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慕何依
“当时你的精神域紊乱严重,研究所看你没了研究价值,想做完最后的实验,记录最极限的数据,你的等级高,要经历的最后一个实验很血腥,几乎不可能活下来。我们商量后想逃,也制定了计划,但那天你被临时叫走,我们先分开,你去验证,结束后就分头汇合。”
“我一直在漏洞哪儿等你,等了一整天,直到研究所突然警戒,说你跑出去了,我也想跑。可我们挑选的路线有个难搞的机器人,按计划该你解决,我打不过,就被抓了回去。
后来的每一天我都在尝试寻找漏洞,没等到你。”
封奚捏祁沐的手指,“所以你到底跑哪里去了?”
他之前是真的以为S01死了,不然不可能丢下他一个人。
祁沐想说更多,但记忆过于贫瘠。在他的记忆中,研究所的生活片段戛然而止,后半段的回忆几乎没有,比起模糊的最后经历,他有个更在意的事情,“所以你是怎么变成向导的?他们对你做实验了?”
“你傻啊,在那种地方,怎么可能不被做实验,在刚开始的时候没有实验是因为我精神域溶解变成了普通人,要稳定状态,后来的…等你想起来我再说。”反正不是什么有意义的回忆。
躺在床上,封奚盯着终端发呆,洗漱过后的哨兵又蹭到他身边。
床挺大,他被压住手臂,便闭目回问,“之前条件差就算了,你这时候也要挤我?”
祁沐警觉抬眼,“什么意思,你不是不生气了嘛?还要赶我走?”
封奚唇间泄出些笑,他给祁沐腾了点位置,终端自动链接上本地网络,将其中的视频画面投映出来,祁沐又来挤他,话语像撒娇,“继续说呗,我想知道我和你怎么交好的,你是怎么从很多很多人中选了我?”
明明当时他很呆,一点都不有趣,甚至缠着封奚给他讲很多无聊的事情。
在他的记忆中,残余的最后画面是一项扩大精神域纵深的实验,那时他痛昏了过去。自此,记忆停留在永恒漆黑。
之后或许是痛苦的回忆,不知到了何种程度,才让他的大脑自动产生应激保护。
封奚拗不过他,推他的脸,让他看终端的画面,那是部特种人题材的电影,“你看着特别好骗行了吧,还一直往我身边凑,一看就是想打我秋风。但我又要利用你稳固在研究所的地位,所以才一直没赶你。”
一看就是敷衍至极的回答,祁沐生出思考的苗头,他瞟向终端,“不会的,你不是这种人。凭你现在告诉我的事,我觉得里面一定有隐情。我不会抛下朋友独自逃跑,但现在我没法证明,所以你可以指责我,但是别讨厌我好不好。”
抱着封奚的肩膀蹭了蹭,祁沐抬头,“如果你想尽快知道,以后可以在我的精神域找答案,我会完全放开限制。而且我有预感,时间长了,我都能想起来。”
封奚勾唇,抬手碰上祁沐因为犯困湿润的眼眶:“你看这部电影,特种人哨兵为了保护向导才成为哨兵,评分挺高。你幻想过谁为你变成向导吗?我听说哨兵间还挺流行这种作品。”
祁沐抬眼便想反驳,封奚止住他,“别这么着急,先看完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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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年前。这是封奚被关进研究所的第四年,作为研究所拥有的最贵的实验体,尽管在他身上的实验没一项成功,他也被好好安置在研究所内。
虽然待遇差了些,但作为实验体,忽视是奢侈的礼物。只要好好降低存在感,活下去的几率大大增加。
研究所总有一批流水线似的试验体,他们大多是普通人,是消耗品,连一年都撑不过去。封奚知道,只要能活下去,就有被救下的希望。
但情况在不久前发生了转变,为了救他的室友,在残留药剂的指引下,他再一次感知到了特种人精神域的存在,陌生的精神域暴戾狂躁,时刻掀起巨大的风浪。
将他脆弱的新生精神力搅得生痛,他觉得痛,便去掐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S01缩在他身边,“我是激动,是激动,没拒绝你。”
封奚冷冷瞥他,S01只好小心翼翼开口,“对不起,但我的精神域一直是这样子,我忍不了,我怕说了你就不进来了。”
封奚无奈,这点痛折磨得他额角乱跳,当初觉醒时的混乱期,他的精神域只是掀起稍微的波澜,他便缠着母亲哼唧了好几天,以祁沐精神域这幅模样,怕是要痛不欲生。
