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鼎他修无情道 第14章

作者:虞渊 标签: 玄幻灵异

容棠要豁出一切想救自己。

谢翎什么都不知道。

等他终于处理完这场刺杀,冷漠地将所有人违逆自己的人处决后,他立刻分出神魂,在自己的肉傀儡里睁开眼睛,却只听见火烧灼皮肉的声音,还有一阵浓郁让他作呕的血腥。

自己仍然在那个地牢里,四周却变得不同了。

谢翎愣了一下,自己不过只消失了几个时辰,怎么会发生这样巨大的变动?

不仅自己被人重新高高吊起,谢翎皱眉望去,却发四周那些从前来审讯自己的那些纸傀儡,现下早已经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几个他似曾见过面的年轻修士。

“陆大师兄,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只怕我们都要被这贱奴瞒在鼓里。这样的下贱胚子,走到哪都能发情!”

昏暗的地牢里,谢翎看到那个气势跋扈的修士,手里的长鞭狠狠地甩在地上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身上。

那人跪在地上,脖颈上被拴着狗链,两眼无神。他身上穿的本是素衣,但鞭痕之多,伤口沁出的血已然将白衣染成了血衣。

谢翎的瞳孔骤然紧缩,他认出来,那人正是容棠。

而那个手里拿着鞭子,态度极为跋扈的,正是自己第一次见容棠时,那些刁难容棠修士里为首的那一个名叫“周意”的修士。

旁边那个面容冷肃,完全置身于事外,被周意唤作“陆大师兄”的,应该就是从前容棠说过的陆骈。

“我……”

容棠的脸色苍白,他因为痛苦而蜷缩起来,低低地争辩起来,“我没有……”

“还敢狡辩?”

周意狠狠地拉紧狗链,抓住容棠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来,“不是你跪在我面前,求我赐药救这个药修的吗?还敢否认?”

谢翎愣住了。

他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人骤然扎了一刀,尖锐的疼痛让他几乎喘不上气来。

“求您,救救仙长……”

他听见容棠虚弱的声音,看着容棠强撑着残躯,跪行着去拽周意的衣角,“他快死了,求您救救他……”

谢翎在一瞬间感受到了一种极致的荒谬。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这具肉傀儡的身体状况确实快要死去,但谢翎的真身却还远在魔域的魔宫里,安然无恙。

他骗了容棠,他其实本不需要容棠这样竭尽全力、受尽苦楚地去救自己。

“我救他,当然可以。”

周意恶意满满地走上前,用脚尖毫不留情地踢了容棠几脚,“可是你总该让我满意一下吧?你这样不知轻重,总该得得到些惩罚。”

他又歪头看向陆骈,脸上的笑容天真又恶毒,“大师兄,可别再拿宗主来压我了。这是宗主特许我这样做的。”

陆骈并没有搭话,只是神情漠然地看着在地上跪着的人,不置可否。

“容棠,你不是喜欢他吗?”

周意露出一个残忍的笑,下巴朝着那炭炉抬了抬,“去啊,拿起来自己弄。”

谢翎随着周意的目光看去,只觉得瞬间遍体寒凉。

那是烧得火热的炭炉,上面放着被烧得通红的烙铁。他把目光转向容棠,才发现他的身上除了鞭痕,还有被烙铁烫伤的痕迹。

而容棠,居然真的爬过去,艰难地拿起那滚烫的烙铁。

不,不可以。

谢翎无声地在心底出声,他想上前把这些人打倒在地,可无奈他为了圆谎,这具肉傀儡早已是千疮百孔,他即便神魂强大,也无法操纵这一具即将死去的肉身。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容棠为了给自己求药,跪在归云宗那些人的面前,拿着烙铁向自己身上烫去。

转瞬间,地牢里便弥漫起皮肉焦灼的气味和越发浓郁的血腥气息。

不……

“我刚才是这样烫的吗?再用力一点啊。”

周意懒洋洋地开口,声音轻慢至极,“你对他的喜欢,就只能做到这种地步吗?”

谢翎被困在躯体里无法反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容棠把那烙铁深深地嵌入体内,看着那洁白柔嫩的肌肤被生生烫得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他在那一刻动了杀心。

哪怕是燃烧神魂,谢翎也绝对不允许有人伤害容棠。

他凝神要将自己这一缕神魂汇成杀意,刺进周意体内时,一道声音却突然出现。

“这就是归云宗的待客之道吗?”

衣袂飘飘的白衣男子从尽头处走来,归云宗的几人甚至尚未看清他的步伐,便只看见这个恍若谪仙般的人落在容棠的不远处,动作温柔却带着强硬,不由分说地抓住容棠的手腕,将那火热的炭扔在一边。

“君回宁,这是归云宗!”

周意猛地站起身来,皱着眉头对着眼前的人怒喝出声,“谁准你来的?”

君回宁低头察看着容棠身上的伤势,强忍愤怒,声音虽然温和却带着一丝冷意:“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伤得这样严重?”

容棠摇了摇头,勉强地睁开眼,轻声唤道:“阿宁,你怎么来了?”

被关在囚笼里佯装昏睡的谢翎在这一刻,则是满目惊愕地望着眼前人。

被封锁的记忆像是看到那把能打开心门的钥匙,君回宁只是站在自己的不远处,他却突然想起不久前,那个被自己杀死的药修。

方才那人叫他“君回宁”?

谢翎骤然想起,曾经容棠站在自己面前,询问自己的姓氏。

容棠说起过君家,说他有一个道修的好友,和谢翎一样的温文君子,令人钦佩,还说,他本以为谢翎会是自己好友的兄长。

难道,被自己误杀的那位药修,竟真的是君家的人吗?

