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于秋云夏
白安易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不需要和员工们打招呼了。他对这里熟得就像是自己的家,直接上楼直奔盛天成的套房。
进门之后,白安易一眼就看到了那位贵客。
他坐在往日盛天成坐的主位上,旁边站着一名昂首挺胸,面容肃穆的男人,虽然穿了便装,但是看他的站姿就会知道这不是什么一般人。
盛天成就坐在他的对面低头看书,并没有与他攀谈。等听到开门声,他迅速看去,目光变得柔和,“来了。”
“嗯,来了。”白安易并没有被室内这阵仗吓到,直接走进来,在盛天成身旁坐下,“等很久了吗?”
“没有。”盛天成合上书,将它放到桌面上,“你刚刚才下播,已经是用最快的速度赶来了。”
那位贵客略一点头,随后示意身旁的人规避。那人行礼之后,自觉地走出门外,带上了门。
此刻,屋内屋内只剩下三人,盛天成点开桌上的控制面板,在略点了几个按键后,以桌子为圆心扩散出一道光毛,它们像是一道不断扩散的水位线,穿过地板,攀爬上墙,最后在天花板上合拢。
“好了,我已经将保密等级开到最高了,您不用担心接下来的对话会被人窃听。”
以对面那位的身份来说,盛天成不过是区区军官之子,一个商人,这样的态度实属有些无礼甚至狂妄了,但是那人看起来并不在意的样子。这倒是让白安易好奇起来。
没错,这位盛天成都要称为贵客的人物,就是白安易先前在庆祝会会场上看到的领导人。
理论上来说,因为星际年代没有了其他的大型政权,也不是什么议会制度,此人就是现在这个时代权柄最高的人物。
以白安易的眼光来看,此人确实有顶级上位者的风度,想来是早年的战争经历锻炼了此人,放在修真界里,这威严这气度,少说得是个中上宗门的掌门。
“我知道我突然过来你们可能有些意外,不过这是我曾经答应过别人的事情。”领导人的声音不大,但是话中自带几分威严。他坐在那里,姿态放松,像是放下了什么那般。“等了那么多年,终于让我等到了。”
“等?”
白安易抓关键词一向很敏锐,立刻道,“您是说,有人早就告诉你有关我的事情,然后让你等我?”
“答应过别人”与“等”,两个关键词结合起来很容易破解其背后的情报。
“你是个聪明人。”领导人没有正面回应白安易的反问。对他这种身居高位之人来说,说话用词斟酌谨慎,已经是刻进骨子里的本能。
“那你答应了什么事?”白安易接着问道。
“让我保护一个地方,同时等待一个可能会出现的人。在时机成熟的时候,为他提供帮助。”领导人直接道,“在知道有关你的事情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已经等到你了,只是时机一直尚未成熟,所以我也按照对方所说,不出面,不接触,如今时机一到,我来履行我的承诺了。”
听到这话,白安易眼神微妙,看向盛天成。
这一听,不管怎么想都是盛天成的手笔。
“请问我们可以知道有关当年承诺的详情吗?”盛天成问道。
领导人点了点头。似乎是一些个人的小习惯,他站起身,负手而立,轻吐一口气,这似乎是他惯常的放松动作。白安易也借此看到,虽然领导人的面容,脖颈,露出来的手,都只有岁月的痕迹,没有什么大的伤痕,但若是顺着袖管看过去,便能注意到那人小臂上有一些残留的疤痕。
星际时代,因为“重建”的热潮,早就开发出了修复疤痕的技术,只要给的钱足够,完全可以修复到“精心保养多年的纤纤玉手”的地步。但是作为星际时代权势的巅峰,他的小臂部分都还残留着疤痕,想必就是刻意留下来的。
“我原本,是不信命运与神明的。”
这话一出,便引起了两人的兴趣。
“那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当时的星际环境,各方势力割据地盘,战争不断,无数人都被卷入这无形的熔炉之中,生生造出了一个个悲剧与惨剧。那时候,我也不过是芸芸众生的一员,被动地承受战争带来的苦难,逃离家园,颠沛流离。”
“但是,那个时候我做了一个梦,一个非常真实的梦,就好像我不是做梦,而是真的去了那个地方一般。”领导人道,“在梦里,我见到了一个男人,他身着长衣……或许不应该说是长衣,长衣像是模仿他那身服饰而造出来的伪劣品。”
白安易越听越觉得是盛天成,但是当事人盛天成也是一脸疑惑的样子。很显然他记起来的回忆,不包括这一份。
领导人也不介意两人开小差,接着道,“他告诉我,我原本的命运是成为众生的一员,去见证一个时代的兵荒马乱。但如果我愿意恪守本心,不在斗争中迷失自我,那我便可以突破原本的命运,去终结战争。”
“我选择终结战争,我已经看到了太多的苦难。如果我能将这一切结束,开创一个和平的时代,那便不负此生了。”
