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酒吧营业中 第24章

作者:春日夏禾 标签: 年下 前世今生 玄幻灵异

  ……这下总算知道岳师指的体力活是什么了。

  他忍不住分心想道。

  两人闷声挖了十来分钟,只听一声钝响,钟能的铁锹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他一愣,急忙丢了手里的工具,蹲下刨开土看去:“这是……?”

  土里的东西四四方方,看起来灰扑扑的,实在是难以分辨出外形。

  然而岳寒却一眼认出了这个东西,立刻沉了脸色,看向岳沉舟的方向。

  岳沉舟的眼里落满晦暗的星光,他拍了拍手,跳下了石块,趿着鞋走到土坑旁边,向里面瞥了一眼。

  只见里面静静躺着个眼熟的妆奁,大约是被钟能一铁锹下去,已经被砸出了个洞。

  不知是不是感知到了岳沉舟的气息,一股不甚显眼的黑气骤然从小洞里溢出,凝而不散地绕到钟能的铁锹上,像是无数细密的发丝一般蠕动不休。

  无法忽略的恶臭随着这股黑气逐渐弥散开来,如有形的蛇信子,扑面舔上三人的脸颊。

  岳沉舟凑得最前,冷不防被这臭气当先熏得头晕目眩,差点一头栽了下去,扶着身边岳寒的手逃也似的爬了起来,冲着地面“哕”了好几声,一张脸青红交加,气得他头皮都炸了,二话没说就要出手。

  哪知就在这当口,他被人一个巧劲护到了身后。

  岳寒紧握拳头,指缝间流出奇异的金光,只有一瞬,却在暗夜中格外显眼。

  这一次,站在边上的钟能勉强看清了。金光一闪,仿佛是一片水滴状的东西,就这么擦着岳沉舟的手臂毫无声息地飞了过去,接着,坑底的匣子发出一阵轻微抖动,猛然吐出一阵令人作呕的恶臭黑烟,“噗嗤”一声,散了个干净。

  “师兄,这点小事,还不必你出手。”

  岳寒始终拦在岳沉舟面前,出手干脆利落,没有给岳沉舟半点补上一刀的机会。

  他的侧脸有一半都隐在黑暗之中,只看得出唇角抿紧,下颚线绷出刀刻般的线条,显然是犯了倔。

  岳沉舟愣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他竟在眼前这小子的身上感受到了久违的压迫感。他悻悻收回手来,捂住鼻子憋了半天气,憋出了两声不自然的咳嗽和嘟囔:“咳……败家子……灵力不要钱啊?就这,就这……还犯得着用上灵力?”

  岳寒没有理会他的埋怨,弯腰从土坑里捡起木匣子,出人意料的,那匣子里并没有他以为的黑色尺木,只有半张符咒,皱皱巴巴,看起来仿佛被烧毁了一半。

  他皱眉捏起那张符细细端详起来。匆忙之间,只见上面的纹路古怪细密,下笔勾连断却,有几处却断得突兀,加之被烧得焦黑一片,已经很难看出咒文本身。

  岳沉舟从他手里抽走那张符咒,看也没看,随意团吧团吧随手塞进了兜里,抬头看了眼天色,说:“有什么好看的,还有几处,抓紧时间。我都饿了。”

  ……

  钟能跟在岳沉舟身后,在古宅附近挖出了好几个这样的匣子。岳沉舟仿佛只是随意绕了一圈,闭着眼睛伸手一点,离地不过一米的地方,就埋着一个与之前一模一样的匣子。

  里面无一例外,全部都存着那种令人呕吐的浓黑色臭气,仿佛是把什么东西的尸体随意堆放在一起任其腐烂发臭,再把这种气体收集起来集中塞进了一个匣子里似的。

  而臭气消失殆尽之后,便留下了一张烧焦的符咒。

  挖出第七个匣子之后,岳沉舟终于停下了脚步。

  随后,三人又回到了古宅的院子里。

  钟能靠在廊住上,心中无助忐忑,脸上都是疲惫。

  他叹了口气抬头看向头顶,那里挂着一串串凤凰花,朱红色的花束垂挂头顶,在浓烈的黑暗中发出微微的摆动,像是一片无边的火海。

第43章 子神报恩(十二)

  岳沉舟坐在院子正中间的躺椅上,托着腮打瞌睡。

  这种时候,岳寒竟还有心思借用了厨房,把钟能一路抱回来的瓦罐汤热了一热。

  浓郁的汤头散发着诱人的山珍鲜香,热气腾腾地盛在细腻的洁白骨瓷碗中,即便在一盏小灯下依然可见汤色清亮分明。暖甜的烟火香气在这糟糕的夜里简直可以算得上沁人心脾,幽幽缭绕着几乎驱散了钟能心头的情绪。

