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所往
谢玄从软榻上坐起身,胸口仍不断起伏着,心脏跳的厉害。他还以为要完了。
不知道这魔头为什么突然想通,又为什么哭。
那眼神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已经到了快要崩溃的临界线般。
谢玄不明白。
但他更不明白的是,方才有一瞬,眼泪掉在他脸上, 心口酥动, 竟然萌生了想要帮眼前人擦一擦的想法。
“……”谢玄觉得自己也有病。
他头发都乱了些, 坐在软榻里, 脑袋胡思乱想着。
还是得跑,无论用什么办法, 逃出去。
要和娇娇团聚,再去找独一和猫猫。
谢玄从软榻上起身,后知后觉的心有余悸起来, 万一刚刚真有了什么,他今天还真得一头撞死。
他整理好被揉乱的衣襟, 走到殿门前望了望, 门口的魔修立刻拔出刀来, 闪着冷光的刀贴在谢玄脖颈间, 谢玄惊得连忙后退半步。
不行。
从正门出去肯定是不行了。
跳窗?
谢玄四下环顾, 整座宫殿只有一扇窗子,被暗色幔帐遮住,他悄然掀开幔帐,看到窗外有一队巡逻的魔修。
这边也走不通,肯定会被发现然后抓住的。
这可怎么办。
谢玄皱紧了眉头,眸光在宫殿里扫来扫去,宫柱边扔着一副刀鞘。
应该是方才拔刀的魔修不小心落下的。
可是就算有把刀他都不一定闯的出去,更别提只有副刀鞘。
谢玄直勾勾地盯着那刀鞘,忽然的他的脑袋里浮现出一个想法。
他越想越觉得这主意太绝妙了,于是他悄悄捡起那刀鞘,走到窗边掀起幔帐……
“哐当”一声,窗户被砸碎。
很快,窗外和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人呢?”
“窗户!跳窗户跑了!”
“快去抓,否则尊上要你们的命!”
待所有脚步声都消弭,谢玄才小心翼翼地从殿内的屏风后探出头来,拔腿便往门外跑。
刚刚守门的魔修都已经跟着去窗户外抓人了,这会门口空无一人,谢玄紧张地躲在树丛里,一点一点地寻找出口。
另一边,魔宫主殿。
“静海宗的仙参,归你们了。”谢独一面不改色地朝谢瓒看去,“我不要了。”
谢瓒今日没有穿昭南宗的衣服,而是穿了身水清色长衫,整个人如同水墨晕开的画中仙人,修长白皙的手指把玩着一枚玉戒,指节被玉的颜色染青些许。
听到他的话,谢瓒动作微顿,抬眼看向谢独一,淡淡道:“不要了?当初是你和我们说好结盟,一起拿到仙参,现在大阵已破,就差最后一步,你说不要了?”
闻言,谢独一声音渐冷,下了逐客令:“我说不要就不要,能不能拿到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滚吧。”
话音落下,谢瓒忽地轻笑了声,他站起身,什么也没再说,只是走到殿门口时,低声道:“谢独一,我早该知道你就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谢玄黄泉之下,应该最后悔把你捡回家。”
他永远知道说什么能最刺痛谢独一,每一句每个字都像细长的毒针不深不浅的扎进谢独一的心头。
说不上让他多疼,却是绵长不断的涌上痛楚。
谢玄是会后悔,见到他现在这个样子,肯定后悔没早早把他交到静海宗吧。
脸侧隐隐作痛,谢独一也跟着笑了:“可他偏偏捡了我,还养了我三年,你说他蠢不蠢。”
谢瓒回头盯着谢独一,眼底染上一丝戾色,手心里那枚玉戒已经被碾做了齑粉,在透白的指节间散落。
半晌,谢瓒收回目光,拍了拍手,像是再多看对方一眼都嫌脏似的,转身走出了主殿。
正要离开魔宫时,谢瓒却听到不远处一阵嘈杂吵嚷声,似乎是在找什么人。
然而很快,他就知道他们在找谁,因为有一道人影莽撞匆忙地低头乱跑,恰恰好撞进了他怀里。
相撞的刹那,谢瓒眉头微蹙,他不喜欢别人碰自己,更不喜欢和别人靠得太近,于是稍稍侧身,任由那人从身旁慌乱的跑开。
半晌,直到谢瓒走在魔宫入口,看着面前昭南宗的辇车,刚要上辇前,他忽然回头,心头莫名觉得刚刚那人很熟悉,可具体哪里熟悉,却又说不上来。
他招了招手,从辇车边叫来一个昭南宗弟子,说道:“收买几个魔修,叫他们给我打探谢独一身边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
那弟子立刻称是。
谢瓒从魔宫收回目光,眉头展开,缓缓上了辇车。
与此同时,魔宫里。
被逮住的谢玄被拎进了魔宫里,这次又被结结实实捆上,彻底想跑也跑不了。
娇娇啊,你要是还有那么一点良心,快来找找你爹行不行。谢玄被扔在软榻上,抬头望着床帐顶,忧愁无比地叹了口气。
怎么团个聚这么难呢。
不一会儿,得到谢玄出走被抓回来消息的谢独一,一脚踹开了魔宫的门,他抬手挥退殿内的魔修,脸色沉得厉害,盯着床榻上拼命挣扎的人,咬牙切齿开口道:“你跑什么?”
