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事当长贺 第48章

作者:耍花枪 标签: 年下 强强 正剧 HE 玄幻灵异

陆旋眉梢微挑,转过头来:“大眼,你要不要去试试?”

方大眼瞪着一双牛眼:“试什么?”

陆旋朝征日一抬下巴,方大眼仔细看了看,摇头:“这女人厉害是厉害,就算我现在去,她已经喝完了一坛,赢也胜之不武。”

“少说大话,阿姐就算多喝一坛也不会输给你!”阿支拍着桌面,眼含笑意,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鼓动着外人去挑战征日。

方大眼没动,状似认真思索。郑必武暗中点头,很好,没有受激将法。然后,方大眼抱着这一桌的酒坛去了。

阿支咯咯地笑出声,坐在了空出来的位置上,揪着周锷:“来,喝酒!”

“喝什么酒,别闹。”周锷虎着脸,去抢酒碗的手被阿支避开。

阿支凝视他,再开口却是悠扬的曲调,唱起了敬酒歌。

唱了什么词在场四个汉人一句没听懂,但能看见周围人都看着这边,在周遭目光压力下,周锷接连喝下了三碗酒。敬完酒,阿支起身离开,毫不拖泥带水,回到族人中去了。

这样的艳福,是在座几个光棍做梦都得不到的,周锷反倒一副不情愿的模样,袁志看了都想揍他。

酒过三巡,何承慕忍不住问:“周什长,你为什么不干脆娶了阿支?男子汉大丈夫,嗝!唔……大丈夫成家立业,理所应当嘛。”

“阿支在越泽人的语言里,是三女儿的意思。”周锷往嘴里丢了颗花生米。

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陆旋不由自主看向还在和方大眼拼酒的征日。他俩各自喝下三坛,其他人已经悉数落败退场。

周锷面容惆怅:“征日二妹年少夭折,这世间仅剩最亲的亲人,她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另外三双眼睛直愣愣看着单脚踩在凳子上还在彪悍灌酒的征日,何承慕、袁志和郑必武仿佛能切身体会到他的惆怅。

还以为阿支叫阿姐只是尊称,没想到是亲生。

那女人的妹夫的确是不好当。

拉打那群兄弟簇拥着来给陆旋敬酒,陆旋没有拒绝,痛快喝了两碗,忽然抬手制止了下一个。他弯腰从脚边抱起一只酒坛:“碗太小了,咱们要喝就用这个。”

被征日的酒坛吓怕的众人纷纷后退,找着借口四散开去,怕不是又来了个酒神,一般人哪里敢开这种口!陆旋淡定坐回来,在郑必武诡异的眼神中将酒坛原封不动放到地上。

方大眼和征日的拼酒最终以方大眼先坐下结束,见他落座,征日也支撑不住倒在丈夫怀里,醉得越厉害笑得越灿烂。

鸠格派人把酒意逐渐上头的方大眼扶了回来,身体晃着差点坐不住。袁志扑上去拍他的脸:“别倒啊,你可千万别倒啊!你那么沉,那么远的路我可不想扛着你回去啊!”

方大眼脸颊通红,笑呵呵地点头:“嗯,扛着我回去。”

袁志揪着他的衣领用力摇晃:“你给我清醒一点!”

最后在越泽人载歌载舞的欢乐氛围中,山营几个外族人提前退场,相互搀扶着回营,进屋沾床便睡。陆旋尚且保持着清醒,独自到门外将火生起来,坐在火堆边整理武器,一遍遍擦拭弩机。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有人踉踉跄跄靠近,陆旋回头,又是郑必武,默不作声收回目光。

他留心郑必武的同时,也能明显感觉到郑必武时刻注意着他。但显然此时郑必武并不十分清醒,他醉得迷迷糊糊,在陆旋身旁坐下。陆旋不为所动,郑必武变本加厉,胆子大了起来,抓住了陆旋衣袖。

无视陆旋充满警告的目光,郑必武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就掉了一颗眼泪下来。

陆旋脸色微变,是不是看错了?

郑必武:“呜……呜呜,我好羡慕你啊……”

陆旋:“……”

他面色凝重地把郑必武的手捋下去,顺便捋下一身鸡皮疙瘩。

第66章 烟火

自离开玉成县独自追来叙州城,数月间几经变数,像是一头栽进一张绵密的网里,不管挣不挣扎,纵横交错的经纬时时刻刻都在收紧束缚,整日承受着紧迫压力,越来越难以招架。

酒入愁肠,相互催化,时刻收敛的情绪在酒液蒸腾的热血冲头之下膨胀扩散,郑必武满腹的辛酸委屈只能借着酒醉发泄一通。

两手空空令人不安,他拽住陆旋箭囊上的革带,质问道:“凭什么你就能轻松和人家打好关系?为什么?为什么你那么好运,有人愿意帮你……我却干点什么都不成,还把自己混到了这个鬼地方!”

