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回答。

“回家吧,我今晚要值夜班,这边有消息我通知你。”

他放下棉签,固执的陆时汀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又过了一会儿后忽然抓住徐图之的手臂把他往起推:“你别坐地上。”

原本就低沉的声音,这次是真哑出气泡音了。

徐图之也不能一直在这儿陪着他,他还有工作,有岗位要守,顺着陆时汀的劲儿站起来后直接就反手抓住了他手臂,葱白似的的手指握住那满臂的纹身,却根本无法握全那粗壮。

“去我车里等吧。”

陆时汀要是再不跟着起来,徐图之就能把自己给摔倒,于是他起来了,像是一只站起来的野兽,眨眼的功夫就比徐图之高出一个脑袋,哪边的肩膀都要比徐图之还要宽出一截。

事实证明,徐图之把后车座改成床是很机智的。

“前面的抽屉里有吃的还有水,一有消息我就通知你。”

“谢谢。”

陆时汀已经记不住自从遇见他后自己和他说了多少次谢谢了,他坐在车里,祈祷着葳蕤可以平安醒过来。

首都的灯光太亮了,夜空中已经看不到星星了,穿梭的飞行器灯光会被人们当做流星,这样每晚可以有无数次许愿的机会。

他向这些流行许愿,于是他在天亮时等到了徐图之的消息:【醒过来了。】

这个时候肯定很多人都在病房里,他是没有机会去看看了,不过醒过来就好,坐了一夜的陆时汀向后倒在了床上。

*

“和哥没关系。”顾葳蕤睁开眼没在病房里看见陆时汀,只有爸爸妈妈时她就大概能猜到了。

老爷子和梁玉婷不解:“哥?什么哥?”

“和时汀哥没关系,是我去找他的,他要把我送回来我不同意,是我非要缠着他和我玩儿的。”顾葳蕤一股脑的说着,瞧着她的爸爸。

“我们只是去吃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小女孩委屈的哭了出来,哥一定会讨厌自己的,自己给他添麻烦了,他一定再也不会和自己一起玩儿了。

“别哭,别哭,没事了,没事了。”梁玉婷心疼的抱着她,“是妈妈不好,妈妈没告诉过你你不能吃芒果。”

顾葳蕤每天吃什么都是佣人准备好的,也不会吃别人给的东西,所以她就没有特意告诉过她,毕竟她还小。

“那我还能和哥哥玩儿吗?”

“他不是你哥哥。”

顾葳蕤哭得更伤心了。

*

徐图之打卡下班,打开车门没看见陆时汀,他向周围看了圈,这就走了?

刚想骂一句,就见陆时汀拎着两个袋子回来了:“下班了,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买了点包子还有豆浆和油条,还有酱香饼,你要是不爱吃我再去买别的。”

徐图之:爱吃。

但是更爱吃大陆鸡。

第08章

最后徐图之和陆时汀吃过早饭就各自回家了,毕竟徐图之上了一宿的夜班,陆时汀也在车里蹲了一宿,实在不适合吃鸡。

陆时汀到家后洗了个澡,躺下后没多久就睡着了。

“走啦,儿子。”

顾母温柔的叫到,15岁的顾时汀从楼上跑了下来,正处在叛逆期的少年虽然被严格管教,但也要想尽办法做出一点反抗。

所以15岁的顾时汀打扮的那叫一个潮,潮得风湿病都要犯了。

破洞牛仔裤,前面也破后面也破,鞋要一脚一个款,完全不同样的,上衣也是层层叠叠还满是别针,衣摆还挂着一个熊娃娃,稚气未脱的那张脸已经有成年后的戾气模样了,就是这个时候头发还是长的,被他抓得根根立。

顾母瞧着他,宠溺的笑了笑:“你这样可不能让你爷爷看到。”

顾时汀哼了声:“你们根本不懂什么叫时尚。”

顾父见到他抬手扶额,在顾母的眼神示意下他忍住了开腔,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出发,顾时汀望着窗外的风景很开心,爸爸妈妈都很忙,好不容易有一次生日他们可以一家人出去玩,同学和朋友们说想为他办生日宴他都拒绝了,因为他更想和爸爸妈妈在一起。

“过了15岁,我们时汀就是男子汉了。”

顾父开着车说道。

顾时汀骄傲的说道:“我早就是男子汉了。”

顾父和顾母笑着对视了一眼,两人青梅竹马,考入了同一个大学,毕业后结婚,打拼了几年后生下了健康的顾时汀,在顾时汀的记忆中他的父母甚至没有吵过架,而且经常会在他面前秀恩爱,说实在的,15岁的少年真得不太想看到自己的父母亲亲。

即使是在路上,一家人也是和乐融融,顾时汀吃着零食笑呵呵的听着父母说话,然后他就看见了一架飞过来的飞行器,在他眼中迅速放大,速度快到不过眨眼的功夫,而后就是天旋地转,爆炸的声响刺激着他的耳朵,他还没有落地就闻到了血腥的味道。

痛。

浑身都在痛。

是15岁的顾时汀从来没有体会过的痛。

他睁开被玻璃划破的眼皮,血色的视线里是扭曲变形的母亲,他想喊却完全发不出任何声音,现场极其混乱,他被拽了出来,左腿嘎吱嘎吱的响着。

他死死的盯着母亲完全感觉不到疼,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左腿变了形,在被拽出去的一刻他才看见父亲,看见他被碎片豁开的身体。

“爸!”

