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芝华玉树
忽然,窗户外传来了一阵细微的震动, 伴随着一丝丝森冷的寒气浸透了进来。
孙晴晴面上一喜, 急忙起身走到了窗户边,隔着透明的玻璃, 果然见到那熟悉的几团雾影正徘徊在半空中,她双眸一亮,用力推开窗户,喜道:“如何?搞定了吗?”
然而下一刻, 那原本应该温顺无比的雾影忽然膨胀而起, 铺天盖地朝她当头袭来。
孙晴晴登时惊惶地瞪大眼睛,甚至来不及呼上一声, 整个人就被吞进了浓雾里。
那浓雾忽大忽小,似愤怒似兴奋。不一会儿的功夫,孙晴晴的身体顿时被吐了出来,如面条一样软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浓雾在空中盘旋一阵,猛地朝远处飞掠而去。若仔细看去,似乎还能看到其中一个人影正不断挣扎着,却怎么也摆脱不了浓郁的裹挟。
城隍庙内,沈镜担心徐五爷提前回来找不到他们。
他将身体留在了床上,假装在睡觉。将胖胖留在旁边看守,就和齐凌桥去了大殿,等着四凶神把孙晴晴带过来审问。
齐凌桥身为新上任的文判官,第一次面对城隍爷开堂审判,如何不激动。
他站在沈镜身后,一手拿着毛笔,一手拿着簿子,神情严肃,面容沉静。
而此时沈镜早已坐在了大殿之上。
大殿还是那个大殿,一切好似没什么变化,但仔细看去却又分外不一样。
掉漆腐蚀的木质窗栏恢复如新,四周阴暗诡谲,似有淡淡烟雾笼罩其中,无端增添了几分神秘莫测之感。叫人不敢轻犯。
那供桌成了案台,沈镜端坐其后,高大的神像矗立于他身后,敛目低垂,俯瞰着大殿之下,警示着众人诸恶莫作,众善奉行。
不一会儿,就见不远处黑影盘旋,由远及近,只一眨眼,那雾影就已经到了跟前。
嘭地一下,孙晴晴狼狈地被黑影吐了出来,摔在了地上。
她哎哟一声之后,立刻撑起了身子,朝身后的四鬼大怒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将我的生魂扯出体外,不怕我将你们施以万毒噬心之咒吗?”
“四凶神”闻言齐齐颤抖了一瞬,但抬眸又瞥到了上方的沈镜,心下大定。
他们立时似又想起当初的种种折磨痛苦,身形突地扭曲膨胀,眼看着就要再次丧失理智,将孙晴晴噬咬成碎片。
沈镜见势不妙,大喝一声,“大殿之上岂由尔等放肆!”
他这一声隐含着微微灵力,势如磅礴,当头棒喝,四凶神身子一抖,霎时间恢复神智,惶恐地跪了下去,连声告饶,
“城隍爷恕罪!我等一时想起从前种种磨难,如今凶手就在眼前,一时失了神智,被怨气蒙蔽,望您明查!”
这一下,孙晴晴身子一怔,猛然回过头来,不敢置信地朝沈镜看了过来。
而到这时,她似乎才发觉了自己所处之地。大殿之上神像威严,一切似乎皆在他的法眼之下,明察秋毫,叫人莫敢轻犯。
大殿之下又似有森森寒气,鬼哭神嚎。
孙晴晴一惊之下,眉眼间已不自觉溢出了几分惶然无措,“你是城隍......爷?不......这不可能!这世上早就没有了城隍。不可能......”
孙晴晴目光一凝,将不安压了下去,咬牙切齿道:“你究竟是谁,竟然冒充城隍爷。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今日我不慎着了你的道,你既然让四凶神将我抓了过来,不妨说出你的目的。”
沈镜顿时冷笑一声,这个孙晴晴,当真是死性不改。
他淡淡道:“孙晴晴,你当真不认得我了?”
孙晴晴眉心一蹙,她眯着眼,朝着沈镜细细看过去,下一刻,那双带着几分迷惑的眼睛忽地瞪大了。
她低呼一声,惊愕道:“你......你是沈镜?”
沈镜满意地点点头,看来还是有点眼力劲儿的。
他压低了声音,学着电视里那些清官们道:“孙晴晴,今日有五凶神于本城隍面前状告于你。我且问你,你是否用极其残酷之手法将其一一折磨而死,又奴役控制他们两百余年,让其无法转生,不得解脱!”
