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之向北
车上的气氛沉闷得吓人,直到膝盖处的裤子微微汗湿,沈辞突然身上一抖,窗外的景色越发熟悉--把乔澈绑到这里,正是两人谋划时他向陈瑞民提议的!
一个急刹,车子停在烂尾楼前的雪地上,靠着车门的两名保镖下了车,沈辞刚往车门边挪了一下,霍明绪已经推开车门下了车,俯身拽住沈辞的衣服,一把将他从车上拉了出来。
雪地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轮胎印记和凌乱的脚印,混杂着灰尘,沈辞被霍明绪拖着,突然脚下步子一停,抗拒着不肯往前走。
他的脸色苍白,双眼直勾勾看着楼下雪地中的那一抹赤红。
霍明绪怎么可能迁就他,毫不费力地拖拽着沈辞站在那一大摊血前。
“陈瑞民从顶楼摔下来,就死在这儿。”霍明绪的语气很淡:“脑浆流了一地,我还没时间看,不过听说尸体已经碎的不成样子了。”
沈辞惊恐地侧头看着霍明绪,跟在老爷子身边这么多年,他自然是清楚霍明绪只会比老爷子手段更加残忍,但是亲耳听到他描述陈瑞民的死状,沈辞只觉得此时的霍明绪身上带着一种骇人的可怖,让他觉得陌生又害怕。
“霍总。”沈辞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即便他知道自己在霍明绪面前就是一只透明的蚂蚁:“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霍明绪冷笑一声:“现在不知道没关系,我会让你知道的。”
身后的两名保镖立刻走上前,一左一右架着沈辞,在他惊慌的讨饶声中连拖到拽带着他走进了楼里,直至爬上了15层。
桌上还扔着只剩下面汤的泡面桶,几个啤酒瓶躺在地上,沈辞双腿发软,身后传来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霍明绪跟着走了上来。
“这里熟悉么。”霍明绪问:“现在你告诉我,陈瑞民把乔澈绑在这里做了什么。”
直到这一刻,内心的最后一点侥幸荡然无存,沈辞彻底明白了霍明绪把他带过来的原因。
“我不知道,”沈辞结结巴巴地解释:“我不知道陈瑞民绑架乔澈的事。”
“乔澈刚从手术室出来,人到现在还没醒。”
他死到临头的嘴硬让霍明绪觉得好笑,绕到沈辞面前,垂眼看着他。
“沈辞,我本想让陈瑞民生不如死,但是一不小心让他死了。不过没关系,我会让你也尝尝乔澈经受的痛苦。”
沈辞疯狂摇头,拼命挣扎:“不要!我真的不知道!霍总,看在老爷子的份上你也不能这么对我!”
霍明绪一摆手,保镖已经直接架着沈辞朝窗口走去。
烂尾楼原本该装落地窗的位置全空着,一把木椅子放在距离边缘不过几厘米的位置,沈辞被保镖按压在椅子上,迅速用麻绳缠住身体,整个人捆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冬天的冷风从背后吹来,几秒钟的功夫就打透了沈辞身上的毛衣,他刚一挣扎椅子就往后一仰,吓得浑身颤抖,却不敢再动。
沈辞背对着楼下,他知道自己再动就会连人带着椅子一起掉到楼下,就像陈瑞民一样,想到楼下那一滩血,沈辞的后背被冷汗打湿了。
“霍总,求你放了我吧,这件事真的和我没关系。”沈辞央求道。
从医院出来已经快两个小时了,霍明绪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没理会他的苦苦哀求,转身下了楼,开车返回医院。
霍明绪到达医院的时候,季千山和陆成川站在病房外的走廊低声说话,季千山回头看了一眼他身上带着血的衣服:“还没醒呢,你要不让Lily给你送一件干净衣服过来,这样看上去太吓人了,待会儿再把乔澈吓到。”
霍明绪不甚在意地笑笑:“连生病这么大的事都瞒着不告诉我,他的胆子可不小。”
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宠溺,季千山从他的笑容里看出了心疼,叹了一口气:“这方面陆成川才是专家,我也帮不上什么,反正需要我的你就直接开口。”
病房的门一下子被打开,护士从里面走出来:“陆医生,病人醒了。”
有那么一瞬间,乔澈觉得自己死了。
满目都是白色,耳边时不时传来“滴滴”的仪器声,浑身酥软没有一点力气,直到扭头看到站在门口的霍明绪,隔了几秒钟,他才觉得自己还活着。