鬼地方?陆旋支耳听着远方不知名禽鸟的叫声,隐隐约约还有狼嚎,荒无人烟的深山,的确是不怎么样。

“我爷爷做过都指挥佥事,到了我爹,只混到个把总,还死得早。我?我更没用,连个把总都没混上。”郑必武嘟嘟囔囔,“要不是来了这儿,我就在那里混吃等死,至少这辈子不愁养老。可我娘让我上进,让我建功……你说,我爷爷都死了十多年,那点儿关系隔了层我爹,还能剩多少?”

“我说我不来,我娘非让我来,来了就待在这鬼地方,破地方!”郑必武大声喊了出来,像是要出了这口恶气,随即收敛了声音,低低咒骂两句,颓丧起来,发泄地虚空踢了两脚,“没一个好人,没一个是好人……”

越听越糊涂。陆旋皱起眉头,这意思,背后主使者是他娘,为了让他上进立功?

“你是好人吗?”陆旋问。

郑必武:“我又没干伤天害理的事情,怎么不是好人?”

陆旋注视他片刻,直接问道:“你混入军营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郑必武急了:“谁想来军营?我他娘根本就不想来!考核我都射成那副德行了,走个过场就完了,是哪个孙子把我招来的,我还想找他麻烦呢!”

陆旋:“……你说的是真的?”

郑必武竖起三根手指立誓:“我骗你我是大王八,我、我断子绝孙!”

这么说来,陆旋一直以来的防备有所偏误,郑五根本不是为了在军营作祟?真相超乎陆旋意料,反而陷入一时失语。

那牛不喝水强按头把他招来的孙子,是孙世仪。

“我又不像你,到处施与小恩小惠,笼络人心。”郑必武满脸沮丧,“你有背后撑腰的骆将军,何承慕他们几个愿意听你的,夷人专程请你去喝酒,城里竟然还有相好……我在这儿没亲近的人,没朋友,你又处处针对我,呜呜……”

陆旋把箭囊从他手里扯出来,将羽箭倒出,挨个搭在弓上检查箭杆是否笔直。

“如果你认为那是小恩小惠,说明你基本的做人都不会。”陆旋语气平平,“我只做了我应该做的,能帮的忙我就帮,该给人家的就给人家。你怎么对别人,别人就会怎么对你。”

郑必武吸着鼻子哼哼两声:“说得轻巧,又不是我愿意来的。我也不想待在这破地方,不需要和你们相亲相爱,”他手一甩,大声嚷嚷,“我要离你们远远的!”

虽然是醉话,但也听得出是发自内心。陆旋放下弓箭,认真道:“别当逃兵就行。你要当了逃兵,我会亲自把你抓回来。”

还要说些什么,身后又传来的动静,两人回头看去,方大眼揉着眼睛从屋里出来,一手扯着腰带,着急忙慌往树丛里跑。

哗啦啦的水声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好不容易停下,郑必武刚要舒一口气,林子里又续上了一小段。

方大眼抱着肚子回来,在火边坐下,陆旋想起他喝了那么多酒,身体不会有什么不适吧?

被这么一问,方大眼郑重点头,他确实不舒服:“伍长,我肚子好饿。”

郑必武:“……还吃,早晚撑死你。”

陆旋一瞪眼,郑必武缩着脖子身体往边上歪了歪,被烈酒麻痹的身体差点没坐稳,打着哈欠起身回去接着睡了。

给方大眼拿了些吃的,陆旋坐了回去,心中不解更深。郑五是武官世家出身,如果他的目标不是军营,那他到底是为何而来?

西南地处偏远,时局常年混乱,不少逃犯会藏身于此,官兵束手无策。那时郑五一眼认出姜迹曾是朝廷通缉犯,难不成他是追捕要犯而来?

可那样名正言顺的理由,何必隐姓埋名如此被动。

转天一早,郑必武完全忘了昨晚那通牢骚,但他隐约觉得,陆旋似乎看他看得更紧了。

救命!

越泽年节一过,便是汉人的春节。汉人最盛大的节日,军营内亦大肆庆贺,总兵骆忠和下发赏钱,杀猪宰鸡,广设宴席。

每年过年城内营房官兵都会组织射柳祈福比赛,山营里七人也遵循惯例,小赛了一把。几场比试下来,陆旋感叹不愧是经过考核选来的,各个都是射箭好手。

城内比山营生活好上太多,阿毛等了好久的大鹅终于挨了刀,好歹也是亲自放到水池边养了好些日子的,难免有些感情。看着它们被抓起来拔毛放血,阿毛满眼同情地移不开眼,伤心得涎水不住往肚里咽。

