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虞渊
容棠轻轻地说道,“仙长,如果你能回来的话,就把我杀了吧……与其这样苟活下去,我更想死在仙长的手下。”
谢翎怔住了。
“不会的。”
他嗓音有些沙哑,“容棠,我不会让你成为炉鼎的。”
容棠抬起头,怔怔地看向谢翎。
“我会带你走。”
谢翎只觉得声音发涩,他感受到胸腔里越来越明亮的心跳,浑身上下都重新流转起来的热腾血液,“你想念亲人,那我就带你回家。”
他望着容棠那双因为自己的话而逐渐明亮起来的眼睛,只觉得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全身感受。
只是被容棠那样看着,谢翎便觉得浑身上下都有着一种奇特的充盈,像是浸泡在温水中一样舒适。
谢翎想,自己离不开容棠了,他不能让容棠死,容棠想要什么,他都会满足他。
只要他愿意永远这样看向自己。
“……真的吗?”
容棠的声音有些发颤,“仙长,你会带我走吗?”
“会。”
“那我们要去君梧山吗?”
“……对。”
“这一切……真的不是我在做梦吗?”
“不是做梦。”
谢翎说道,容棠问出的每一个问题他都回答。他看着容棠那样开心的模样,心底那种连绵的钝痛悄无声息地再次出现。
有个声音悄悄地问他,谢翎,如果让容棠知道,一切都是你骗他的,他还会这么高兴吗?
你的身份是假的,你对他的好是假的。
你最起初对于他,是彻头彻尾的欺骗。
他到底是喜欢你现在的这点真心,还是你从前对于他虚假的骗局呢?
……我没有骗他。
谢翎固执地想,从前是从前,我以后再也不会骗他了。
我要带他走,我要把好好地豢养在我的魔宫里,我要把岭花谷所有的花都送给他。
我要让他……做我的魔后。
谢翎教给容棠,要如何打开锁在囚笼上的禁制。
容棠听得认真,他本来就对这些有了基本的了解,谢翎这样一点拨,几乎是一点就通,那些繁杂的禁制符咒,瞬间都变得清晰明了起来。
“咔哒”一声,囚笼终于打开。
容棠小心翼翼地扶着谢翎出来,心里却有些酸涩。虽然谢翎答应了自己,但容棠却不知道谢翎再次回来,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但他并没有把自己的心声说出口,只是微微眯着眼,看着谢翎,努力把他的样子铭记在心。
“你在看什么?”
谢翎笑道,“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我知道。”
容棠露出浅淡的微笑,“我会在这里,等仙长回来的。”
他没有告诉谢翎自己在做什么。他害怕等不到谢翎回来,便重新落入归云宗那些禽兽的股掌之间,若是真的落到被人百般凌虐的时候,容棠还能记着谢翎这张脸,权当无边苦楚里最后的一点慰藉。
谢翎走后,容棠便继续恢复了原状,平日里大部分时间研究谕法门,偶尔会唤出自己的那只傀儡蝴蝶,把它捧在手心里发愣。
那只傀儡蝴蝶上系了他的精血,从前还需要以血操控,现在所思所想便能让蝴蝶飞舞,时而翩跹,时而在容棠指尖停留。
容棠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红了一下,那只蝴蝶飞过来,轻轻地蹭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但蝴蝶上却似乎仍然残余着谢翎身上的气息。
容棠只觉得脸烧得通红,垂着头笑了很久,直到陆骈留给自己的那两个纸傀儡走到他的面前。
容棠连忙正色,接过纸傀儡手中的信纸:那是一张被施了法术的白宣,陆骈在另一边写字,自己这里便能看到。
墨迹在白宣上隐隐浮现。陆骈告诉自己,他已经平安从试炼中归来,还偶遇了容棠的至交好友,那个与谢翎一般同有君子行径的道修,君回宁。
陆骈还说,魔域动荡,时局混乱,他将和君回宁一同回归云宗。
容棠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那也就是说,陆骈马上就要回来了?
如果谢翎不能回来,那归云宗岂不是要对君家发难?
容棠提起笔,在白宣上答复了陆骈,心里却像是被人狠狠攥紧了。
他连着几夜都无法入睡,噩梦里是仙长被陆骈用梅花镖按在地上,冷漠地毁去了谢翎的修为。
但当容棠从噩梦中醒来,忧心忡忡地希望噩梦不要成真的时候,地牢突然出现了一个传送阵,一个血人从传送阵里滚了出来。
容棠几乎无法言说自己心中的震惊。
他慌张地走上前去,只看见自己朝思暮想的谢翎正浑身沐血,脸色苍白地半跪在地上,吐出一大口血来。
“仙长!!!”
