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所往
现在只剩最后一条路了。
他要去找沈如是,无论成功与失败,都只能如此。希望这几日沈如是有好好吸收原书沈如是的灵气,到时给他来个痛快的。
谢玄额头隐隐作痛,他常年熬夜消耗灵气的体质,受不得风,也淋不了雨 ,方才一淋雨,浑身便一会冷一会热。
跑得急时不觉,现在歇下来,才觉出额头突突乱跳。
谢玄跟剑峰执事借了把伞撑在头顶,四下环顾,硕大的雨点拍打在殿前的青石板上,天地一片昏黄迷蒙,水雾茫茫。
他该到哪儿去找沈如是?
他想起上次沈如是对乔听寒讳莫如深的模样,逃窜也似的离开了静海宗,谢玄便心头有些慌张。
老天爷难道真的想把他逼到绝路?
沈如是应该不会离开玉竹城吧。
谢玄默默祈祷。
光这样无头苍蝇似的乱找是没用的,谢玄挖空心思,琢磨着怎么才能联系到沈如是。
然而直到这时,谢玄才忽然想起,沈如是好像从未告诉给他两人该如何联系。
或许,从一开始也没有想过他们会常常联系。
毕竟,作为全书的主角,沈如是接近他也只是为了想靠他牵制住三个小崽。
而乔听寒作为另一个主角,在知道他根本没什么天分后也迅速失去了对他的兴趣。
头脑昏昏沉沉,浑身都热得厉害,谢玄心中莫名涌上一阵不平的愤懑,脑海里模模糊糊的出现三个字。
凭什么?
到底凭什么?
凭什么炮灰没有主角命,凭什么炮灰光是活在这个世界便已经全力以赴,凭什么他不可以是主角,凭什么他就一定要死,甚至连求死都要等天道垂怜?
他最初,就只是想要和家里的三个小崽幸福的生活在破茅草屋里,谢玄的愿望,仅此而已。
可是就这样简单又渺小的愿望,在天道命运下,似乎都显得非常多余可笑。
哪怕他拼命去想办法掰正三个小崽,哪怕他夜以继日劳苦炼丹,哪怕他只是想要找一个能够给他一掌了结他性命的人。
老天总是不让他如意。
罢了,没什么。
谢玄撑着伞,立在雨里,手心在揭丹炉时被烫出许多泡,红肿一片,几乎握不住伞柄。
他告诉自己。
都没什么,熬一熬就过去了。
可能只是他的运气不好。
谢玄这样想,轻轻闭上眼。
就算明日老天让他死,今日他也会努力走下去。
坦然地等待死亡。
因为他谢玄从不是想要认命的人。
回到丹峰,阙鹤一看到狼狈湿透,脸上绯红的谢玄,吓了一跳,连忙跑到门口把他接下,一摸额头,果然烫得厉害。
“师叔,你染风寒了!”阙鹤急得大喊,整座丹峰大殿的炼丹师都围了过来,所有人都你一嘴我一嘴的讨论着。
“谢玄染风寒了?快拿老子那丹药箱去,老子炼的药包治百病!”
“你快拉倒吧,你那药都是炼给有根骨的人的,你忘了谢玄没有仙根?凡人吃修仙之人的药会吃死的!”
“都别打岔,听我的,阙鹤你快把他送去玉竹城看大夫,城东就有医馆!”
“你跟阙鹤干说他哪记得住,阙鹤,让你赵师叔带着你去,看好谢玄,半道儿病死拿你是问啊。”
这里的炼丹师平日里都受过谢玄照拂,不是炼丹时谢玄帮忙看炉子,就是炼坏丹时,谢玄会偷偷接济他们一两颗。
虽然他们叽叽喳喳吵得谢玄更加头疼,但心头却好像没有刚刚那么冰冷了。
嗯……
谢玄茫然地想。
普通,也有普通的好处。
谢玄闭上眼,任由阙鹤背着他下山,阙鹤和那赵师叔都有根骨,脚程不知比谢玄要快多少,很快便赶到了玉竹城的医馆里。
“哟,这么烫。”那老大夫只看了谢玄一眼,便知道他这回病的不轻,又不好指挥静海宗的仙人们去抓药,只好自己一味一味地拿,嘴上还念念叨叨:“你说真是奇了,怎么最近小馆总有仙人光顾。”
谢玄迷迷糊糊地听着,身体被阙鹤放平躺在了医馆小榻上。
只听身旁一道惊呼声:“谢玄!你怎么了?”
那声音似乎有些耳熟,但谢玄此刻脑海一片混沌,根本想不起来对方究竟是谁,只努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让瞳孔聚焦在对方身上。
“他这是淋雨淋病了?”那人复又开口。
谢玄很快又听到阙鹤谨慎小心的声音,朝那人问道:“是生病了,不然也不会到这里来,你不是上次来找我师叔的……”
那人听到他的话,无比自然地接道:“我?我是他兄弟,来这小诊所做个复查,上次和魔族英勇战斗,不小心受了点小伤……”
话音刚落,只见谢玄腾地一下猛然从小榻上坐了起来,宛如诈尸般,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沈,大,彪。”谢玄一字一顿地开口。
沈如是被他吓得一哆嗦,后退了三步才停,扒着医馆的门框,结结巴巴道:“你干嘛?”
