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鱼饼干
第18章
眼下带着两个哥儿出门,周云山怕风冷着人,就临时加了个挡头。他怕这年久不用的木架子不结实,又缠了几圈麻绳子,一回头,就见林白梧正站在车边。
周云山一怔,林白梧避嫌避的紧,这会儿竟冒风出来了。
他停了手上的活:“还得有一会儿出发,外头风大,你快回屋里等。”
林白梧看着望不到边的白雪不免忧心忡忡,他咬了咬唇:“要么便不去了。”
周云山知道他在想什么:“怕陷住啊?我雪里驾车这么多年,你还不信我?”
“不是不信你。”林白梧担忧,“万一真遇上雪灾,没法和秦家交代。”
周云山笑起来:“你别怕,其实没那么凶险。”
猎户靠山吃饭,最怕的就是遇上雪灾,因此周云山自小便学着瞧山路。
眼下山雪厚的地方虽已没小腿,但路面还能将就着跑牛车,而且南坡也没有那么容易滑崩,一来山南坡树林繁密,二来是迎风面,雪檐不在这边。
林白梧将信将疑的不作声,周云山又道:“我阿娘最是清楚,你想啊,若真凶险,她断不会让锦哥儿跟着。”
林白梧忖了半晌,缓缓点了点头。
周云山便又低头忙起手上的活儿来,俗话说:马怕满天星,牛怕肚底冰。牛虽耐寒,可冰天雪地的也冷。
家里的黄牛有些年头了,周云山怕它不受冻,取了兽皮毯子想给它肚子上裹一层。
风呼呼的吹,周云山的手冻得僵硬,木棍子似的不听使唤,怎么也绑不好带子。
林白梧本想回屋,可看这场面,踌躇半刻,还是走上前去:“云山哥,我帮你吧。”
周云山一愣,手自带子上缓缓挪开,只扶住兽皮毯子。
林白梧细长手指来回穿梭,很快便打好了绳结。
他小心翼翼的抬开手,尽量不碰到周云山,刚想走,却被周云山一把抓住了腕子。
林白梧一惊:“咋了?”
周云山手劲大,五指铁钳一样抓的人死紧。
林白梧如何挣不开:“松手!被人瞧见了不好!”
“就让他们瞧去!”
林白梧牙齿咬紧,急着往后退:“快放开。”
“小梧,你究竟是咋了,处处躲着我,我是那洪水猛兽吗?”
林白梧忍着怒,深吸口气,又慢慢吐出来,温热的白气雾进风里,很快散开。
眼前人若是旁的,他定甩他一巴掌跑得远远的,可他是周云山。
他缓缓开口:“我不躲你,你想怎样呢?”
周云山蹙紧眉:“我们就还像以前那样……”
“咋像以前!云山哥,你要成亲了,马上便是别家的相公,我一个待嫁的哥儿,再和你走得那么近,就是没脸没皮、就是不要脸。”
周云山慌乱解释:“不是的,我、我一直是想和你……”
林白梧趁他慌神,忙将手腕拽了回来:“你想和我什么?成亲吗?我等了这么多年都等不来一个结果,你眼下解释这许多都无用了。我瞧着秦家小哥儿心里头有你,你咋好三心二意叫他伤心呐!”
周云山急得眼圈通红,高大的身躯在风里晃得厉害:“不是的!我同阿爹、阿娘都说过,他们不同意!”
“你既已知道叔婶不同意,还来纠缠什么呢?真闹得人尽皆知,对谁都不好。”
周云山喉头哽咽,两肩如山倾般塌下去,难以启齿的、小声的、试探的问道:“如果是做小……我、我发誓一定好好对你!”
林白梧心口骤紧,脑中“嗡”的一声响,不可置信的看向周云山,他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口处空洞洞的一大片,有冷风呼呼往里灌。
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发觉,自己好像不再喜欢他了,记忆里那个可以遮风挡雨的背影,越来越模糊了。
林白梧轻笑出声:“你人前叫我‘白梧’,人后才敢喊我‘小梧’,你面子里子都不一样,竟还敢起誓说对我好?”
这一句仿佛利剑直捅周云山肺管子,怼得他哑口无言,他以为自己藏得可好,却不成想人家心里门清,他愧得满脸通红,张口半天,没吐出半个字。
林白梧冷嗤:“我是身有残缺、不好生养,可也不代表我就自轻自贱。我林白梧就是死,也决不做小!”
说罢他推开人,埋头往屋里跑。
周云山慌乱喊道:“小梧!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起步想追,可一想到他阿娘和秦锦在,便又停了步子。
他瞧着他那背影,想着平日里唯唯诺诺的人,怎么如此能说会道了。
林白梧气的心肝疼,想着自己以前真是昏了头了,才心心念念着周云山。
一低头,就见堂屋门口的石阶上,大猫儿正立在那儿等他。见他回来,两步下了台阶,伸着圆滚滚的脑瓜蹭他的小腿:“嗷呜!”
一瞬间,所有的怨怒都消散了,林白梧蹲下/身,将猫儿抱起来:“你在等我啊?”