容棠的手都在发抖,他竭力维持着自己的表情,手却抖到根本无法将谢翎扶起身来,“仙长……这,这是怎么回事?您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谢翎似乎虚弱到只剩下一口气:“有人追杀……我,我不能毁诺,无论如何,我都会回来陪着你……”
他还没说完,便又吐出一大口血。容棠的脸色已经完全惨白,他已经完全乱了阵脚,几乎是疯了一般想要捂住谢翎身上的伤口,想让那些血不要再继续流出,谢翎却在这时候抬起手,像是想最后摸一摸容棠的侧脸。
“仙长……”
容棠的声音里已然带了哭腔,他想去抓谢翎的手,但谢翎身上的重伤却已经无法维持抬手的动作,容棠没有抓住,谢翎的胳膊无力地垂下去,嘴角只留给容棠一个释然的笑。
怎么……怎么会是这样……
容棠在一瞬间脑子里全是乱的。他从来没想到自己做的噩梦居然变成了真的,浑身是血的仙长倒在自己的怀里,谢翎身上的致命伤还源源不断地溢出鲜血,染湿了自己的手。
容棠整个人都在颤抖,他疯了一般地划破自己的手腕,把自己的血用了谕的禁制,喂给谢翎。
他知道谕无法阻止生命的流逝,但能拖一会儿便是一会儿。
容棠呆呆地跌坐在地上,和谢翎一直流出的、蔓延了整个地牢的温热血液坐在一起。
他垂下头,染了血的头发和谢翎凌乱的发丝交缠在一起,泪水一滴一滴从容棠眼眶里落下,他几乎是悲恸到了极点,险些要说不出话来。
他的情绪即将崩溃,整个人都开始摇摇欲坠的时候,容棠脑海内突然清明了刹那,想起一件事来。
容家曾寻得一株神草,献给了归云宗,如今被周意所掌管,传说可医死人肉白骨。
……周意能救谢翎!
但是,周意被宗主下了禁令,不可能前来地牢,自己也无法离开这里……
容棠的眼睛逐渐开始变得绝望,直到他看见陆骈留给自己的那两个纸傀儡。
他心思一动,想到什么便毫无犹豫,咬破指尖在那纸傀儡上开始血书。
纸傀儡很乖地飘在容棠身侧,任由容棠在自己身上涂画。
鲜血尽数浸透进纸傀儡中,容棠面色苍白,低声喃喃一句:“……快去。”
纸傀儡听懂了他的话,悄无声息地飘走了。
容棠瘫坐在地上,却全然不知晓,自己的这一举动已经尽数落到了正在归途中的陆骈眼里。
他和君回宁在一处茶楼歇脚,此时竟直接捏碎了手中的瓷杯,猛地站起身来。
“发生什么事了?”
君回宁虽不解,但依然声音温和,不疾不徐。
“宗门有令,我需尽快返回。”
陆骈的脸色已是一片铁青,“君公子,恕在下先行。”
说完便直接拿起桌上佩剑,瞬间御剑消失。
君回宁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思索片刻后摇了摇头,继续喝着自己还没喝净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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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傀儡
谢翎离开归云宗的时候就已修为大成,不仅魔骨修复,身上的伤已经痊愈,修为甚至更甚从前。
他和旧部见面后,第一件事就是拿到那具肉傀儡,放了一丝自己的神魂在里面。
他原本想着是先把傀儡送回归云宗,自己的真身则留在魔域,开始收拾自己母亲留下的这些烂摊子。
魔域的南北割据早已不是一日两日,谢翎虽早已筹谋,但想要收到自己手里却不是一日之功,他的神魂无力负担两边的重担,只能先舍弃一边。
那,那就只能再骗容棠一次。
谢翎几乎是想都没想就作出了抉择。他咬了咬牙,他把那具承担着自己神魂的肉傀儡伤得破烂不堪。
这样,自己因为“重伤”会陷入沉睡,容棠自然也不会起疑。
他重新打开传送阵,把这具肉傀儡送去容棠面前。
但他错估了时机,那时候一队人马突袭,想要刺杀的魔修从地底突然出现,两把尖刺直指谢翎的喉咙。
如此生死关头,谢翎不可能再分神去照料容棠。
他只来得及说出自己早就准备扯的谎,看见容棠因为自己而变得苍白恐惧的脸,便在那具肉身里昏沉睡去。
谢翎没觉得自己做错什么。
容棠既然有禁制在身,归云宗不可能让他死,那自己必然不用分太多的心。
他自然不可能知道那时候的容棠看到一个“快死去”的自己有多恐慌,跪在自己身边,几乎要剖净自己的心头血去喂养他那具被自己视为“弃子”的傀儡肉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