霍明绪高大的轮廓停留在病房门口,与乔澈相距不远不近的距离对视,刚刚苏醒过来的人还看不太真切,但霍明绪的目光根本不需要费力就能懂。
“快进去啊!”身后的陆成川推了他一把,乔澈目光一怔,无声地看向陆成川。
霍明绪走到病床边,乔澈的眼底带着明显的惊慌,陆成川在这儿,那霍明绪岂不是已经知道了他的病…
“胃疼不疼,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霍明绪的声音很温柔,手撑在病床边,俯身看着乔澈。
乔澈抿着唇摇摇头,眼睛却一直看向陆成川,没什么精神,看上去像个被叫了家长的小朋友,生怕老师告状。
陆成川移开目光,公事公办地上前简单做了检查,转身叮嘱了霍明绪几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
病房很快只剩下两个人,霍明绪顺手拎起放在旁边的椅子搁在病床边坐下,伸手握住乔澈放在被子上的手。
掌心之下的手明显抖了抖,却没躲开,在顶楼那个劫后余生的吻是冲动,也是心动。
“我没想到陈瑞民会把主意打到你身上,我的错,没保护好你。”霍明绪的声音低沉:“对不起。”
霍明绪的眼中带着浓重的担忧,乔澈想起被陈瑞民带着往楼下坠的刹那心中萌生出的留恋,还有霍明绪奋不顾身地向他扑来。
乔澈很浅地笑了一下,嘴角只勾了一个极小的弧度,很不自然:“不怪你。”
他的心里其实是很忐忑的,他没想过要告诉霍明绪自己的病情,可陆成川几乎在用实际行动展示自己的心虚。
“医生说你胃出血,可能要一两天才能进食,这几天我在这儿陪你,有什么不舒服要及时和我说。”
事已至此,霍明绪随口一问乔澈都没有再隐瞒的意义,可他实在没想好要怎么对霍明绪开口提起这件事。
霍明绪显然没有问乔澈的意思,陪着乔澈聊了一会儿天,等Lily提着一大包东西敲开病房门的时候,乔澈基本上要睡着了。
“困了?”霍明绪温声问。
刚把东西放在柜子里的Lily身形一顿,跟在霍明绪身边这么多年,还真是头一次听到老板用这样的语气跟别人说话。
乔澈没精神,“嗯”了一声勉强算是回应,眼睛倒是彻底闭上了。
“那就睡,多休息。”霍明绪替他盖了盖被子,谁知手刚一动,乔澈又睁开了眼睛看着他。
霍明绪读懂了他的意思,纵容地笑了笑,握着他的手:“睡吧,我就在这儿。”
乔澈这才再次困倦地闭上了眼。
Lily无声无息地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的高跟鞋万分懊恼,直到病房陷入了安静,霍明绪侧头看了她一眼,才脚步很轻地走过去,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乔澈吸引了过去。
从前只觉得乔先生好看,此时看着他安静地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很乖巧地垂下来,就算是Lily这种和他没什么过多交集的人都难免心疼。
“霍总,您的电脑给您带过来了,还有与T国合作的项目合作书已经拟好了,您空了看一下。”Lily压低声音,生怕吵醒乔澈。
霍明绪的眼睛一瞬也没从乔澈身上移开:“辛苦了,这几天我不去公司了,有什么情况给我打电话。”
“您放心。”Lily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我过来的路上老爷子给我打了个电话问沈辞的下落,我说公司之外的事您一向不会告诉我。”
霍明绪点了一下头:“好。”
“另外,老黑那边传来消息,沈辞有点受不住,说是看上去快晕过去了。他们怕椅子真的翻下去不好和老爷子交待,问要不要先把人放进来。”
“受不住就想点让他受得住的办法,这点小事还需要问么。”霍明绪道。
作为霍明绪的秘书,没什么是Lily不知道的,她看了看乔澈:“问题是沈辞是老爷子身边的人,他是怕万一有个意外,给您惹麻烦。”
“没什么麻烦,一切后果我来负责。”乔澈的手很凉,被霍明绪握在手里这么久也不见暖和,霍明绪低着头看他冷白的指尖:“我说过,让他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Lily点点头:“明白,霍总,那我先走了。”
◇ 第36章 最对不起他的是我
陆成川从办公室出来,正想去看看乔澈,往病房走了没几步,就看到霍明绪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子边抽烟。
