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的诅咒 第39章

作者:灯无荞麦 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西方罗曼 西幻 玄幻灵异

“时候不早了,我们去厨舱吧?艾格。”

轮船靠岸,哪怕大多数船员都被管控在船上,没法去陆地找乐子, 对于航行已久的大船来说,这依旧是个不可多得的节日。

伊林港热闹非凡, 漂泊已久的水手们光是眺望陌生陆地的灯火,听听码头小贩的叫卖,也足够做上一晚归乡梦了。晚餐并没有安排在船底厨舱,船员们聚在船尾甲板,岸上来的美酒美食依次摆布,众人在夜空下举杯,喝高了的水手大声吹嘘。

“尝尝这个,伊林港的特产,一种果汁饮料。”异域人在这种热闹里如鱼得水,他端来一个盘子,给两个乡下人介绍大港口的特产:足足十几杯五颜六色的饮料。三人靠在舷边的角落里,没有去甲板上人挤人。

艾格一口饮料下去,下意识皱了皱鼻子。

在这种日子,酒是船上的绝对主角,呼吸间连夜风都满是酒气,直让人怀疑所有食物都在酒桶里滚过一遭,他举杯打量这个“果汁”。

“甜的。”伊登一口气解决后又拿了一杯,他喜欢这个味道,连带着对粘着他们的异域人也没这么排斥了。

“厨舱里还有,今晚你们可以喝个尽兴。”雷格巴说,“不过这种饮料保质期有限,没法在船上储存,离开伊林港就再也喝不到了。”说着,他眼疾手快又灌下一杯。

伊登见艾格也拿起了第二杯,印象里他的同伴很少对什么食物表达过偏好,不由转身走向厨舱,“那我再去拿一点。”

目送大个子的背影消失在登梯口,雷格巴喝饮料的速度慢了下来。

“说真的,如果我们要去北海,我的建议是趁早和这位傻大个分开行动。”他话里话外,一副他们已达成共识的样子,“伊林港是个好地方,安全,船多,我们为什么不下船?”

“我们?”艾格提醒他,他不认为自己和这个异域人有任何共识。

“不是吧,老大。”雷格巴趴上船舷,“我知道你所有秘密,也把自己的秘密都告诉了你,还有人比我更适合当你的同伴吗?”

“秘密只有一个人知道才叫秘密,我为什么一定要有同伴?”

不远处的码头上,陈列着和潘多拉号一样的各色船只,艾格的视线落在那里。大船与大船之间隔着相安无事的距离,旗帜在夜空下威风凛凛。

“好吧,诚意。”雷格巴对他的拒绝视若罔闻,“我明白你们这里的人,合作都需要交付诚意,是我的诚意还不够吗?”

说着,他顺着身旁之人的视线望向码头。

“虽然你们不打算下船,但我明天得下船一趟,补充一些……嗯,巫师的材料。”他献上自己微薄的诚意,“需要我为你带些什么岸上的特产吗?食物、药材、武器……或者消息,什么都可——咦?”

他突然停下。

令他话音忽顿的是码头之中一面大船的旗帜,巫师定睛去瞧,不由站直身体。

“我没看错吧,德洛斯特的船?”

话落,他不由瞥向身旁之人,从红发碧眼平静的神色里得出一个讯息——他早就看到了那艘船。

那艘大船旗帜耸立,白底黑纹,一条凶悍的海蛇盘旋而上,乍一看,竟与潘多拉号的船首图腾有点相似。

雷格巴一时没有说话。

作为加兰海姆诸多家臣里赫赫有名的一支,“德洛斯特”这个姓氏与他们的族徽,身旁的北海遗裔一定比他更熟悉。

“……德洛斯特是现在北海有名的坚守者,在他们的领主消失后。”察觉到身旁之人对远处的大船既没讶异,也没谈论的意思,雷格巴忍不住说,“北海分崩离析,海盗们开始肆无忌惮,商船纷纷绕道,贵族们受不了混乱,都搬去了南方,只剩个德洛斯特在和黑骷髅旗你追我打。”

艾格抿下一口果汁,远眺灯火通明的大船,对这个传闻表示倾听。

“说起来,大多数人都以为领主消失后,海盗们会像鬣狗一样把北海分食殆尽。”巫师回忆自己一路上打探过的消息,“但除了混乱,德洛斯特的威能也有不少流传——传说海蛇旗所到之处,暴风雨也会跟着降临,他们在海上如有神助,恐惧的传说令敌人不战而降。”

