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宋昭昭
“小六……?”顾云知猛然一愣,随即他明白过来小六话里的意思,一下睚眦欲裂。
他抱回小六的时候,窑子里的人都来阻拦,那群人知道小六傻了,这些天只调教小六在床上说这样的话,做这样的事,除此之外他一直是一言不发,因为窑子里的人没教他更多,也不许他多做些什么。
顾云知想抽出手,可是小六却紧抓着不放,只是很认真地重复说:“只要客官十个铜板。”
“小六,你松手好不好?”顾云知听着这话只觉得自己要疯了,不断地乞求他,“我们不要铜板好不好?”
小六却久久地看着他。“十个铜板……”
顾云知最终拿出了十个铜板。
夜色幽深,小六翻来覆去地把铜板数了个遍,然后很仔细地藏到枕头底下,也不知道这举动有什么深意,顾云知正想转身到椅子边,小六忽然又伸手来抓起顾云知的手来,很努力地掰出手指来,低头去吻。
“你做什么?小六?”顾云知一下缩了瞳孔。
小六却不言不语,只是接着转身背对顾云知,伏下了身子,他随即回过头来,怯生生地看着顾云知。
“客官,好了……可以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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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帘中人3
顾云知想要拦阻小六的,可是小六看见他要走就开始着急,那身子颤抖着,连着眼睛也发红了,像一只受伤的小兽瘫跪在床榻上,眼里流露出无比的绝望。顾云知一下就意识到客官离开对他意味着什么。
“手不来,”小六断断续续地说着,“客官也可以直接来,没有关系,直接……”
“小六!”
小六愣愣地望着,一下好像有些被吓到,手又有些无处安放,他又伏了下身子,等顾云知进来。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顾云知见到这一幕只感觉胸口像是有一股无名怒火在燃烧,他离开京城五年,报效国家,建功立业,他能安慰自己这五年来所付出的一切都是为了功成名就之后能和小六重聚。
但临行前那个站在城楼高处明媚张扬的少爷呢,为什么再次重逢,会变成今天这副样子。
他看着他的心上人在他离开的五年间变得呆呆傻傻,傻到沦为伎子在高台上跳舞,傻到被教着做了这些动作也不觉得羞辱,十个铜板便可买春风一度,可这曾经是他捧在心尖上的人。
顾云知试图用丝绸重新裹住小六,但是小六不想,小六只是用身子向后去,有些不适地贴上了他,像是等他做些什么,小六又扭过头看着顾云知,眼里好像带了乞求。
顾云知只能僵着身子靠近了,手掌轻轻贴上了小六,模仿着那原本该有的动作,笨拙地上下安抚着小六。
“别怕,”他忍下怒气,安慰小六说,“我不走,我就留在这里。”
小六点了点头。
于是顾云知才松了口气。他怕小六仍有反复,仍旧用手上下地抚摸着,那手是握惯弓箭的手,指节粗,还带着老茧,手掌大也不好看,小六低下头去像是因为他的手劲大而有些疼了,轻轻地叫了一声。
顾云知立刻松了手。
但小六又回过头来看他,那双眼像黑葡萄一般,直直地盯着他看。
顾云知只能继续起来,他拉下床帐,坐在床边,让小六半躺下枕在自己的身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安抚着,年少时他们也曾这样亲密无间地躺在一张床榻上,但那时的他们根本没有想到旁的更多的事。
如今这些举动却像是沾染了情欲,叫他又气又不知该如何发泄。
好在小六像只是单纯被教了这些,并不晓得要如何深入。
没过多久,小六被他抚摸了几下便觉得可以了,就又有些开心地爬了起来,翻开枕头去数铜板,一边数,那双眼睛一边来偷偷看顾云知,像是怕人把钱抢走了一般,他把钱攥得很紧。
“小六,”顾云知才开口问道,“我问你,你知道还有谁给过你十个铜板吗?”
小六愣了会儿,摇摇头。
“没有人了,是吗?”顾云知问道,“那你知道是谁教你的要这样来吗?”
顾云知这话是存了算账的心,但小六仍是抱着铜板不说话,只是过了会儿,他突然啊了一声,低头看了眼自己。
小六忽然拣起了床榻上的丝绸开始包住自己,他包得很仓皇,像是才发现自己是赤身露体的,他开始往床帐深处躲去,一边躲一边拖着丝绸,好像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现在这副样子。
“小六。”顾云知试图靠近,小六却吓得大叫起来。
“不,不要过来。”小六断断续续地说着话,手心死死攥紧那十枚铜板,缩在床角,“不要,来!”