谢翎的想法只在一念之间,君回宁的目光却已经如同寒芒射了过来。谢翎察觉到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将法术覆在面上。

虽然他已经尽力去做,但终归动作慢了半拍,谢翎本以为自己会被眼前敏锐的道修拆穿,却不想那人面容温和,只是冷冷地望了自己一眼,便低头看向容棠。

谢翎愣了一下。

他看到容棠紧紧地握住了君回宁的手,目光里是毫不设防的亲近与信赖。

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蔓延在心头,他咬了咬自己的舌尖,迫使自己恢复理智。

“剩下的事就交给我吧。”

君回宁说道,“我会带你们离开地牢。安心睡吧。”

说完他便掐诀为容棠暂时止血,而一直强撑着的容棠在听到君回宁的许诺后,像是看到靠山一般,安心地在君回宁的臂弯里昏睡过去。

这一切的动作行云流水,自然而然,仿佛就应该是这样。

本想出手保下容棠的谢翎,有些呆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切,手指上以神魂聚集的强大光芒也慢慢暗淡下来。

他意识到眼前的人与容棠的渊源,他们从前就已经相识,容棠在自己面前说起君回宁的时候,嘴角总是带着淡淡又骄傲的笑。

他们远比自己与容棠相识的要久。自己在他们面前,就像是一个局外人。

“君回宁,你未免太无礼了些!”

周意看着旁若无人,犹如闲庭信步的君回宁,不由得恼火更甚,他走上前,想要挡住君回宁,“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

“在下当然清楚。”

君回宁护住容棠,声音温润却带着些冷意,“你扣押我兄长在此,欺我君家无人,我岂能不来?”

他掷出手中的令牌,周意皱着眉头接过一看,发现上面是陆骈两字的篆体,立刻不敢置信地调转过头看向陆骈,声音也跟着拔高:“陆骈?是你放他进来的?”

陆骈依然端坐在座位上,他的面容依然冷漠肃穆,对于眼前这剑拔弩张的一幕好像完全看不到一样,用缓慢的语调开口:“周意师弟,这件事,总要给君家一个说法。”

周意刚想开口辩驳,君回宁却早已走向囚笼,手指掐诀便打开了囚笼,将里面浑身是血的谢翎带了出来。

谢翎心中五味繁杂,却只能假装昏迷,试图躲避对方的盘问。但对方却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的身份,连目光都未曾停留,便施法将自己带出。

君回宁一身素衣,旁若无人地扶着一左一右两个血人,像是丝毫不在意他们身上的血会弄污自己的衣摆,径直无视过周意,只对着陆骈深深地行礼:“多谢。”

说完便一甩衣袖,唤出自己的法器,带着两人离开。

符修所依赖的外物颇多,谢翎微微眯着眼睛,君回宁是从袖中变出一叶扁舟,只垂眼默念几句,便变出船来将他们三人载乘。虽不至于遮天蔽日,但观其大小,在修真界里也算是像样的法器。

谢翎心中却不屑。这样的破船,给自己几百个也不稀罕。

他看了一眼君回宁,知晓此时的君回宁正在以灵神御舟,便悄无声息地转过身,想去察看一旁受了重刑的容棠。

谢翎看到他身上累累的伤痕,心中已然一片阴暗。

不过一个归云宗,竟敢这般不识好歹。

他神情阴沉,伸出手想抓住容棠手腕,以自己神魂去温补容棠身上的伤势,却不想手还没伸过去,便被人抓住了。

“身上不见魔气,却又在此装神弄鬼。”

君回宁平静地开口,手中变出几道符咒,“我不知道你伪装成君家人有何目的,事已至此,我亦不会追究。”

谢翎先是一愣,片刻只觉得荒谬又可笑:“怎么,你不杀我?”

他其实本可以像从前那样,收起身上的乖戾,像当时在药修面前一样装傻卖乖,套出更多的话来。但谢翎一想起君回宁和容棠的亲昵,便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在眼前这个人面前伏小做低。

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对眼前的人充满敌意,谢翎对不起那个被他误杀的药修,即便眼前的是药修的弟弟,但此时此刻,谢翎只觉得他很讨厌。

“君家不杀无罪之人。”

君回宁语气淡淡,他端坐在谢翎面前,身上是繁复的白袍,堆叠得犹如千仞山峰上堆积的冰雪,“小棠为了救你才甘愿受刑,你若良心有知,便自行离去,好自为之。”

谢翎愣了一下。他的这具肉身乃是傀儡,是以天华地宝所孕育的灵物,他在上面以神魂所载,自然不见魔气。

他又低头看着君回宁塞给自己的符咒,发觉那是几道引路符、护身符以及遁走符:现在这具肉傀儡所体现的修为极其低微,身上又有重伤,虽然自己的神魂在附体到上面时已经尽快修复,但现在的自己在他人眼中,依然弱小至极。君回宁显然是察觉到这一点,所以才给谢翎这些符咒用以傍身。

谢翎望着眼前这张与记忆里相似的脸,有些发怔。

不愧是血脉相连的兄弟,无论是容貌还是品行,都是如此的端正如方。

自己在这样的人面前,仿佛阴暗面也都被无限扩大。心底犹如被无数细针扎破,汨汨地流出无声的鲜血。

那些看不见的鬼脸在梦魇里在眼前挥之不去,他看见自己的手上都是血,他的脚下踩着无数人的白骨,他的母亲尖锐发癫的狂笑,一切的一切都被糅杂成混乱的幻觉,让他浑身发冷,下意识地将自己缩起身来。

挡在自己面前的所有,哪怕仅仅只有怀疑,谢翎都会毫不犹豫地挥杀。

他无所谓地在这片黑暗里向前走,无所谓地在泥沼里前行。

这样纯白色的人,这样端正高洁的君子,仿佛与自己不属于同样的世界。

那才是容棠真正爱慕的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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