事实证明,领导人他成功了,大规模战争结束,群星共和国成立了,并一直在休养生息。能形成一个“重建”的风潮,虽然也有国民自身的推崇的缘故,但是没有官方引导的话,也不会形成堪比时代烙印一般的存在。
“他说,只要我不迷失本心,那么我想要的和平年代必然会到来,这是他的承诺。同时,作为改变命运的交易,我也需要做出一些事情来作为交换。”
“我醒来之后,本来觉得那只是一个荒诞的梦,是我对和平的渴望构建了那个离奇的梦境。但既然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便想着,要不就试试看吧。”
于是之后领导人发现,自己之后的人生,不能说完全顺遂,但绝对是一直走在正轨上。
他开始四处活动,结交各方豪强,认识与他一样心怀抱负的年轻人,团结流离失所的难民们。
每当他们遇到什么困难,总能在绝境之中找到破局的机会;每当其他势力试图暗中运作打散他们的队伍,总能被他们提前发现,将计就计反打回去;每当团队里出现内奸或者卧底,总能因为各种原因暴露出来,被迅速铲除其威胁;甚至每当他们出现决策失误或者其他方向错误的状况时,都能及时碰上突发情况,让他们修改计划,绕开了错误……
虽然回过头去看胜利者的历史,必然充满了幸运与千钧一发。但是当时身处其中的未来领导人,深深感觉到他们冥冥之中,像是被一股力量护住了那般。
就像那个梦中的男人所说,知道自己想带来和平这个大目标没变,他们的道路虽然也有坎坷崎岖,但是能够走得下去。
初心不泯,是一件很简单,也很难的事情。他也不是没有遇上过威胁或者诱惑。很多时候就是那么一念之差,事情的走向就会大不相同。但是他还是坚持下来了。
如果说这是梦境男人对自己提供的帮助,那么对方的承诺,自己也要履行。
要履行承诺,也是建立在他成功带来和平的前提下。要做的无非就是两件事。
封锁母星,以及等待一位特殊的人。
于是群星共和国还未成立的时候,他们就早早地拿下了母星周围的星域,并从此将其封印起来,除了专门的研究人员,任何人无法踏上半步。在共和国成立之后,这份保护又被层层加码。
如果不是“母星是所有星际居民的故乡”这个认知根深蒂固,民众们必然不能理解为何要花这么大精力去封锁它。
白安易听着听着,来了兴趣,“那个,我能提问一下吗?”
“你说。”
“当初那位梦境里的男人,让你等我的时候,是如何形容我的?如何判断是不是合适的时机?”
这话一出,盛天成忽然有点紧张——他很相信自己,但也有点不相信自己。
“他说,要等一个名为‘白安易’,没有英年早逝,并且行动风格与星际时代格格不入的人。”领导人道,“之后我有私下让人调查,发现‘白安易’就像是一个受到了诅咒的名字,明明感觉上没有什么特殊的,重名概率很高。但实际上,每隔二十年,只会有一位名为白安易的人诞生,若是有其他的新生儿被取这个名字,必然因为各种原因改变姓名,能保持‘白安易’这个名字到成年的只有一位,然后这位‘白安易’会在二十岁左右就去世。接着下一位毫无关系但是也叫白安易的人就出生了。”
毫无疑问,这就是盛天成的手笔了。
白安易听罢,算了算白家大少的年龄,也是在二十多岁,如果按照自己拿到的剧本来演,那么毕业舞会结束就杀青的白家大少,原本的走向估计真的就是被赶出家门后去世,被埋进墓园。
所以,在他名字被叫“白安易”的那一刻,就已经被盯上了。
白安易此时才意识到,自己的苏醒与穿越者的离开,这接替任务的说法,很可能不是一个巧合,而是早早被安排的“剧本”。
而现在,写了剧本的男人就坐在他身边,偏偏他也想不起相关的东西,于是他们只能等待唯一知情人领导人发言。
领导人将自己发现的情况命名为“白安易魔咒”。也是有“白安易魔咒”的存在,他才确信那场荒诞的梦也许不仅仅是一个梦,如果不是人为控制,“白安易”这个名字怎么可能一直恰好进行二十年一次的传承。
而且这些能活到二十多岁的“白安易”们,大多是富庶之家的孩子,不管势力实力如何,家族名望如何,优渥的生活都是有保证的,与此同时他们几乎都是不受宠的孩子,或许是前妻前夫之子,或许是自身叛逆桀骜难驯,总之没有一个是家庭和睦还受到双亲宠爱的。
这种可悲的,仿佛受到诅咒的命运,在看到最近的“白安易认亲风波”后,领导人才明白了其中的用意——这样的身份与家庭环境,让“白安易”能够非常轻松脱离原生家庭,不会产生新的牵绊。
同时,“白安易”的身份,实际上是他准备的。在群星共和国建立,个人身份识别码推广开的时候,他亲自加入了一位“白安易”的身份数据。
那个男人说,要等一个名为‘白安易’,没有英年早逝,并且行动风格与星际时代格格不入的人。在他出现前就要提前为他准备一套查不出过去的身份。当那个预备好的身份启用的时候,就意味着等到了。
“好的,我大概明白怎么定位到我了,那么,下一个问题。”白安易道,“怎么确定是合适的时机?”
