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事当长贺 第11章

作者:耍花枪 标签: 年下 强强 正剧 HE 玄幻灵异

第13章 排异

陆旋整理着床榻,外面日头正好,班贺叮嘱过隔三差五得空就要将被褥抱出去晒晒。

出门将被褥在竹竿上摊开,陆旋耳朵微动,敏锐察觉身后的动静。

阿毛猫儿似的蹑手蹑脚靠近,面上带着狡黠的笑容,忽然跳起来,双臂搭向陆旋的肩,像是要将整个人挂在他身上。但他的动作被陆旋预先察觉,刚碰触到,就一个侧身避开,双手抓住他的手臂,将那猴精的小子抡到了身前。

阿毛咯咯地笑出声,男孩子间就喜欢玩这种打打闹闹的把戏,一点儿也不害怕,甚至还想再来一遍。

一旁暗中观测的班贺却面沉似水,眼中渐渐显出不忍,随后被必须那样做的坚决取代。

将阿毛扔了两圈让他过瘾,陆旋放下他,转身看见班贺正望着这边,掩饰了那一瞬的怔愣,若无其事地回房。

班贺跟在身后走了进来,听见熟悉的脚步声,陆旋不自觉牙关紧了紧,回头表情如常,问道:“有事找我?”

班贺不再虚以委蛇,语气压抑地收着:“把衣服脱了。”

陆旋定定望着他:“为什么?”

“让我看看你的手臂,就现在。”班贺上前几步,挡住离开的唯一出口,不断逼近。

他的表情认真得叫有所隐瞒的陆旋不敢直视,抬起手臂试图阻挡:“不用看了,不是说了没事……”

手臂突然被班贺握在手中,陆旋浑身戒备,差点就要出手攻击。压制住攻击的本能,他想要收回手,却发觉这样的力道竟然有些挣不开班贺的钳制。

“我不想再重复。”班贺声音冷硬,耗尽最后一丝耐心,伸手袭向陆旋的前襟。

陆旋反应迅速地抬起另一只手阻止,不知班贺碰到了手臂什么地方,屈指一弹,义肢竟然像手臂被击中麻筋似的短暂迟缓了几息。

就这几息的功夫,班贺揪住他的前襟,用力扯开来,看清眼前一切,当即脸色大变。

他的肩部连接义肢的部分红肿成一片,还有几处被衣物反复摩擦破损,渗出透明的液体——发溃痈肿,出现排异反应的典型症状。

班贺盯着陆旋肩膀,咬牙狠狠道:“什么时候的事?”

陆旋脸色难看,苍白地辩驳:“衣服太粗糙不小心磨红的,过一两天就会消了。”

“不可能。”班贺生硬地否决了他的话,“你的身体不能适应天铁,必须尽快取下它。否则,皮肉会从接触的部位开始腐坏,伤口会越来越严重,不取下绝无自己恢复的可能。”

陆旋看他的眼神变得警惕防备,脚步往后磨蹭,视线瞟向班贺身后的大门。

唯一出逃的路线被班贺死死堵住,那个跑动都会摔跤的人,此时却像是不可撼动般,悍然而立。

“旋哥,旋……师兄,你们怎么了?”阿毛出现在门口,这两人对峙般的情形太过怪异。

阿毛的出现似乎吸引了班贺的部分注意力,陆旋趁机动起来,想要强行从班贺身边突破,但心里矛盾地不想伤害到他,动作束手束脚。

班贺铁了心,死死扣住陆旋手臂,将他往床榻上按。

双臂本就因排异反应而迟钝,面对的又是班贺这样对义肢了如指掌的人,行动几乎完全被限制。陆旋急躁到极点,身体本能地想要挣脱反抗,手臂被控制,那就用腿!

刚抬起的腿被陆旋硬生生跺了回去,皱起的双眉凝重地压下来。他用仅剩的理智控制着自己,班贺的身体根本受不住他一脚。

陆旋步步忍让,班贺寸寸紧逼,终于是被他牢牢按在床上。

余光瞥见那只装药酒的酒壶,班贺伸长了手臂去够,很快将它拿在手中。拿起时分量轻得让他心中一惊,晃了晃,只剩点儿瓶底了。

陆旋伤口疼的时候会抿上一小口,确保不会被迷晕过去,又能稍微缓解疼痛,不知不觉间只剩下这么点。班贺表情迟疑,不知道这么点分量这次够不够——多半是不够的。

“班贺,班贺!”注意到他的动作,陆旋再也忍不住,语调里泄露出一丝惊慌。

班贺用力按住他:“陆旋,你听我说。你的身体已经出现了严重的反应,这对义肢,一定要取下来。”

陆旋剧烈反抗:“你别碰我,班贺!你敢取下它,我会恨你——恨你一辈子!”