知不知道突然叫人全名是一件很恐怖的事啊。
谢玄强撑起身体,不顾阙鹤和赵师叔的阻拦,紧紧抓住了沈如是的手腕,说道:“你不许走,我有事要跟你说,很重要的事。”
谢玄药也顾不得吃,他死死盯着沈如是,快把沈如是吓哭了。
“不是,你有什么事直接说吧,你老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半晌,谢玄目光仍紧盯着他,喉间有许多话想问。
他想问,为什么不跟他说彼此联系的方法,是不是从头到尾只把他当个书里的炮灰。
他想问,能不能给他一掌让他痛痛快快地假死离开。
他想问……
最后,谢玄却缓缓松开了沈如是的手腕,他垂下眼,把手探进衣襟,取出一枚浑白如玉的丹药递进沈如是手心,声音微微的哑:“没什么,给你的丹药,炼好了。”
说完那一句,他什么也没问,只是突然转过身抓着阙鹤,朝那老大夫喊道:“不用抓药了,我好得很,老赵回去炼丹吧,我要回家一趟。”
谢玄和阙鹤离开,徒剩还傻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沈如是,看着手心里那颗莹润的白色丹药,很久才反应过来,这就是金蝉脱壳丹,这就是谢玄炼出来的金蝉脱壳丹!
那个瞬间,沈如是有些许恍惚。
这真的是一个炮灰能做到的地步?不是说除了原书沈如是,绝不会有别人能炼出来吗?
身旁传来赵师叔恨铁不成钢的声音:“谢玄这个倔脾气,长着张嘴就是不知道说,气死个人,他这丹是送给你的?”
沈如是怔愣在原地,他先是摇了摇头,再是点了点头。
其实就连他也没想到,那日随口一提让谢玄帮他炼一颗金蝉脱壳丹,谢玄便真的给他炼了。
赵师叔见他点头,顿时脸色拉下来:“那你还不快去追他,有你这样当兄弟的么,谢玄炼这颗丹茶不思饭不想,日日跟入了魔似的拼命,好不容易才炼出这么颗丹,就算不是价值连城,他肯相送你,那就是把你当真兄弟,还不快去抓他回来吃药?!”
沈如是如梦初醒,转身冲出去。
半晌,眼看谢玄的身影就要消失在大雨中,沈如是撑着伞跑出来,一边骂一边喊道:“谢玄,你他妈是不是疯了,下这么大雨,你回哪门子家?”
他挡在谢玄和全程懵逼的阙鹤面前,想也不想便弯下身子把谢玄扛了起来,耳边传来谢玄虚弱至极的声音:“我要回家再看他们一眼,然后我便走了……”
“你走去哪你走,你要飞升啊?”沈如是没好气的说,扛着谢玄健步如飞,这还真是他第一次体会到修仙的好处,扛着谢玄这么大个人都轻飘飘的。
不过,也有可能是谢玄本人就很轻飘飘。
这个傻子,就惦记他那三个小狼崽。
拼死拼活炼出丹药来,闷声不吭就要求死,死前还不忘塞给别人一颗他自己辛辛苦苦炼出来的丹药。
这破书的炮灰也太实诚了吧?
沈如是一边心中暗暗吐槽,一边飞快把谢玄带回医馆,帮他把湿衣服全换掉,塞进暖和的被窝里捂着,又强行灌下一碗药汤,几人才都纷纷心安下来。
“沈大彪,别走。”谢玄在迷迷糊糊中,还在死死扯着沈如是的衣角,把沈如是弄得哭笑不得。
“我走去哪,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生着病还在雨里狂奔。”
听到他的话,谢玄有些吃力地睁开眼睛,低低道:“老赵,阙鹤,你们避开一下,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彪兄说。”
很重要的事?刚刚不是说完了?
虽然心头不解,但也没人跟个病人较真,都依着他的话照做了。
“彪兄,给我拿几张纸,还有笔。”
半晌,笔墨纸砚还有一方小桌都抬了过来,沈如是仍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
谢玄自言自语般喃喃道:“既然老天让我在这里碰见你,就说明天道还是想帮我一把的。”
“那是当然,有我在没意外。”沈如是还以为谢玄是在夸他,没有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只见谢玄颤抖着手想拿起笔,半晌,却因够不着放弃:“彪兄,麻烦你,替我代笔写一封家书。”
沈如是惊愕地指了指自己,道:“我?”
家书哪有代写的,况且那三个小崽子肯定能认出来不是谢玄本人啊。
“是。”谢玄闭了闭眼,又道:“除此外,还有几件事,要拜托你。”
第一件事就够离谱的,竟然还有几件。
“其一,帮我写家书在我死后送到我家,其二,烦请你给我一掌打到我魂飞天外灵魂出窍,其三……帮我把小儿子谢猫猫带走,送回他的老家。”
谢玄说完这段话,浑身都仿佛泄了股气般疲惫,他伸手遮住了眼睛。
猫猫早跟他说过想要回家看看的。
正好借此机会,谢玄没法照顾他们,都让他们回家去吧。
沈如是看他这幅样子,想要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良久,沉沉地叹了口气,说道:“行吧,权当是还你这颗丹药的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