所以他必须成功,封奚咬牙继续尝试调动已经废弃多年的精神域,想要挤出更多的精神力。
许多个深夜,他都会借着改造药剂的余韵尝试。
他曾在研究所的实验记录上看到过,经过改造的精神域大多是一次性用品,少有向导能与之匹配,也就造成了他们耗材的命运。可按照理论,如果能在向导精神域形成初期与人工改造而成的哨兵相互适应,极有可能制造出适合实验体的向导。
但特种人分化期太早,又不规律,他们便将打算放到了诱导普通人转变为向导之上。
那些普通人可以,没道理他这个曾经拥有过精神域的特种人不行。
后来在S01身上的实验终于接近尾声,因为封奚突然分化为向导,研究所认为找到了更好用的实验品,便不想再花大功夫维护S01过于狂乱的精神域。
只要有向导,不论多高级的哨兵都能制造出来。
见自己的努力非但没有救下S01,反而加快了他被抛弃的进程,封奚少见被迷茫笼罩,他得到了最高级实验体的待遇,才意识到S01的生活多么苦不堪言。
实验室的光几乎亮到凌晨,他匹配回到宿舍,几乎要昏睡过去,但一点冰凉贴上他的脸颊,S01用鹅卵石和草线编成的小蛇小心地在空中摇晃。
S01少见清闲下来,整天守在宿舍靠封奚少得可怜的向导素度日,缺乏药物压制的疼痛折磨着他,强行提高等级上限的行为终于反噬,短短半个月时间,他瘦了好多。
但这个‘死到临头’的哨兵小心看着他,生怕自己惹怒了劳累一天的室友,“小溪,你很累吗?有没有时间看我给你编的小蛇?”
自从套出话,知道了小溪曾经的精神体是海蛇,S01便一直想要做一份,在他流浪的时候,跟朋友们学了很多,刚好会编小动物,藤蔓与石头拼接成的小蛇有点拙劣,但瞧着还算可爱。
“你现在是向导了,但精神体还没凝聚,应该也是只小蛇吧?你之前没给它起名字,不如现在起吧?”
“我听说过一句话,有了名字就有羁绊,这次一定要记住它啊。”S01把草编蛇往封奚身上放,“当然了,如果你能给我顺带起一个就更好了。”
S01已经十四岁了,接触的人太少,他大多数的知识都是和封奚学的,不知道怎么才算合适的名字,所以眼神期待看着封奚。
封奚突然觉得眼眶发热,疲惫、痛苦、对亲人的思念、还有对面前这个呆得不知道自己就要死了的哨兵的气愤一齐用上脑海,他将小蛇打了下来,“我才不要起名字,在这里,他们能给我精神体,也能立刻把我的精神体夺回去,只要注射药剂,我的努力就都失败了。”
“逃出去后,我才会给它起名字!”
小蛇摔到了地上,鹅卵石因为撞击从草绳中漏了出来,歪歪扭扭趴在地上,但两人谁都没心思关心它,祁沐手足无措,对突然崩溃的室友又拍又哄,“我又惹你生气了吗?对不起,你别哭了。”
封奚被哨兵安慰的顺气拍得差点吐出来,手脚并用把S01推到一边,“你就是个木头,只会说别生气要原谅,就算要记住你,我一定会记住你的木头脑袋,用不用名字都能记住!”
见封奚愿意搭话,S01松了口气,他爬上床,躺到小溪旁边,伸手在眼前晃,“不是木头,按照通用语,我一定是如沐春风的沐,因为我会照顾人。”
垃圾星的穷小子靠自己的努力学会了通用语,熟练掌握各种成语,但封奚还是被祁沐这跳频严重的回答逗到,“你也太自信了吧?你明明是木头,还让人如沐春风…”
说着,他破涕为笑,好像S01说了多大的笑话。
S01想反驳,但看封奚心情转好,他小心开口,“我知道你不想让我死,想让我能看你告诉过我的东西,小溪…”
他转过身,只能看见封奚的发丝,“我们逃出去吧,我有记下防护漏洞,到时候我把拦的人都打倒,我们一起跑出去。”
封奚逐渐没了动静,他将手垫在头下,竟有些害怕出去,但最终,他还是应声,“嗯。”
他害怕出去后发现只有自己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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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下午。
“救救我,”从运输车爬出的少年拉上吊儿郎当靠在飞船外的男人,身上弥漫佣兵常有凌厉气势的男人正抽烟,他手一顿,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但确实是标准通用语没错,“好家伙,这研究所挺不当人啊,连中心星域那边的人都敢劫?瞧这标准的口音,哪家少爷啊?”