他的话让班贺的动作迟疑了一瞬,一辈子……自遇到陆旋以来,他家中遭逢巨变,自己又惨遭残害,血海深仇压在他的身上,负重而行。

明明不过十八九岁的光景,身上却看不到半点朝气。班贺赠他这双手臂,无法否认不是因为恻隐之心。

这双义肢是陆旋报仇唯一的希望,否则,他的一辈子都会陷在仇恨的泥淖里,被永不得亲手报仇的痛苦折磨。

这样过一辈子,对班贺的恨才是微不足道。

陆旋瞪着班贺,像是胁迫又像是哀求,然而一切挣扎都是徒劳。班贺用拇指弹开酒壶的塞子,强行往陆旋口中灌。班贺必须一手压制陆旋,一手拿着酒壶,这样就无法使他张嘴,陆旋紧闭双唇,摇着头避开,一滴都没有进入口中。

但酒液在挣扎中进入了鼻腔,顺着鼻腔呛了进去,陆旋无法抑制地咳嗽起来,一时间咳得眼前发黑。

麻药开始生效,焦躁不安在模糊的意识催生下开始肆意疯长,陆旋用力甩着头,怎么也无法恢复清醒。班贺的声音在耳畔不断重复、交叠,逐渐混响成一片,什么字都听不大清了。

只剩“取下”二字,分外刺耳。

强自支撑着的一身骨头咯咯作响,双肩骨缝衔接处溢出酸疼,让人疼痛难忍。陆旋一双眼睛黑沉得惊人,面颊上带着因剧烈咳嗽生出的不自然的红晕,口中不断呢喃着班贺的名字。

班贺喊道:“阿毛,去烧热水,拿我的刀来。”

阿毛在呆愣中回神,哦一声跑出门外,犹豫的步子在转身后坚定起来。

装上一个月不到的义肢重新被卸下,左右各三颗骨钉被生生挖出,血液溅了两人一身,很快被班贺止住。

未能完全麻醉让陆旋还在挣扎,班贺力气快要耗尽,几乎压制不住,整个身体覆上去,才勉强按住他。

剧烈的疼痛令陆旋清醒了几分,模糊的视野里分辨出班贺近在咫尺,他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照着眼前的肩窝咬了上去。他死命下了力气,松开时皮开肉绽,差点没咬下一块肉来。

陆旋最终陷入昏迷,这副状态让班贺轻松了不少,按部就班清理伤口,上药包扎。这一切结束,躺在床上的陆旋仿佛又回到了失去手臂那一日。

可如今是得到了希望再失去,却比那一日要残酷得多。

班贺退到桌边坐下,面色苍白如纸,唇上失了血色,衣衫在与陆旋的对抗中散乱染血,肩窝伤口渗出的血液混杂其中,难辨彼此,瞧着比受难的陆旋还要凄凉几分。

“师兄,你的伤口上点药吧。”阿毛担忧地看着他。

班贺摇摇头:“家里已经没有余钱了,还有几笔账未结,你去刻松枝的小木箱里把金坠子拿来,当了换些钱应急,买些补气血的药。记住,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任何人。”

阿毛一心想着得去买药,没有觉出异常,打开他所说的那只小木箱,找出金坠子,掂量分量,重新把箱子合上,回到班贺身边。

“师兄,旋哥他……真的就只能这样了吗?”阿毛语气难过,欲言又止。

班贺注视床榻上的人,漠然道:“你还想如何?”

阿毛扁着嘴,知道那话不能随便说出口。

“那是你爷爷留下的珍贵宝物,它太特殊了,不可能随便赠与他人。”班贺垂下眼睑,遮去眼眸中所有的光,“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是他的身体不中用,咱们仁至义尽。”

即便知道师兄说的是对的,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得了那东西所附加的代价,阿毛还是心里难受,眼不见心不烦,干脆躲了出去。

昏暗寂静的房内只剩班贺与昏迷的陆旋两人,班贺抬起眼睑,再次看向陆旋。在这等同于独处的时刻,他的眼眸中却是与冰冷语气截然不同的犹豫,难以抉择。

他到底,该不该那么做?

而这个人,会值得他那么做吗?