说到“恐惧”这个字眼,巫师好似联想到了什么,敏感地皱了皱眉。

“我觉得,最好别让德洛斯特看到你。”

他思索着说出自己的看法:“据说他们一直在寻找那座岛屿,当然,现在的北海,每艘船都在向往那座岛屿——至于他们是出于忠诚,试图找到他们的领主恢复加兰岛的荣光。还是想找到一张绘有新式火.枪的图纸、奠定他们在北海的新统治,那就不得而知了。”巫师摊摊手,“一个保命的好习惯,我向来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人心。”

“不错的习惯。”艾格评价。

“不过,我听说德洛斯特五年来从未离开过北海,怎么会在这里看到他们的船?”巫师敏锐地嗅到一点怪异,“伊林港是有什么大事吗?”

“你呢。”艾格没有为他解惑,转而问,“海上轮船无数,你为什么挑中潘多拉号?”

雷格巴愣了愣,像是才记起自己来到潘多拉号的原因。

“我当初也是因为打探到一个消息才找上的这艘船——潘多拉号是为数不多在北海往返过的商船,你知道的,能从北海出来的船只可不多,我找了那么多年,任何有关你们那座岛的线索都不会放过。”

说到这,他长舒一口气:“还好,虽然我没能在潘多拉号获得什么消息,但我在这里碰到了你。”他举起杯子,自顾自庆祝,“不可思议的幸运,你不知道我第一次在船长室门口看见你的时候,花了多大的意志力去克制,克制自己没有冲上去亲两口。”

艾格的手本来已经伸向下一杯饮料,此刻听闻巫师的说法,不由胃口顿失,他转而拿起了一个黑面包,味同嚼蜡地垫起肚子。

“所以,不管你们之后去哪里,请一定要带上我,拜托,我可不想再找一个五年了。”

巫师瞧着自己认定的同伴无动于衷啃面包的模样,不自觉地掂量起全身上下的筹码——饶了他吧,什么人能在满船美食围绕之下,浑不在意地挑出一个最难吃的黑面包?这世上还有什么能讨好到他吗?

最后他迟疑很久,咬咬牙,撸下了手上的一截树枝。

“看看,诚意——我全身上下最宝贵的东西。”

艾格移目去看,但没有接。

树精的头发。他想起巫师对这玩意儿的称呼。

“可别小看这把头发。这是从一个承诺过祝福的树精头上扒下来的——那是个了不得的祝福,‘伤病消除’,你可以这么理解它的作用。那个商人对我另眼相待,一直以为是我的香料减轻了他的病痛,但实际上,我只是偶尔把一截树枝放在了他的枕头底下。”

“只要我搜集到足够多的色.欲,就能发挥出这个祝福足够的威能,到时候,他如果把这些树枝佩戴在身上……疾病能缓解到怎样一种程度我还不确定,也许他可以无药痊愈。”

艾格联想到了巫师在船上搞得一连串小动作。

“说来简单,这是个大工程。”巫师强调自己的艰辛,“树枝色泽的变化,会告诉你色.欲的搜集进展,我辛苦五年才做到这程度。”

他向他展示那油光发亮的枝条。

“真怀念以前在陆地的时候,有的时候,我只需要扮个异域舞女在酒馆扭扭腰,岸上的活儿可比船上轻松不少,你知道我从哪能弄到最浓的色.欲吗?不是妓.院。”他有些得意的,“是教堂,相比起船上这些人,那些一本正经的神父可大方多了,只需三四个晚上,我的树枝就能从干枯到饱满……”

巫师滔滔不绝炫耀他的伟业。“跑题了,还没交代你做这一切、需要这个祝福的原因。”艾格想这样提醒他,但这也不是很重要,并非所有人摆弄巫术都得有个具体的理由。

甲板上传来不伦不类的歌声,还有水手们语气夸张地讲述着各种海上传说,酒一桶接着一桶的倾倒。一个面包下肚,艾格已觉四周酒气快要浸透肺腑,他闭了闭眼睛,凝神去听甲板上的胡言乱语,水手们在讲一个经典的海上传说。

半醉的水手讲到有个海怪面目可怖,身上的每个部位都能化成船上的一部分,并且各司其职。

“它的躯体化作黑色的大船,嘴巴变成船长,头发化作船医,鳞片则化成了满船的水手。”

“嘴巴船长控制不住自己贪婪的本性,今天吃一个水手,明天又吃一个水手。”

“‘够了,嘴巴船长’,头发医生有天早上劝船长:少吃两个水手吧,我们拉纤的人快不够用了。”

