它来到纪弘易门口,想要物归原主。他可不能再和它单独呆在一起。

  虚掩的卧室房门后,管家正在叠衣服。面对推门而入的纪敬,他询问道:“您怎么来了?”

  纪敬眉毛一挑,“他又没有锁门,我为什么不能进来?”

  管家没有说话,拿过一件睡裤,叠好后收进衣柜里。

  浴室里传来簌簌不断的流水声,纪敬准备将巧克力放在纪弘易的书桌前,最后一刻却突然改变了想法,他直接走到纪弘易床边坐下,斜眼看着管家在衣帽间里整理衣物。

  “你什么时候才能干完活?”

  “很快就好。”

  纪敬催促道:“我一会儿还要和纪弘易说话。”

  管家叠完最后一双袜子,关上衣帽间的门,站到浴室门口,背对纪敬,“我为他吹完头发之后就会离开。”

  “你就打算一直站到他洗完澡为止?”

  “这是我的工作。”

  纪敬不屑地“哼”了一声,“没有人的工作比你的更无聊了吧?”

  管家脊背笔直,立在原地,犹如一只高挑的鹤。

  纪敬懒得再和他搭话,拿过纪弘易床头柜前的课外读本百无聊赖地翻动起来。他不知道书中写的是什么语言,正反翻了两遍都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正当他暗自感叹晦涩难懂的文字之时,管家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你来了之后,他好像变了一个人。”

  纪敬掀起眼皮,不知何时对方已经转过身来,面向自己。他合上书本扔到一边,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他面前。

  “什么意思?”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说这些话,可我还是想恳求您,不要为他带来麻烦。”

  纪敬打断他:“我给他带来什么麻烦了?”

  管家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发出一个音节,身后的浴室门就被打开了。纪弘易从门缝里探出一个脑袋,“我洗完了。”

  管家回过身,正准备像往常一样为纪弘易服务,纪敬却突然用肩膀将他挤到一边,抢先走进雾气朦胧的浴室,“我帮你吹头发。”

  纪弘易一怔,随后说:“好啊。”

  他抬眼看了管家一眼,关上了浴室的门。

  两人面前是一扇镶嵌在墙面上的落地镜。纪敬从抽屉里拿出轻巧的无线吹风机,学着管家的样子,利索地抓起纪弘易的头发,仿佛一个像模像样的理发师。纪弘易坐在他身前的凳子上,脖子上挂着一条白色的毛巾。头发上的水滴被吹风机吹得直往下坠,它们沿着修长的脖颈滑进领口,没一会儿就将白色的衣领洇湿了一小块。

  纪弘易扯了扯贴在锁骨上的领口,问:“你跟管家吵架了吗?”

  纪敬没有听清,于是关掉了吹风机,“你说什么?”

  浴室里突然安静下来,纪弘易顿了顿,问出了自己真正想问的问题:

  “你很怕我爸妈吗?”

  纪敬嗤笑一声:“我才不怕他们。”

  他刚要重新启动吹风机,便听见纪弘易清亮的嗓音:“你就不怕他们再把你带到医院里抽血?”

  短暂的错愕过后,纪敬的音调顿时低沉下去,仿佛一个破了洞的气球,“……你怎么知道的?”

  纪弘易几乎是脱口而出:“你不用为他们说话,他们一点都不在意你的想法,更不会在意你的命。”

  说完他自己都吃了一惊,忍不住抬起一只手轻轻捂在唇前。

  其实纪敬心里一直都明白,可是从纪弘易嘴里听到这句话时,感受多少还是有些不一样。他长舒一口气,听起来却一点不像是如释重负,“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纪弘易缓缓地叹了一口气,道:“可我不会那样对你。”

  两人的目光在镜中相汇。纪敬垂下那只握着吹风机的右手,“因为我们是朋友吗?”

  “因为……”

  纪弘易望向镜中的纪敬,仿佛在望向另一个自己。

  “因为我们是兄弟。”

第17章

  第一次期中考试之后,纪弘易的学业压力稍有减轻,他又捡起了自己的爱好,一下课就拎着拳击手套和纪敬一起去健身房。纪弘易的父母根本不知道两人间的小秘密,他们当真以为儿子按照医嘱,只是在跑步机上慢跑。

  这天他们又在健身房呆到傍晚,纪敬回家后照例将手套擦了两遍,藏进衣柜一角。他走进浴室,脱下上衣短裤,刚要弯腰脱袜子时,腹部一阵酸痛难忍。

  他不得不将手按在肚子上揉了揉,原地歇了片刻后才抬腿踏进浴缸。

  浴缸中水温稍高,没一会儿就泡得他心跳加速,太阳穴发胀。他在瓷砖墙上的屏幕上轻点一下,一旁的磨砂玻璃窗口便自动打开一条缝隙,好让空气流通。

  剧烈运动后的身体十分疲惫,纪敬向后靠在浴枕上,深吸一口气,脑袋刚一放空,眼前就闪过纪弘易喂他吃巧克力时的画面……

  以及那一天他站在浴室的落地镜前,纪弘易告诉他“我们是兄弟”时的情景。

  兄弟?纪敬握着吹风机,低声喃喃道。

  纪弘易在木凳上转过身,扬起下巴望着他:我比你年纪大一岁,你可以叫我哥哥。

  “哥哥”是如此亲昵的称呼,纪敬一时叫不出口,两只手心阵阵发麻,于是赶紧打开吹风机,伸手在纪弘易头顶上胡乱抓了几下。

  强劲的风嗡嗡作响,纪弘易只得重新转向镜子,温顺地垂下头,方便他吹干自己的后脑勺。

  柔顺的发丝从指缝间滑走,洗发水的清香吹拂到纪敬的鼻尖上,他轻抓着纪弘易后颈的头发,以手指为梳,温热的掌心时不时抚过微凉的体征圈。

  或许是热水加快了血液循环,纪敬的心跳仍然没有慢下来的趋势,他在浴缸里坐直,整个上半身几乎探出水面,然后又在屏幕上胡乱点了几下。

  狭窄的窗缝后,大片乌云挡住了夜空中的繁星。从窗口灌入的晚风并不温柔,甚至是稍显冷冽。纪敬一阵心烦意乱,他擦掉脸颊上的水珠,抬腿跨出浴缸,一手按着毛巾在头顶上揉了揉,另一只手则搭在裸露的膝盖上。

  淤青已经显现出来,破裂的血管在皮肤下渗出血点。他从柜子里拿出一小瓶医药喷雾,摇动两下后喷在膝盖上,然后对着落地镜转了两圈,确认身上没有其他伤痕后,才从衣橱里拿出长袖长裤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