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宴夜鲤
傅天河安静听他说着计划,一切会顺利实施吗?他不知道。
昨天他还生龙活虎地行走在雪原中,和沙弗莱一起搭建帐篷,今天就躺在病床上,身上还有众多微创手术留下的缺口。
陈词给他喂了些水,吊瓶正往体内输送营养液,这是经过十几年研究,特殊配置的营养成分,能够避免糖类和氨基酸同样成为Ashes生长的养料。
确定傅天河的情况稳定,陈词轻声道:“先休息吧,不要多想。”
傅天河顺从地闭上眼睛。
睡吧。
睡醒之后一切都会变好的。
曾经母亲也是这么安慰着他。
只是等到双眼再度睁开,看到的仍旧是狰狞又无情的世界。
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大概是他亲手挖出了自己的义眼,被九月搀扶回旅店的那晚吧,傅天河记不太清了。
他的脑部大概也受到了Ashes的影响,曾经刻骨铭心的回忆竟然都遥远得像上半辈子,明明是他永远都不该忘记的经历。
只有那双琥珀色眼眸仍旧澄澈明亮,晚香玉的芬芳淡淡飘入鼻畔,他看到了太阳,然而如同有一块布正蒙在自己脸上,使得一切都成为沉闷泼洒的红色。
血,是他的,还是九月的血?
傅天河两手胡乱地抓,总算将那块布扯了下来,于是一切都变的晴朗,他站在花草繁茂的庭院中,巍峨宏伟的建筑就在身前,不断有侍从装扮的年轻男女穿行在走廊,来来往往。
纷繁的议论声透过窗户,被风带到很远的地方。
“唉,皇……陈词少爷和沙弗莱殿下的婚约就这么作废了吗,那可是我们当了十八年的皇子妃啊。”
“不作废又能怎么办?陈词少爷都已经和别人结合了,沙弗莱殿下气度宽广,没找那个人的麻烦。”
“换做是我,被戴这么一顶绿帽子,绝对得打断他的腿,压折他的手指,挖了他的腺体,千刀万剐都不够解气的。
“瞎了一只眼,还没有精神力,据说是从地下城来的,这样的人怎么能配得上陈词少爷?”
“行了,少说两句吧。陈词少爷都已经和他结合了,强行分开只会让陈词少爷也陷入痛苦。”
“陈词少爷又不懂感情,怎么可能会和一个来路不明的Alpha结合,说不定他是用了什么下作的法子,逼得陈词少爷就范。”
“我觉得也是,估计还少不了各种花言巧语吧,陈词少爷从小生活在白塔,没见过多少Alpha,肯定很容易被蒙骗。”
……
那些声音无孔不入,就算傅天河用力捂住双耳,也虫豸般钻入,猖狂地将鼓膜咬成碎片,然后闯进脑子里,将一切搅得淋漓而粘稠。
他配不上九月。
就算少年在他面前一遍遍强调,无论何时都是和他在地下城相遇相知的九月,但他终究还是陈蔚元帅长子,辰砂尊贵的选帝候,本该是皇子妃的陈词。
又怎能委身于他这个低贱又卑微的Alpha呢?
如果自己离开就此消失,一切会不会重新好起来?
傅天河不知道这念头是如何跑进他脑子里的,也许由那些小虫带来,迅速沿着神经蔓延,驱动着他的四肢。
对,只要他离开。
——他需要离开这里。
他转过身,想要躲开这些无孔不入的声音,到再也没人能够打扰到的地方去。
——不,这不是九月想看到的!
理智艰难地从那些泛出黑水,冒着腥臭气泡的思绪中挤出,傅天河竭力克制自己,不要去做傻事。
九月做的一系列谋划,不都是想要将自己治愈吗?他许多次的割破手掌,用鲜血溶解Ashes,如果自己就这样认输,岂不是白瞎了所有努力?
他已经见过了沙弗莱,大皇子人很好,非常友善,况且沙弗莱和九月的弟弟已经是结合关系,就算没有他,婚约也会被更改。
至于旁人的议论,对他来说就更不算什么了。
他游荡在地下城,经受过太多的冷眼和不公,早就习惯了被这样看待,又怎么会感到如今这般痛苦呢?