“妈!”

15岁血人一样的顾时汀拖着一条断腿,挣开了医护人员,跟着推着他父母的担架车向前跑去,歇斯底里的喊着:“救救他们!救救他们!”

他一次次跌倒。

15年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小少爷从没跌过这么多的跟头,医院的走廊都被他的血染红,然后顾老爷子出现,将刚刚爬起的顾时汀一巴掌再次打倒。

顾时汀晕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得到的就是父母的死讯,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他昏了足足半个月,父母不但火化甚至已经下葬了。

顾时汀出院那天没人来接他,他打车回到了家,家里死气沉沉,爸爸妈妈都不在了,他在家里游魂一样每天不吃不喝。

他总是哭晕在父母的卧室,原本健康的少年瘦成了皮包骨。

直到3天后顾老爷子来了。

“是你害死了你父母。”

老爷子的话让那个快要死去的少年瞳孔一颤,喉头涌上了血腥味的味道又被他硬生生咽了下去。

老爷子甩过一个断绝关系书:“以后你和顾家再没有任何关系。”

顾时汀离开了家,他回头望了眼身后的别墅,爸爸妈妈不在了这里也就不再是他的家了,不留在这里也没关系。

他在一个风雪交加的晚上去到了爸妈的墓前,好不容易才打听到的,爸妈是横死怕破坏了风水,老爷子没让他们入祖坟。

他得到这个消息时笑了,还以为有多爱他们。

他跪在爸妈的墓前,不断的磕头,把白雪磕成了血色。

“你这样下去会死的。”

陆时汀猛地睁开眼睛,浑身已经被汗湿透,乌黑的瞳孔定定盯着前方好久都没有动一下,这几年他已经不怎么梦到以前的事情了,也许是因为遇见了顾家的人。

他扶着头坐起,出了一身的汗有些黏腻,拿了衣服去卫生间洗澡去了。

过去的事情回忆再多遍也没有任何意义了,当初那场意外是因为对方的飞行器失灵,对方也死在了那场意外中。

他连报仇都找不到人,如果非要报仇只能像老爷子说得那样,杀死自己了。

冷水从头上冲下来时,他又想起梦中最后那道声音,是谁来着?当晚他发了烧,意识不大清楚并没记住对方的样子,等再醒来就在一个诊所了,没人再去看过他。

想到这儿,他擦干后去到衣柜旁,从底下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是一个系着银牌的红绳,银牌是一把刀,刀上刻着平安两个字。

这是对方唯一留给他的东西。

他收拾好就去了店里,因为有老客店里暂时还看不出和之前有什么不同,但如果注意街上那些新面孔就会发现,他们基本就会奔着神迹的牌子,毫不犹豫的选择他们的店铺。

这在以后才是会致命的。

陆时汀必须要行动起来了,他可以输,但是他不想输给神迹,输给顾家。

于是他联系了自己的前领导,现在帝国科技与研发技术部的部长,真正的大人物。

他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了约定的茶室,陆老也准时准点的出现,一进来先是打量了下陆时汀,然后笑呵呵的摘下了头上的黑色礼帽,露出满面红光,十分慈祥的一张脸。

陆时汀接过帽子,挂在了架子上:“陆老。”

陆老不爱听的翻了个白眼:“叫爷爷!”

陆时汀乖巧地叫了声:“爷爷。”

被赶出顾家后一些机缘巧合他被陆老收养了,所以他才上得起大学,搞得起研究,这些都是因为陆老的支持。

后来他一腔热血上了战场,然后用退伍的补偿金开了这家店铺,过上了平常人的生活。

“你小子是不是又黑了?”

陆时汀也不大确定,看了看玻璃窗上的自己:“没有吧。”

“可别再黑了,现在能夸你一句是巧克力块,再黑,黑天就不好找你了,哈哈——”

陆老为人风趣,最爱逗他。

“上次给您发消息您都没回复我。”陆时汀动作熟练的开始煮水,烫杯,别看他胳膊又粗又壮,手又大又糙,这一套细致的活儿却做得不但行云流水,甚至赏心悦目,就连身上的痞戾之气都包裹上了一层儒雅。

陆老一听:“诶呦,我这不是整天忙着为科研做贡献,你也不回来帮我。”

“再说了,你隔三差五来来回回就是问我身体怎么样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不要熬夜啊,不要吃凉的啊……”

他摇头:“我最近的相亲对象都没你管得多。”

陆时汀一听:“您相亲了?”

陆老眼一瞪:“怎么,不许我们老年人追求第二春?”

陆时汀双手恭敬地把冲好的茶递过去:“允许,允许,什么时候我能喝上喜酒?”

陆老喜气洋洋:“快了~”

爷俩聊着近况然后再聊聊以前,反正最后都会聊回:“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继续搞研究,你别等我退了,到时我可就不好安排你了,虽然凭你的本事我不安排你也能进。”

陆时汀笑了笑岔开了话题:“其实我这次联系您,是有件事请您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