谢玄抬头看他一眼,不语,继续奋力挣扎。
“我一没打你二没骂你,你有什么好跑?”谢独一走到榻边,轻而易举便把挣扎着站起来的谢玄按回软榻上。
他眉头皱得很紧,一想到谢玄有可能会被谢娇娇或谢猫猫其中一个发现藏起来,他就快要疯了。
谢玄没有回答他,像是打算就这么沉默地抗争。
不一会儿,谢玄在谢独一死死盯着的目光中,又一次努力地爬起来。
每次起来,都会被摁回去。
手腕被绳子磨得彻底肿破了,还在动来动去,谢独一深吸了一口气,一手粗暴地把他用力按在榻上,另只手却很轻柔地替他解开了绳子。
“别乱跑,就在这待着。”谢独一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柔和些,“我又不会伤害你。”
闻言,谢玄默默举起了肿破的手腕。
谢独一:……
他还是那么较真。
“这是你自己自讨苦吃。”谢独一从床头挑出瓶药膏,这药膏是上好的外疮药,涂上些,连一点痕迹都不会留。
他轻轻抓住了谢玄的手腕。
“松手。”谢玄淡淡开口,尽管里面掺杂着些许害怕的颤抖。
谢独一被他气到,在他眼前晃了晃那药膏瓶,说道:“我给你上药,看不懂?”
“我不要。”谢玄才不想要他的假好心。
谢独一有些被谢玄激出火气来:“为什么?”
有那么讨厌他?连上药也不让他来?
谢玄瞥他一眼,想从他手心抽出自己的手腕,没抽出来,干脆也咬了咬牙道:“我怕要了喜欢过河拆桥人的好心会遭报应。”
闻言,谢独一怎会还不懂他的意思,他轻嗤了声,说道:“还在惦记谢娇娇?你听话老实在这待着,我可以饶过他性命。”
谢玄抬起头,那眼底的眼神分明是在说道:“你嘴里的话能信?”
谢独一嘴角微抽,面无表情地强行摁住他,给他的手腕涂上厚厚的一层药膏。
沁凉的指尖和药膏在手腕上轻触,对方的动作像是在对待什么举世无双的珍宝般。
谢玄微微愣住。
而后便看着阴险可怖的魔尊大人低下头,莫名其妙地在他手腕上吹了吹:“好点没?”
谢玄:?
“你在干什么?”谢玄道。
谢独一脸色稍变,他撇开脸,声音也低了许多:“你不是喜欢这样?”
以前他总看到谢玄每次在谢猫猫受伤的时候,这样在伤口处轻轻呼气。
谢玄不知道他从哪看出来自己喜欢这样,他只觉得一阵无语。
干嘛把他当小孩照顾?
这真的是之前那个拿刀尖抵着他的魔尊吗?
谢玄不理解。
“再去拿药膏。”谢独一朝殿外喊了声,这瓶外疮药名贵无比,但量极少,他一下子便给谢玄涂完了一瓶。
脚腕上还有一点点勒痕,必须也涂上。他想。
谢玄不愿让他总是这样抓着自己的手腕,于是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些,缩回自己的手,说道:“不用,这么点小破皮,不涂药膏风一吹都长合了。”
谢独一:……
他还是那么省钱。
“耳朵聋了?快去拿。”
可谢独一才不听谢玄的,他继续朝殿外喊了声。
不一会儿,药膏便又呈了上来,谢独一拧开药膏瓶,竟然就要这样捧起谢玄的脚。
谢玄吃了一惊,从未有一刻觉得世界这样魔幻。
方才还叫嚣着要杀掉他的魔尊,方才还把他压在小榻上要羞辱的魔尊,突然要捧着他的脚给他脚腕上药。
这人的心理变化未免也太丰富层次太快了吧!
“你,你松手,”谢玄推了推他,低声道,“我自己会涂。”
谢独一动作微顿,还是松开了手,轻声道:“饿了吗,我去叫他们找厨子来,你想吃什么菜系?”
谢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