“那没办法了,头发医生,我还是很饿,今天就从你开动吧。”

轮船在海上迷路后食水不够,于是人吃人的故事偶有流传,这个寓言就来源于那些真实事件。讲故事的水手拖长了声调,故作神秘,但那并未给他无聊的故事增添什么趣味。

来点新的。艾格端着果汁心道,这种程度的他五岁时就听厌了。

巫师不知他的神游天外,还在绞尽脑汁地表达自己的“诚意”,推销的样子活像一个蹩脚医师。

“真的不来一个吗?消灾消难,让你远离疾病侵扰。”

“这可是一个神秘动物的祝福!就算你现在身体健康,难保以后不会流血受伤呢?如果我和那个商人做交易,你信不信我能把他指挥得团团转!”

艾格被他的话拉回思绪,走神间,他只听到了巫师长篇大论的最后一句。

脑子里过了遍他上船以来的所有行径,艾格不由目露微妙:“你——”顿了顿才问,“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是想治好船长的病?”

雷格巴面色比他更微妙。

“我现在很好奇。”他眼神古怪,将他上下打量,发现他这猜测里不乏认真,他语气几乎是赞叹了,“你们加兰海姆的小孩是听着什么故事长大的?罗曼蒂克故事一百则?”他问,“给船长治病?你为什么会有这么甜的想法?”

艾格盯着他看了足有三秒。

去你的罗曼蒂克,他转过脸:“我小时候只听过一个故事。”

“什么?”

“有个巫师话太多,然后他被烧死了。”

雷格巴再度哑口无言了一阵,与此同时,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这位“老大”的语气和平时不太一样。硬要说的话,那是从“滚吧,懒得理你”到“听着,我要颁布法令了”的区别。

视线一转,他看到了一边的空盘,“你把那里的果汁喝完了?”

艾格摇了摇空杯,“果汁?”他味觉没坏,很明显这不是果汁。

“相比他们的烈酒,这盘果酒当然只能算作果汁。”雷格巴仔细观察他的脸色,慢慢张大了嘴巴,“不会吧,这才哪到哪……”

他目瞪口呆,“你不会是……喝醉了吧?”

艾格一点点皱起眉,伸手摸向自己的耳朵,但这只是一个无意义的动作,他当然摸不出自己的耳朵是否变了颜色。他放下杯子,闭眼,又睁眼,他准备离开这个酒气横溢的甲板了。

就在这时,伊登从厨舱赶了回来,但他手里空空如也,“那不是果汁!”他看上去想对异域人挥拳头了,“那是酒,虽然很甜,但后劲可大了,厨师在我喝第二杯的时候就提醒我了!”

“哇,你背着我们自己一个人偷喝好酒。”

“压根不是这么一回事。”伊登看到空盘,满心抱怨,“你懂什么?艾格喝不了酒,医生说过的,医馆里的酒精味都能让他不适。”

“我看出来了。”

伊登伸出手,在同伴面前晃了晃,“你喝了几杯?艾格?”

“三杯。”艾格说,夜灯下他面色如常。

“还好,不算多。”伊登松了口气,“你感觉怎样,应该没喝醉吧?”

“没有。”

“真的没醉吗?艾格?”

他没再回答了,也没再看船上的任何一个人,朝着熟悉的路线转身离开。

“你去哪?”

“睡觉。”

“走反了!我们的舱室在这边!”

是吗?但……艾格左右看了看:“船是圆的,哪来的正反。”

啊?……明明是楔形的?伊登想说。

可艾格是那么斩钉截铁,质疑一定是种罪过。他只能摸摸脑袋,目送那步伐稳当的背影远去,“好、好吧……圆的。”

第48章

醉酒的人常言自己没醉, 是这样吗?艾格不由审视自己。

安洁莉卡那句话怎么说的?“如果说世界上有比艾格·加兰海姆更嘴硬的人,那一定是喝了酒的艾格·加兰海姆。”

小女孩总是夸大其词,假使把她放到水手的吹牛派对里, 以她的兄长为话题, 不出三天,艾格便会成为整个北海身负最多传说的人。什么“史上最年轻的黑海盗杀手”“枪.术高手是怎么练成的?首先他拿火.药和子弹当饭后甜点。”“如果你们穿梭城堡的夜路被照亮, 别怀疑, 那是他的美貌在发光。”“海怪, 哈,我怕这个?你们不知道艾格专吃海怪吗?他一口三头!”她说的是三头?还是五头?

艾格因这个回忆的不确定停下了脚步。

……随便吧,她高兴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