孙晴晴面色顿时难看起来,她抿着唇,呼吸有些急促。
“不......不是我,我没有。”她摇着头,连声否认,四鬼眼睛岂能放过她,顿时冒出红光,咧开嘴朝她咆哮嘶吼起来。
孙晴晴身形微微一颤,不想漏了底气,她咬牙高声道:“是我又怎么样?沈镜,你是什么意思?你凭什么审问我!赤鬼呢?你把它弄到哪里去了?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为难于我?”
“大胆!城隍爷名讳也是你敢叫的?”身后,齐凌桥也看不下去了。这种丧心病狂之徒根本不需要跟她客气。
他一声厉喝,扬起判官笔朝她一挥,孙晴晴顿时如觉心肺都被撕扯成了碎片,她惨叫一声,在地上痛苦地打起了滚。
半晌,直到疼痛逐渐减轻,她才喘着气停下来,一张脸当真是雪白如纸,浑身更是抖如糠塞。
“判官笔!这竟然是判官笔,你是谁?不,不对......”她惊惶地看着沈镜,“你当真是城隍爷?”
孙晴晴不敢相信,怎么会,这世间分明早已不再有城隍。为何这位城隍又突然现世?
孙晴晴浑身绵软一片,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若早知如此,若早知......她咬着唇,心底涌起无限惶惑,若早知,她还会那么做吗?
这个问题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沈镜冷冷地看着她,“孙晴晴,你既然已经招供,那么我且再问你一句,真正的孙晴晴在哪里?”
孙晴晴陡然一怔,她抖着唇,声音嘶哑,带着难以控制的惊惧,“我......不......回城隍爷的话,我听不明白您在说什么,我就是孙晴晴。”
沈镜面色一寒,“大殿之上,岂容你讹言谎语,还不从实招来!”
“我就是,我就是孙晴晴。我没说谎,就算你是城隍,也不能逼迫我!”
沈镜目光一凝,冷冷地看着她。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再不如实告知,我便将你投入刀山火海,寒石冰锥之地!世世受尽折磨,不得解脱!”
孙晴晴被这一声大喝,几乎吓得魂飞魄散。
她目光一转,好像想起了什么,忙叫道:“不,不可以。我就是孙晴晴,我阳寿未尽,我还是活人。就算你是城隍,也不能将一个活人生魂投入地狱受刑!你这样做,天道不会饶恕你!”
“你跟我说天道?”沈镜嗤了一声,“只怕天道都嫌你晦气!”
沈镜眸光一冷,不再跟她废话。他扬手一挥,数道光影打在孙晴晴身上。孙晴晴立时惨叫连连,不断哀嚎打滚,好不凄惨。
在场的众鬼无不冷眼旁观,四凶神更是面露畅快之意,甚至恨不得亲自上前将其大卸八块。
不出一会儿,孙晴晴已经受不了了,她连声大叫道:“放了我,我受不了了,城隍爷饶命,我不敢了,我不敢了......”
“你可愿从实招来?”
“我招,我招!我不是孙晴晴,我不是,我都说了......”孙晴晴不断惨嚎着。
沈镜撇撇嘴,他还以为对方有多硬骨头呢,不过是让她体会了一把五凶神死亡的过程而已,这才几分钟就受不了了吗?
沈镜颇有些勉强地抬手收回了了灵力。
孙晴晴大喘着气躺在地上,魂魄已经隐隐有溃散之态。
沈镜颇有种“屈打成招”的“贪官污吏”的作风,他冷眼看着孙晴晴问道:“你是何人?真正的孙晴晴在哪里?你又是如何换魂代替了她,都通通交代清楚。”
孙晴晴不由得身子一软,伏倒在地,老实地交代了一切。
原来这“孙晴晴”本来叫石秀云,生于三百多年前。她自幼生得美貌,活在众人的赞美之下。她也因此心下得意,沉浸在喜悦之中。
但美貌终究还是会消失,岁月匆匆,她一天天老去,华发生起,皱纹覆面,周围的赞美也逐渐消失。
她成为了一位泯然众人的老太太,而有人老去,自然就有人年轻。那所有倾倒,赞美的目光重新追随到了另一名年轻漂亮的女孩身上。
“凭什么?凭什么她那么年轻漂亮。这一切本该是我的!我不能容忍自己老去,绝对不能!”