——这都是你找的借口。
那些声音又钻进他的脑子:没有镜子总能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样子吧,或者现在低下头,就能够看到。
不,不是钻进他的脑子。
而是从他的内里响起的。
傅天河抬起手,摸到了正缓慢从眼眶中探出的硬物。
但他仍神使鬼差地将头低下。
紫色洪流正在下方的沟渠里湍急奔涌,美丽而诡谲的溪流,映出他此刻的模样。
紫晶如同某种寄生在体内的异形,从他的眼眶中钻行而出,裸露在外的皮肤已出现大片大片的血斑,轻轻一戳,就能流出一大滩粘稠的肉汁。
——如果你只是个普通的卑贱之人,当然可以无视掉那些流言蜚语,但不久之后,你就会死。
什么解药,什么治愈办法,不过是用来安慰你的鬼话。
你们按照原定计划到达了月光,甚至差点就能步入它的内部,但你的情况突然恶化,打乱了步调,让所有人都不得不跟着你一块回来。
不然,也许现在目标已经实现了。
——你自私,不计后果,将一个牵挂着你的少年拽往深渊。
眼中紫晶贴着傅天河的面颊蔓延,让他想到了那些被机械覆盖的海洋生物。进化,亦或是其它。
脚下的洪流汹涌,傅天河却从中窥见了几分诡异的温柔。
母亲,还有许多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曾经消失在其中,他应该是感到恐惧的。
但这一刻,傅天河心中只有解脱。
他一脚踏了进去,感受着脚踝,双腿,腰部和胸膛被淹没。
是的,他早就该被淹没。
第178章 【营养液15w加更】
傅天河睡下了。
陈词坐在陪护椅上安静地陪了十几分钟,见Alpha睡熟,便动作轻柔地站起身,离开隔离病房。
他给医生简要说明了一下傅天河的情况,听闻病人精神状况不错,医生也松了口气。
就算是动手术的他们,也不确定术后这样重度感染者的情况会如何,毕竟他的感染实在太严重了。
Ashes占据了他的眼眶,压迫着内里的大脑,他还有清晰的意识,能够说出话来,都已经是了不起的奇迹。
有护士给陈词安排专门的病房,好让他休息。
陈词打开橱柜,里面放着从白塔送来的干净衣物,是陈词十几年来最熟悉的柔软和无香。
他将衣服拿到浴室,脱掉消毒后临时穿的病号服,打开花洒,温热的水顷刻间洒下,淋湿了他的肩膀和头发。
二十分钟后,陈词浑身温暖的从浴室里出来,他头发已经吹干,浑身清清爽爽,坐在床上,才感到汹涌袭来的疲惫。
这是从心底蔓延到全身的疲惫,也许身体并没有那么累,但精神和心却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
陈词躺倒床上,厚实的窗帘和防打扰系统隔绝了外面的天光,良好的隔音让走廊上护士急匆匆的脚步微弱得忽略不计。
他闭上眼,几乎转瞬就陷入了沉眠。
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醒来时陈词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他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回到了辰砂顶层。
身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陈词侧头看去,发现陈念躺在他左手边的另一张床上,他同样也换掉了病号服,睡得正沉。
陈念是什么时候过来的?陈词不知道。
陈词抬手解锁终端,屏幕的光刺得他眯起双眼,没有消息发来,也就意味着傅天河状况平稳。
他无声地松了口气,将手放下,手臂陷入柔软的被褥中,周遭重新归于黑暗。
傅天河跑了的消息传来时,陈词正和陈念坐在床边,讨论那扇大门。
大聪明和安安已经被接过来了,安安暂时在沙弗莱的那栋别墅里,和姜叔一同休息。
大聪明如同知晓它的主人出了事,一直闹腾,沙弗莱就让人把他带来了医院。
比格犬趴在陈词脚边,总算安静下来,陈词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狗头,认真听陈念详细描述他当时的所有感觉。
陈念素来能言善辩,很多时候伶牙俐齿到让人恨得痒痒,却在此刻发觉语言究竟有多贫瘠。
再多的形容也没办法让陈词准确懂得他那时的确切感受,说到最后陈念都开始连比带划了,他双手挥舞在空中,试图解释什么叫做“浑身被爆发出来的温暖充斥”。
“不好了两位殿下,隔离病房里那位叫傅天河的病人逃走了!”
护士骤然推门而入,门滑过四分之一周,和墙壁相撞,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什么?!”
陈词猛地抬起头,冷冽的目光如刀,似乎就要把前来报信的小护士洞穿。
“啥,傅天河跑了???”陈念的手顿在空中,满面讶然,甚至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对,隔离病房里的病人跑了!”小护士满头是汗,急得快要原地跳起来。
那可是在隔离病房里的病人啊,谁知道失去控制之后会不会造成更大范围的感染?
陈念站起身:“不是,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吗,能让他一个刚动过手术的人跑了?”
小护士都快哭出来了:“病人打伤了我们好几个医护跑走的,我们也不想看到这样的情况发生啊!”
“抱歉,我不是在怪你,”陈念见状赶忙安抚道,“我就是太着急了,你别把刚才的话放在心上,你们知道傅天河跑到哪儿去了吗?”
没等得到回复,陈词就已经从护士身侧冲出了房间。
回答这才落入陈念耳中。
“我不知道,但病人肯定不在医院里了!”
这是一件足以让所有人都胆战心惊的大事。
一个Ashes晚期的感染者,从医院里逃出去了。
小护士六神无主,明显只是个报信的,陈念也不再多言,赶忙去追已经跑走的陈词。
陈词拉开楼梯间的大门,径直冲上傅天河所在病房的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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