他挑了只最肥的,让厨子帮忙做成烧鹅带回去。班贺拿着军器局里发的鱼肉米粮,送了一部分去济善堂,剩下的自留。

忙活做饭的功夫,阿毛领着穆青枳在院里玩烟花,点燃引信,便蹿出一股烟,然后从侧面留的口里喷射出一簇火花来,稀罕物件让小姑娘目瞪口呆。

这是阿毛自己折腾着玩的,用生铁粉、杂硝、磺灰按比例掺杂,厚厚的纸壳包裹,不会炸响,在火花的推动下打着旋转动,没什么杀伤力。班贺不放心地探出头叮嘱一句,别烧着东西。

“知道啦!京城里到处都有卖这个的,地老鼠是最普通的了。”阿毛撇嘴,“三级浪才厉害,火花喷得老高,炸开的声音又响亮。京城达官贵人攀比,还会摆出‘烟花架’,放给全城人看,各色火花带着长短声,天上亮得像白日一样。他们越是斗得厉害,我就越高兴,看热闹又不花我的银子。”

穆青枳听得合不拢嘴,那得多好看呀!

班贺端出最后一碗菜,鱼肉鹅蔬菜摆了一桌,两个小的一直嗅着香味,看到能吃饭了自觉放下手里的东西去洗手。

不知有多久没有吃到过这么丰盛的食物,穆青枳怯怯地不敢动筷。阿毛哪里管那么多,抓起筷子就往鹅腿伸去,却被班贺抓住了手腕。

班贺眼神示意,四方桌空着的那边多摆了一副碗筷,斟了杯酒:“让穆前辈先吃。”

等了一会儿,班贺发话,可以吃了。他迅速拿起筷子夹了只鹅腿放入穆青枳碗中,在阿毛不敢置信的眼神中将另一只给了他。

“那,你不就没有了……”穆青枳眼神纠结。

班贺哦了声,夹起鹅翅笑笑:“我不爱吃鹅腿,小孩子才爱吃的玩意,其实翅更好吃。”

阿毛咬了一嘴油,笑得见牙不见眼:“我愿意当小孩子。”

穆青枳将信将疑,总觉得那是安慰的话,是班贺为了照顾他们两个小的才这样说。

咽下满满一嘴肉,阿毛忽然叹了口气:“不知道旋哥怎么样了,今天有没有吃上好吃的。”

班贺咀嚼的动作顿了顿,山营里能好到哪儿去,无非是那些吃的。又想,管他做什么?

那小子,扒了皮全是胆,只要他想,恐怕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啊啾!”

陆旋没由来打了个喷嚏,手上失了准头,一下射偏,羽箭擦着柳叶边上过去了。

从开始到现在,这是他第一次没中,边上几个立刻激动得拍着桌子叫起来,周锷攥紧了拳头:“百发百中郎也有失手的时候啊!喝酒喝酒!”

陆旋认罚,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亮了亮杯底示意。

换了另一个人上场,陆旋坐到一边,抬手按在怀中那尊泥菩萨上。紧贴身体的硬物沉沉压着思念之情,聊以慰藉。

暗夜中的乌泽乡没了白日热火朝天的喧闹,机械停止运转,唯有煮盐的锅炉日夜不断地烹煮沸腾,蒸发的水汽直冲屋顶,周围潮热如夏。

工匠尽数回到住所休息,留下的守夜人困到不行,找了个角落缩进去,打起了瞌睡。

鸡犬噤声,万籁俱静,夜色中房屋剪影连成一片。短短数月,一个偏僻的小村竟也变得有模有样,往来络绎,结市成集。

里正钱炳掌灯坐在桌前,一笔一笔核对着账目。妻子吴秀莲等了很久也不见他回房休息,披着外衣出来:“该歇息了。”

钱炳嗯了声,却不动,眼睛黏在纸上:“一会儿就来,你先睡。”

吴秀莲深知劝不动,轻叹一声转身回去了。

账目扫过大半,钱炳打了个哈欠,眼皮子发沉,合上账本站起身,却余光瞥见窗外一亮,随即听到一声轰隆巨响。

地面连带整个房子似乎都震了震,他还未理清发生了什么,窗外的红光越来越亮,就像夕阳渐垂的火烧云降了下来。

钱炳微愣,然后疯了般趿拉着脚下那双来不及穿好的布鞋冲出门外。

没了窗户隔阂,从盐井处亮起的火光直接映在他的瞳仁中。又是一声轰响,火焰腾空数丈之高,火舌迅速席卷了周边房屋,照亮了天幕,也染红了钱炳布满皱纹的脸。

双脚像是被人用钢钉死死钉在地上,钱炳的身体仿佛是变成了石头,僵直的喉咙无法震动发出声响,他眼中充斥着震惊、恐惧、焦急,脑中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身体却无法动弹,无论多用力,颤抖的喉咙里只能发出无意义的杂音:“咯……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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