“大冷的天在这儿站着吹冷风?”陆成川走过去,靠在一旁看他:“说实话,我是这没想到你和乔澈结婚了,这事儿太玄妙了。”
霍明绪吸了一口烟,烟雾让他的五官有点模糊不清,又很快被风吹向窗外。
他抽烟的时候不多,陆成川认识他这么久也没见过几次,知道他心情不好,也转身看着外面。
“沈辞的事会不会让你在老爷子那里不太好说。”
“我没工夫想那么多。”手中的烟还剩了半截,霍明绪的侧脸带着陆成川很少见到的疲惫:“这事怪我,是我欠乔澈的。”
事发突然,霍明绪只想着怎么尽快救乔澈出来,看不见乔澈的每一秒都被无限延长。
然而他亲眼看着陈瑞民差点拉着乔澈从天台落下,看着乔澈在他怀里闭上眼,又亲耳听到陆成川说起他的病。
这一瞬间,他觉得心脏都被人捣成泥,连血带肉疼得喘不过气。
再难受也不过如此,他拥有很多,可是面对乔澈的病,他实在太无助了。
陈瑞民的死霍明绪尤嫌不够,他把满腔的怒火全撒在沈辞身上,在老宅他的手卡在沈辞的脖子,看着沈辞涨红的脸,那时候霍明绪确实是恨不得亲手掐死他。
夜晚带来了寂静,怒火冲天的情绪在触碰到乔澈冰凉的手时才堪堪归于平和。
“陈瑞民该死,沈辞也是,可是最对不起乔澈的是我。”
霍明绪低着头看指间的那一点火光:“他在我身边这么长时间,胃疼过很多次,我却根本没想过他身体是不是出了问题。”
陆成川心里也不好受:“乔澈没想跟你说,这事你也很难发现得了。”
“但我本来可以为他做的更好点。”霍明绪的喉结难受地上下滚动,他几乎溺毙在愧疚的海水中,只觉得心如刀绞也不为过。
午夜的住院部很安静,急诊处救护车闪着灯成了夜色中唯一的光,夜班护士跑来把陆成川叫走了,霍明绪一个人站在窗口吹了会儿风,转身返回病房。
本以为乔澈还在睡,谁知推开门,乔澈正好转过头来。
霍明绪立刻走过来:“怎么不睡了?”
乔澈微微皱了一下眉:“胃不舒服。”
麻药药效过了,腹腔内的疼痛很是难忍,霍明绪坐在旁边,徒劳地隔着被子把手搭在乔澈的胃部。
他熬了两个通宵,眼底的红血丝很明显,身上带着烟味。
霍明绪鲜少有这么疲惫的时候,乔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开口说:“你晚上回去休息吧,明天再过来。”
霍明绪低头看他,心里有很多话想说,这十年没有乔澈的消息,那时候爱恨纠葛,带着年少轻狂,心里想过一百种让乔澈在自己面前服软的情景。
快到而立之年,对待感情没有什么认不清的,霍明绪没对谁动过心,从始至终只有乔澈一个。
然而当兜兜转转和乔澈重逢,原本以为是命运的馈赠,却不想是个天大的玩笑。
无论乔澈去哪里,他都有把人找回来的本事,可若是不在这个世上,他还能去哪里找。
“我说过不走。”霍明绪的嗓子哑了:“我就在这儿陪你。”
他突然的固执让乔澈一愣,紧接着又看到霍明绪的眼睛红了。
病房里安静的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他们一个没提,一个没问。
当时霍明绪乱了分寸,只想找个可靠的人,下意识把乔澈送到了陆成川这里。
公立医院的床位紧张,即便是单人间也没有多余的陪护床,霍明绪倒也不需要,一直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乔澈。
后半夜乔澈开始低烧,人昏昏沉沉时睡时醒,迷糊间手总是不老实去碰刀口,霍明绪看着他额头渗出的冷汗,牵着他的手放在唇边,一遍又一遍地亲吻,心跟着乔澈的每一次呻吟被高高提起,又骤然下落,跌跌宕宕,痛心不已。
公司很多事务全部在Lily手中就安排协调各部门解决了,霍明绪寸步不离地守在病房陪了乔澈几天,他身子虚,原本应该两三天就出院,因为连续低烧,一直拖到了一个礼拜。
年底季千山也忙,但是听陆成川说霍明绪真的在病房呆了一个星期,虽不能感同身受,也多少明白霍明绪的心疼和在意,得知乔澈出院,一大早特地提了个碍手的果篮过来探望,直接沦为了霍明绪的司机。
还有不到十天就过年了,马路两侧的树上挂满了大红色的灯笼,看上去很有节日氛围,季千山平时飙车习惯了,突然开着霍明绪的越野难免觉得有点笨重。
“乔澈晕车吗?”距离前面的车还有五六米,季千山丝滑地缓慢刹车,从后视镜看了一眼乔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