  他愣愣地看着整整齐齐排成一排放在墙角的七个木匣,又看看岳寒放在自己面前的汤,一时间竟然有些哭笑不得。

  谁能想到妖怪酒吧那位大名鼎鼎的岳师,竟如此不按套路出牌,大半夜的,问题解决到一半,竟然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吃起饭来。

  岳沉舟夹起一块浸满汤汁的鸡肉,尝了一口,只觉得口齿留香,在城市中生活了太久,这种不加任何香精香料的美味反倒是许久未见了,忍不住大加赞赏:“好鲜!”

  喝完汤,他看了犹留着愁容的钟能一眼,叹了口气,佯装不满地敲了敲碗,道:“你这又是什么表情。这黑灯瞎火的,忙活了这么久,喝口汤怎么还跟我们占了你多大便宜似的。”

  几日相处下来,钟能自然知道岳沉舟的性子,他并未当真,勉强笑了笑,站起身来,主动把碗筷收进了厨房。

  打开橱柜,他伸手去够放在顶层的茶叶罐,想着既然坐下了,合该尽些礼数才是,却一下子看到了放在最显眼位置的咖啡机。

  他缩回手,顿时没了心情,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才再回到院子里。

  岳沉舟正毫无形象地半趴在石桌上,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消消乐,见他出来,忙不迭地把手机塞到他手里:“快过来,帮我连个wifi,一点信号都没有,今天的游戏还没签到。”

  钟能接过手机,沉默地点了几下,突然小声问岳沉舟:“岳师,欧阳的病……是不是好不了了?”

  钟能是妖,并非什么都不懂的普通人。

  从化形之日开始就有刻在妖丹里的,对某些法则模模糊糊的敬畏。世上之事玄妙,件件都有自己的缘法。这种缘法在有些时候甚至比人类的法律更为严苛,阴阳此消彼长,逝去的时间、失去的生机,断然不可能那么容易就恢复如常。

  除非……

  破天荒的,岳沉舟没有回答,突然陷入了沉默。

  光影交错中,他的脸色显得苍白,眉宇之间还有并不明显的病色。神态平静的时候,这人微挑的眼尾显得淡漠而无情,与先前那个喝着汤不拘小节的青年判若两人。

  这种微妙的沉默不断消磨着钟能心里希望的火苗,他仿佛被判了一个缓慢的死刑,整个人控制不住地打起了哆嗦:“难道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一只修长的手臂伸过来,阻挡了钟能的视线。

  岳寒端着个小碟子放到他的面前,里头两方浅黄色的小块,居然是妖怪酒吧里配红茶的黄油饼干。

  “师兄既已经接下了此事,必然会看顾到底。”岳寒的声音低沉而有力,看向岳沉舟的表情也带上了不认同,“师兄。”

  “知道了知道了。”岳沉舟总算憋不住笑出了声,接着越笑越厉害,眉目张扬,整个人像是突然被点亮了似的。

  “我就是看他实在可爱,想要逗一逗罢了。”他托着下巴侧头看向呆头呆脑的钟能,敷衍地道了个毫无诚意的歉,“对不起,行了吧。我哪知道一个表情就能把你唬住啊。”

  说罢,岳沉舟摇了摇头,眼波一转又落到了面露无奈的岳寒身上,似有感叹:“没有可爱小男孩的人生啊……真是了无生趣。”

  自己家曾经有一个,可惜长着长着,却跟可爱这个词背道而驰。

  如此这般,真是可恶。

  钟能呆呆看着面前的这人,半晌才愣过神来,白到几乎透明的皮肤登时红到要滴出血来,他心头的气一下子松了一半,两只手的手指统统绞在一起,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喏喏两句:“那现在……我们什么时候去抓那只……枭阳?”

  岳沉舟笑够了,也不再逗他,继续趴回桌上戳着消消乐:“等。”

  钟能疑惑:“等?”