大猫儿甩了甩尾巴,一头扎进了他怀里。
*
风雪停了,天地肃杀,几人拜过山神,打算趁着这时候赶紧出发。
峪途山南坡是雪天打猎的盛地;且南坡坡势缓,雪浅,许多地方可以驾牛车,倒也省了不少力气。
门口,王氏挽着秦锦,将哥儿的小手交到周云山宽大的手里:“好不容易上趟镇子,带锦哥儿好好转转。”
秦锦垂个头,含羞带怯的,周云山却无心看,他小心看去林白梧,人家却根本没瞧他。
赶着日头,牛车在雪面艰难行路,车轮滚着白雪,咯吱的响。车上虽架了挡风,可这挡头遮三面、没封门,漏风。
秦锦是娇生惯养长大的,根本受不得这苦。
还没出发前婶子要给他系头巾,他嫌弃难看,怎么也不肯裹。这下好么,大风鼓鼓的,吹得他脑瓜子嗡嗡疼。
秦锦冷的直哆嗦,两手交握揣进袖管,仰头去看周云山。
因着出发前那档子事儿,周云山很是沉默,也不大敢看林白梧。
两人越疏离,秦锦越欢喜。
想起婶子嘱咐的话,他将身上棉衣裹得紧些,斜了眼窝在角落的林白梧,猫腰往车前头挪,一直挪到周云山背后。
周云山驾车没注意,就被人自后抱了个满怀。他一惊,听见秦锦软绵绵的嗔起来:“云山哥,我冷呢。”
老黄牛吭哧吭哧的埋头赶路,周云山僵着身子动也不敢动。
秦锦羞红着脸:“云山哥,给我捂捂手嘛。”
周云山挺直脊背,头都没回:“这么怕冷还跟来,也没走多远,要不我送你回去。”
秦锦一愣,心道他回去,好让林白梧这个小贱人占了便宜?!他脸贴着周云山的背:“我不回,我不怕冷,我要和云山哥呆着!”
“那你就好好坐回去,前头颠,再摔了你。”
秦锦顶不开心的坐回车斗里,就见林白梧在看他。他冷哼一声:“看什么看!要不是因为你,云山哥至于大冷天的出远门吗!”
林白梧没说话,抱猫儿的手臂紧了又紧。
*
作者有话要说:
不想看周秦的宝子们可直接跳到二十章吼~
第19章
这一路很是难行,雪厚、路途坎坷不说,这秦家小哥儿又是个能折腾的。
一会儿风吹的冷了,一会儿饿的难受,到后面想周云山想的紧,非要他进挡头里陪他。
周云山心烦气躁,好说歹说都不管用,秦锦一边两臂圈着他腰,腻腻歪歪的闹,一边斜眼瞪着林白梧:“云山哥,我头疼的厉害,你给我瞧瞧。”
周云山不应,他便搬出王氏,梗起颈子道:“婶子可说了,让你照顾好我。”
他们本就出发的晚,再停了车,到镇子上不知道要啥时候了。
林白梧心里急,可到底是求人办事,说不得重话,他想了想,犹豫道:“我瞧着下了峪途山路也宽敞了,要么……我去驾牛车吧,云山哥陪着锦哥儿。”
周云山直摆手:“你没驾过车,不得行。”
秦锦窝在周云山怀里,翻了个白眼:“他想去就让他去嘛,再说这黄牛都多少年了,又不能摔着他。”
林白梧鲜少出门,更没驾过牛车,心里挺没底,可看着秦锦怨毒的眼神,他倒宁愿和老牛周旋:“那我去瞧瞧,实在不得行,再换回来。”
秦锦话赶话的忙附和,想着老牛可莫听了话,最好发了牛脾气,摔林白梧个四仰八叉才好!
林白梧学着周云山的样子坐在车板上,老黄牛一瞧换了人,当下就不动了。
周家这老牛脾气倔又认主,旁的根本使唤不动它,不论鞭子抽还是好言相劝,它从来置之不理。
林白梧伸着细白手拍它圆滚滚的大屁股:“牛,你走嘛。”
黄牛偏了偏头,哞的一声,动也不动。
秦锦在车斗里看的真切,暗自窃笑,想着林白梧还真够自不量力的,什么也不会就敢去驾牛车。
周云山见牛车一直不动,想来是林白梧碰了一鼻子灰,正想过去帮忙,又被秦锦拉住了。
他埋头进周云山怀里:“云山哥,我冷,肚子好疼。”秦锦说冷,倒也不是假话,他胖脸冻得通红,手面被风刮破了口。
周云山长年打猎,身边全是浑身是劲儿的粗犷汉子,接触的哥儿不多,秦锦这样娇气的更是没有,他虽不喜欢他,可那软乎乎的身子一贴过来,他仍慌乱的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两人虽定了亲,可到底没有尘埃落定,眼瞧着秦锦伸手往他怀里摸,周云山赶忙后挪,慌道:“车、车里避风,你且坐着,我去看看白梧。”
正说着,牛车忽然动了起来,这平日里连周云山阿娘话都不听的老牛,竟随着林白梧的小鞭,走得稳当。
林白梧伸手拍了拍黄牛硕大紧实的屁股:“牛,走快些。”
随后,窝在林白梧腿边的大猫儿动了动毛耳朵,冲着老黄牛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吼。
老黄牛“哞哞”两声应,真就加快了步子。
老牛虽不情不愿,走几步就歇一歇,可大猫儿一凶,它就快起来。
林白梧起初还以为是自己有驾牛的天赋,后来也看出来了,是猫儿有本事。
他摸了摸大猫儿的毛脑瓜,笑意吟吟:“还是你厉害。”
猫儿甩了甩尾巴,骄傲的呼噜噜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