石秀云哑声嘶吼,很快又笑了起来,“连老天爷似乎都不忍我这般年华老去,行将旧木。有一天,我无意间得到了一本术法秘籍,上面记载了一道换魂术法。于是,我换到了那个女孩身上。”
“你知道再次拥有柔软年轻的皮肤是一种什么感觉吗?那是一种能让人深深沉醉其中的魅力。从那以后,我再也控制不了我自己,我一次一次地寻找年轻漂亮的姑娘换魂,一次次获得美好鲜活的□□......我永远也不会老去,永远不会!”
沈镜看着她扭曲充满贪婪的脸,心下不住泛着恶心。但同时,他又不禁感到好奇,这到底是怎样一道术法,竟然能瞒天过海,遮蔽天机,连他这个城隍也看不出端倪来。
沈镜想不明白,就直接问了出来。
孙晴晴迟疑了片刻,认命地交代了出来。
原来每次石秀云要换魂时,她都会和选中的姑娘签一份契约。表示自愿奉献躯体,互换生魂。又在实施换魂之术前,抽出对方体内的血,双方连喝三日。这样做是为了减免□□的排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分彼此。
待到术法大成,就是真正的偷天换日,从此,你成了我,我成了你。
所以,即使是身为城隍的沈镜,也看不出端倪。因为“石秀云”在换魂成功后,她就已经成为了真正的孙晴晴,拥了她的命运线。会代替她过完属于孙晴晴的一生。
沈镜听完,总算恍然大悟。难怪,有了那封自愿签署的契约书,相当于就是在天道之下过了明路。不管沈镜怎么看,都看不出端倪。
因为此刻的孙晴晴本来也就是孙晴晴。
沈镜想明白了一切,目光投向地上的“孙晴晴”,“那封契约书在哪里?”
孙晴晴一顿,“在家里,我放在了床底下。”
算她识相。
沈镜冷冷瞥了她一眼,侧头看向了齐凌桥。没办法,他手底下人丁凋零,只得委屈齐凌桥跑一趟了。
齐凌桥秒懂,非常给力地飞了出去,直往金阳小区而去。
不一会儿,他就回来了,还不负所托地带回来了那封契约书。
同时跟着他回来的,还有一个苍老的生魂。
石秀云看见她,顿时大惊失色,唇峰抖得几乎要嗑在牙齿上。
而那生魂见到石秀云,先是一怔,既而又惊又怒,她抬起一根手指指着她,行将就木的灵魂都在颤抖。
沈镜满意地向齐凌桥投去了一个赞扬的眼神,他接过那封契约书看去,果然见到了底下那两个血红的手印。
他心下不由冷哼一声,什么自愿签署,只怕是那石秀云不知使了什么诡计,哄骗那些姑娘们签下了契约书。
沈镜目光如箭,射向石秀云,“石秀云,你可知你身旁那生魂是谁吗?”
“我......我......”石秀云哆哆嗦嗦,一句话也说不出。
沈镜眯起了眼,现在知道害怕了?当初干什么去了?
他又看向那生魂,“孙晴晴,你可知道她是何人?”
孙晴晴顿时嚎哭一声,跪了下去,“我知道,她是王若兰!是她,是她骗我签了一个什么奇怪的契约,又将我绑起来放血,逼我喝了她三日的血。我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就变成了那老人的样子。”
孙晴晴绝望地哭诉着,她本是大好青春年华,不过是五一节出去旅游了一番,途中遇见了老人王若兰。她向来心地善良,不忍看见她人受苦。王若兰一番苦肉计,就将她给骗了。
从此,孙晴晴才知何谓人间地狱。当她彻底醒过来时,一切已经无法回头。她成了那即将腐朽的老人。留在了那暗无天日的巷道里。
她震惊,她愤怒,她不甘,她歇斯底里,痛苦哀嚎,但没有用,她甚至连那张散发着恶臭的床都下不了。只能一日日等着邻居施舍一般地来喂她两口吃的。
在无尽的黑暗中,绝望地走向末日终途。
孙晴晴哭得肝肠寸断,撕心裂肺,似乎要将这几个月来所有的委屈痛苦都倾泄出来。
“这个老巫婆,她占据了我的身体,我才是真正的孙晴晴!我才是,我才是!!”
沈镜知道,那王若兰也是一个可怜的人,她是继孙晴晴以外的上一个受害者。三百多年了,我不知有多少姑娘被石秀云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