  “对,等。”岳沉舟脸颊压在手臂上,压得五官同声音一道变了形,听起来倒有些阴阳怪气,“放心吧,你那位……朋友,鼻长且高,眉藏吉痣,典型的贵人相助相。想来,他命中注定的贵人,就是你了。”

  钟能一愣,不知为什么,好不容易散了热的脸颊又烧了起来。

  ……

  这一等,就等到了星斗西垂,山尽头泛起一线微弱的鱼肚白。

  不知是不是因着这丝天光,四周倒反而显得更加幽暗不明。山风发出低哑的呜咽渐渐由远及近,仿佛有什么东西拖着凄厉的哭声飘荡而来,打着旋摸上他们的脚后跟。

  日月交替,至阴之时。

  岳沉舟终于睁开了半睡不睡的眼睛,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都起来,干活了。”

  话虽这么说,他自个儿却又坐了下来,悠闲地翘起了二郎腿,冲着岳寒的方向颐气指使地扬了扬下巴。

  岳寒皱了皱眉:“师兄?”

  “装什么傻?”岳沉舟不满地嚷嚷,“不是你不让我出手么。”

  他的目光从岳寒的脸上拂过,一寸一寸转到自己的指尖,逐渐变得黝黑深邃起来。

  “之前的尺木——假货,带了吗?”

  岳寒略微怔愣,没有多问,点了点头:“带了。”

  “……”岳沉舟无语,“你还真是随时都揣在身上啊?”

  “师兄要找的东西,我自然是要随身带着的。”岳寒神态认真,不轻不重地说。

  “行吧。”岳沉舟眼尾轻轻一弯,居然带出了些调皮的味道,“带了更好。虽然是个假货,但能被人用来充作尺木,想来总比普通的木头块强上不少。合理利用,有便宜不占是王八。”

  他抖了抖手腕,下一秒,手里便抛出了一小截东西,岳寒眼疾手快地接过来一看,居然是一根线香。

  “引魂香?”

  “没错。”岳沉舟收回手来,眼底光华如月光浮动,“昼夜交替之时,阴阳生气相通,是扶乩最佳的时候。”

第44章 子神报恩(十三)

  天边残星的光辉逐渐隐没进山坳后极淡的晨曦之中,只是这光线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照不进深深的林子。偌大宅子之上,天色显而易见地泛起了墨蓝,这蓝色如同一块幕布,把林子的形状极为清晰地描画出来,阴影落到石墙上,仿佛伺机而动的鬼影。

  四四方方的正院,岳寒盘腿坐在正中间的空地上。

  他闭目垂首,双手安静地置于双膝之上,呼吸均匀而绵长,整个人仿佛入了定一般。

  他的面前整整齐齐摆放着七贯木匣,以八卦方位排列成圈。正中间,一断细长的线香仿佛被看不见的细线牵引一般,稳稳立于粗糙的石砖之上,燃烧出一股淡灰色的烟雾。

  这香名叫引魂香,顾名思义,是过去扶乩一术最常用的线香。将燃烧的烟雾集于目下,可使凡人化为灵媒,暂通阴阳,问鬼神之事。

  只是普通人体质不同,如果乱用此香,一个不好就会对身体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建国后国家多次明令禁止使用此香,到如今也慢慢不多见了。

  在场三个都不是普通人,自然不必考量这些。

  岳寒抬起手,指尖轻轻在身前画了个印,口中低声念诵。那灰白色的烟雾如有意识一般向上升了一截,随后横着流淌开来,化成极细的烟丝,向着四面八方钻进了古宅的每一个角落。

  岳沉舟翘着二郎腿坐在石凳上,一边“吧嗒吧嗒”地捏着盘子里的曲奇饼干吃,满嘴都是香酥的渣渣,事不关己的样子,可目光却始终落在岳寒的侧脸之上。

  那侧脸英俊而轮廓分明,仔细看起来仍然留有一丝稚嫩。

  岳沉舟的眼底不带笑意,眼神却寸寸凝结,最后凝成了一片如有实质的光芒。大约只有他才看到,岳寒领口露出的小块皮肤之上,仿佛有什么东西随着灵力的波纹一闪而过,一路从衣领里延伸至半边侧脸,最后迅速在耳垂处消失不见。

  那东西仿佛是一片隐藏的纹身,又像是什么神秘的图腾,顺着纹理映在岳寒偏冷的白皙皮肤之上,闪现出格外诡异而妖冶的光泽。

  岳寒依然闭着眼睛,面容专注,连眼睫都波澜不惊。

  岳沉舟依旧不动声色,手指无聊地敲击桌面,左手换到右手,右手又换回了左手。

  就这么看了十分钟左右,他端起白瓷茶杯,不急不缓地啜饮一口仍带温热的水,随后放下水杯,眯眼望向远处那一线白光。

  “差不多了。”

  清亮的嗓音落地有声,在静谧的凌晨里仿佛珠玉相撞,顷刻间驱散了全部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