在另一边忙碌的同伴走过来看了眼,“浑身是血啊,干完这单我就不干了,这都什么玩意儿,他们还净挑小孩,实验到半死不活就转卖下家,我这种垃圾都看不过去。”
男人哼笑了声,为这此天价酬金背后的黑暗,他掐灭烟头,抬手搭在同伴身上,“这单就停吧,这活不对。”
“你怕他们灭口?也是,光付给咱们的订金就多得不正常。”同伴反应过来,“不是,那这些小孩儿怎么办?丢这儿,咱们跑了?”
“你看他们像是能活下去的吗?”男人隐隐有点不耐烦,他本就讨厌血腥,一只带血的手指还抓上了他的裤脚,男人低头,对上少年黑的不正常的眼睛。
那声音像小兽呜咽似的,“求求你,救救小溪,他家很有钱的,肯定能付给你们更多的报酬……”
手指被扯掉,男人挥散身上烟味,“再有钱比得上顶头上那个?不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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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年后,矿产星的旅店之内,祁沐认真看完了整场名为命定情缘的电影,重新思考起封奚提出的问题。
你希望有人专为你变成向导吗?
祁沐诚恳摇头,感觉嘴上有点空,便随心随意蹭封奚乱飘的发丝,声音哼哼唧唧听得粘牙,“不要,咱们这匹配度不也挺好吗?后天改变一定会很痛苦。”
第44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封奚压平嘴角,微抬了点头,随手将耗尽电量的终端丢到桌面,“这么不懂情趣?你怎么连做白日梦的方向都和别人不一样。”
祁沐否认,“我超懂的好吗?”
不确定封奚话中本意,他夺过封奚身前枕头抱在怀中,探头去看封奚表情。
多亏动作及时,祁沐成功抓住了对方眼中笑意的尾巴,他将枕头丢到床头,翻身压住人,“好啊,你明明喜欢我的回答,故意说反话刺激我!”
因为激动,他一时没注意位置,尴尬的触感唤回祁沐理智,他颇具亡羊补牢精神地朝前面挪。
终于找到合适的位置,封奚一贯懒散的声音响起,“继续动,别压死我。”
祁沐原本想要弯起的唇瞬间捋平,他恼羞成怒后退几寸,在封奚开口之前将他的话堵了回去,“别说话,一定压不死你。”
和封奚比起来,他是情趣大王好吗。
封奚碰上他的发丝,手指微微收紧,无意识摩挲了几下,竟真的任由闹下去,“我信了,困死了,下来睡。”
这一部无聊的电影对他的消耗有点大,直到陷入梦乡,剧中主角的尴尬台词还在他脑海中回荡。
“难道因为我不是哨兵你就不爱我了吗?你只是把我当做积累功绩的工具吗?”
哨兵主角狠狠吻上向导,接着在雨中泪目狂奔。
但随后,与剧中唯美的转换过程不同,在封奚梦中,哨兵被囚禁在手术台,各色的针剂注入脑域,伴随着杂乱窃语。
封奚无意识皱眉,转身靠近身边的热源。
针剂是冰凉的,所以靠近热源准能远离威胁。
梦境之外,祁沐蓄能完成的精力无处发泄,正打算听着身边规律的呼吸酝酿睡意,刚看过的笨蛋情侣还在他脑子里叫嚣着说爱。
越想越睡不着,他的终端被封奚征用,已经耗完电死过去,连看上面储存的学习宝典都是奢望。
想到上面的内容,他立刻住脑。
哎,好空…
布料摩擦声响起,封奚搂住他的腰,近乎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将他圈在了怀里。
匀速的心跳声猛地变大,霸道占据他的注意。
…虚。
祁沐试图以一种扭曲的姿态回头去看封奚是否被他吵醒,才突然主动抱住他。
但随着视线扫视,他的注意力完全偏了十万八千里,从轻微抖动的眼睫,移到高挺的鼻梁,还没在红润的唇上停够时间,耸动的眉峰又夺走他的注意力。
做什么梦呢,表情像是要把谁搞破产似的。
祁沐从没有哪一刻这么感谢自己的柔韧度,他扭着脖子,还要抬手反身以抚平封奚眉心的褶皱。
终于碰到,他松了口气,小心一点点揉开,看封奚没再皱眉的趋势,他搭手在自己发酸的侧颈上,揉按缓解压力。
发丝轻蹭在后颈,祁沐身体僵住,以为是自己动作幅度太大将人吵醒,刚想开口解释。
微弱刺痛卡在他颈后皮肤,柔软的唇不可避免蹭在上面。
祁沐……更睡不着了。
第二天一早,门外传来小心的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