第14章 决定

凡事都讲究一回生二回熟,虽然用在此处,稍微是有那么一点不妥当,但差不多就是这么个理儿。阿毛原以为旋哥和师兄闹成那样,铁定恨死他们了,没想到这回醒来比上次平静许多。

阿毛躲在门口,只敢探进半个脑袋,暗中观察陆旋醒了没有。

旋哥一个人什么都做不了,师兄又不知道把自己关起来在做什么——不过想来他现在也不好去见旋哥——阿毛只能自己多加关注了。

陆旋躺在床榻上,盯着屋顶看了很久,醒来后不叫不闹,就这样盯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忽然侧头看向门口,声音嘶哑:“阿毛,水。”

阿毛激动得差点跳起来,手忙脚乱跑到桌前倒了一杯温水,凑到陆旋嘴边:“旋哥小心点。”

人小力气不够,阿毛没法像班贺一样揽着后颈将他扶起来。陆旋皱着眉把那个不经意冒出来的人从脑中挥去,有些艰难地抬起头,忍着扯到伤口的疼痛,阿毛配合地稍稍抬起一点水杯,这才喝上两口水润润唇舌。

“旋哥,好些了吗?”阿毛小心翼翼的问。

陆旋不答话,他便扁着嘴把水杯放回去,垂头丧气地躲到门外。坐在门外台阶上,阿毛双手撑着脸,深深叹出一口气。

这些大人怎么什么事都爱憋在心里?

人憋着,就会生病。若是郁结于胸不能纾解,心头火灭之不去,肝火肺火一起煎熬,就是没生病,脑子里只想着那些事,别的事都不能放在心上,久而久之人就魔怔了,与生病无异。

就该有什么事都说出来,和他一样!

阿桃从房里走出来,她从来不会擅自窥探这院子里的其他住客,隐隐听见了些许声响,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阿毛都这样沮丧,也不见龚先生和陆旋出现,她内心充满担忧,能做的只是在阿毛身边坐下,默默和他作伴。

晴好的天色照得屋外一切都敞亮,屋内却笼在一片阴郁里,试图进入的阳光被局限在门槛后方寸之间,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无力插手,阿毛索性什么都不想了,双手拍在腿上,重新扬起笑脸:“走,咱们念书去!”

他振作起来,似乎那些事情都不值一提,反正事情终归会有一个结果的。

人总容易被他人影响,如同照镜。那样的笑容在日光下极富感染力,阿桃虽还是没明白情形,却跟着笑了笑,放松下来,点头嗯了声。

两三日后,陆旋竟然从房里出来了,阿毛惊到手里雕了一大半的木头掉落在地上,用变了调的声音大喊:“师兄,师兄!旋哥出来了,快来啊,他跑出来啦!”

陆旋:“……”

抓贼也不至于这样喊的。

班贺从小屋里走出:“喊什么?他出来就出来,又不是有人锁着他。”

阿毛耸起肩膀站得笔直,收声闭嘴,微鼓的小肚子挺了出来。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小题大做了。

自从被班贺强行卸下那对义肢后,这是陆旋第一次见到他。

似乎又是不眠不休度过的这几日,眼下乌青,面容憔悴,隐约冒出些许胡茬,那张姿容颇好的脸陡增几分颓唐之气。

黑白分明的瞳仁从眼角看来,班贺眉梢微挑,挑开散落的头发,一个随性的动作,却带着股无法言说意味。

视线交集一瞬,然后错开,两人没有说上一句话。

在那之后,陆旋不再只待在屋里,阿毛有空就屁颠屁颠地跟着他。

不知什么时候两人打的商量,阿毛搭了个简陋的木人放在院里,陆旋开始用木人练腿脚,他本就功夫不错,阿毛巴巴地跟着他一起学。

总有人是打不倒的,绝地之中反而会激发所有的求生欲。再度失失去双臂似乎让陆旋对这一方式彻底死心,转而在绝境中寻求另一个破局之路。

他不会就此屈服。

班贺将这一切尽收入眼中,有什么在心中敲击了一下。想起那时,重伤导致他右手不能握刀,在灯火幽微的厨屋里,他说:“我不是还有左手吗?”

或许,这个人可以一试。

这一日阿毛出去收他的破铜烂铁去了,院里只有陆旋和班贺两人。

班贺坐在老远的位置——几乎是和陆旋分别占据两个角,低头捡起阿毛的木头继续雕。也不知是因为低头的姿势,还是他刻意将声音压低了,听起来有些含混:“我还以为,你得寻死觅活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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