提到这个,领导人下意识看了一眼盛天成。这让白安易觉得蹊跷,“和他有关?”
不会是什么“如果公开了两人的婚讯就是合适的时机”之类的操作吧?
“合适的时机就是,当那位白安易和与他容貌一致的男人公开婚讯之后。”
果然!
这醋缸里就倒不出酱油,只有醋!
盛天成轻咳一声,道,“梦境里的男人和我的容貌一致吗?”
“原本服装风格不一样,我是不敢确定的。不过在庆祝会那回,我彻底确定,时机已经快成熟了。”
白安易觉得,这似乎能解释为何群星共和国会放任盛天成经营出这么大一个商业帝国,而从来没有磨刀霍霍的意思。
大概是,领导人早早发现这位“盛天成”的容貌熟悉到令人惊恐,于是根本不敢动吧。
甚至通过对盛天成的了解,他完全能猜到这人的用意——“白安易”和“他”公布婚讯了,那就是他们完全在一起了,绑死了,所以才能告知后续的安排。
同时这也让白安易陷入了疑惑——按照领导人的描述,这盛天成,可不仅仅是一个转世到这个世界的修士,而是已经掌控了命运,甚至像是世界法则那样能给世界编写剧本。
等等……不应该说是像,他根本就是吧?!
盛天成就是这个世界的世界法则,天球是他分出去的能力。所以二者合一的时候,他有强烈的“盛天成要离开”的感觉,因为那个人在与天球融合,成为完全体之后,维度已经不一样了!
然后“白安易魔咒”的情况,能证明这个男人早早就在给自己预备一个可以随时脱离,又能给他提供优渥环境的身份!
白安易深吸一口气,将心中冒出的疑问全部压下去,而后道,“好的,现在我们已经知道情况如何了,那么能不能告诉我们,在人员到齐,时机合适的时候,您需要做点什么?”
“让两位前往母星。”
领导人说出了一个白安易意料之中的回答。
“没有我的首肯,任何人都无法接近母星。那个男人告诉我,在时机合适后,便可以出面,送你们前往母星。”
母星,公认的星际居民发源地,据说它早已经在战争之中变得满目疮痍,作为人类共同的故乡,他们为了保护它,从而将它封锁起来。即便是在里边研究的专家们,也无法透露任何的信息。
蒋志鸿说过,他的降落地非常有修真界的风格,但是那里守着一群荷枪实弹的人,他们驱逐了他。之后蒋志鸿再怎么找,也无法找到类似风格的星球。
要么,是那个星球已经消失了,要么,是他当初抵达的地方,是普通人不能窥探的领域。
白安易觉得,答案估计就是后者了。虽然没有其他的佐证,但是他有种强烈的感觉,那个“母星”,并不简单。
“多谢。”白安易道,“我们会去的。”
“这是凭证,有了它,你们就可以进入母星,记住,除了二位,不能带上任何人。”领导人将一个令牌推出来。
“能带猫吗?”白安易问道。
“……”
领导人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为难,似乎是没有预料到这个情况,当年的“承诺”里并没有提到白安易会饲养一只动物,并且随身携带。
“我们需要把猫带过去。”最终还是盛天成出声,化解了尴尬,“它是在母星上被带走的,所以我们需要将它带回母星。”
“既然如此,那便带上吧。”
领导人微微松口气。显然,他心中已经认定盛天成就是梦里的那个男人,得到他的首肯,那么就不是问题了。
事情交代完,领导人也不打算逗留了。他本就是特意抽出时间过来这边履行承诺。再继续逗留的话,会有不必要的麻烦。
“多谢了。”白安易轻声道,随即问道,“之前那墓园的信息,是您提供的帮助吧?”
“我一直在记录‘白安易魔咒’的进度,原本在查到墓园文件的时候,我以为马上会有一个新生儿白安易。结果……”
“结果还是一个成年的白安易。”白安易道,“这确实非常容易定位。不管怎么样,多谢了。”
领导人微微点头,而后似乎是要离开。临走前,他回头看了眼盛天成,目光复杂。
“有事?”盛天成微微倾头,目光和面对白安易时完全不一样。
“我很喜欢如今和平的群星共和国。”领导人的声音十分坚定,“虽然难免还有各种瑕疵,也有隐藏在其后的黑暗面。但是至少大家获得了和平的环境,能够一步步走出战争的伤痛,面向新的人生。”
说完,他道,“我如今依旧不信神与宿命。如果未来不是我所期望的方向,我拼尽全力也会抗争,而不会屈膝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