他拿丝绸将自己胡乱包起来,胆怯地看向床边的顾云知,忽然间又像想到什么一般,拿起旁边的枕头就狠狠砸向顾云知,一边砸一边爬过来,像是要把这个占据自己床榻的人赶下床去。
“滚。”小六在那大喊道,“我是丞相之子!你不许碰我!”
顾云知只感觉心疼到抽痛,抓着枕头连连往后退去,在看见小六在要钻出床帐的那刻下意识要伸手去扶,但小六在看见他退远之后就很快缩回了脚,重新钻入床帐中。
“不许……”小六在里头嘟囔说,“我,不许,来……”
顾云知浑身僵住,待在原地,他再透过床帐缝去看,就看见小六正一个人胡乱裹着丝绸,缩在角落数铜板。
“一、二、三……”小六数得很仔细,“还有……还有九百九十个。”
“数铜板是要做什么?”顾云知喃喃道。
门外想起了敲门声,是顾云知的亲兵过来问他怎么了。
“没事,”顾云知打开房门,看向亲兵眉头紧蹙,“你帮我去查一下,这几年他都经历了什么,以及整个相府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些事我在边关毫不知情,我通通都要知道。”
“现在吗,将军?”
“明天,或者再迟点后天也可以,但是事无巨细一定要查得仔细,你再让管家去雇两个手轻的丫鬟来照顾少爷,除此外任何人不能进这个院子来打扰到他。知道吗?”
“属下知道。”亲兵抱拳回道。
顾云知咬牙,有些难言望向那床帐,他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床帐里的人,才能让那人不再受更多的刺激。都怪他回来得太晚了,若是他早回来几月,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但不管如何,既然现在他回来了,那所有欺负过小六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他都不会放过。
顾云知一拳头砸在门上,在门口待了会儿,吹了一阵的夜风,吹到那股压在胸口难以言说的酸涩感一点点平息下去,他才重新进门。
等顾云知再回去的时候,小六已经蜷缩在角落睡着了,但那个睡姿看着就一点也不舒服,昏黄的烛火照在小六脸颊上,能看到小六睡得很酣甜,额头出了些薄汗,呼吸声一下下绵长又沉重。他悄悄走近了,将小六重新抱到枕头上睡下。
“唔……”
小六一下有些惊醒,然而这回却没闹什么,只是看了会儿他,又困倦地闭上了眼,他还要再起身,小六已经将脑袋埋进了他的怀里,继续睡过去了。
于是一整夜的时间,屋子里彻夜点着灯,顾云知一宿都没有合眼,久久地坐在床榻边上,只为看小六在他怀中安睡的模样。
第42章 帘中人4
亲兵带消息回来了。
早在一年多以前就有人检举郑丞相私收贿赂,行买官之风,听闻当时圣人震怒,夺了相爷的官位,更将他流放至四千里外的南罗,按规矩其余郑家男丁也皆受牵连,流放两千里,小六便在此列。
却不知道为什么小六没有被流放,反而还留在京城,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属下不敢告诉窑子里那帮人郑六少爷的真实身份,唯恐官府的人来追查,于六少爷无益,”亲兵说,“但属下听他们提及,他们将六少爷带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一副痴傻样了。”
“那他在带回来之前,是如何过的?”顾云知咬牙,嗓音沙哑问道。
“一身单衣,沿街乞讨。”亲兵说得言简意赅。
顾云知骤然攥紧了拳头。
亲兵拱手道:“那些人见少爷的模样姣好,于是才动了歪心,想捡回去做伎子赚钱,老鸨教少爷如何待客,想要大赚一笔,结果没想到当晚一惯痴傻的少爷忽然发了疯,用烛台砸晕了那个客官。”
顾云知想到昨晚小六拿枕头打他的模样,应该就是小六想到自己被人欺负的场景,一时之间失了控。
他心一抽,又忍不住愤怒起来,他不敢想这些天小六被那群人羞辱到什么样的地步,才会叫一个木头似的傻子都发了疯。但好在,好在是小六砸伤了那个人,而不是那人伤到了小六。
不然,他定将那人千刀万剐
“除此之外呢,”顾云知继续问道,“还有谁欺辱了小六?”
“也亏将军回来的及时,”亲兵说道,“砸伤客官的事情就发生在不久前,老鸨因为这事将少爷关在柴房一周,昨日才推六少爷出来跳淫舞,因此中间无人欺辱。但将军您知道那边的规矩,舞跳得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一舞毕,那群人全都能轮着上一回,老鸨估计是在这里存了赚钱的心思,却没想到碰到了将军。”
顾云知沉沉吐出一口气。
他是想着给小六买桂花糕才会经过南市,要不然,恐怕连小六被那群人糟蹋了他都不会知道。
胸口的怒火隐隐又烧了起来,他闷咳一声,转过头去。
“将军,”亲兵见状跟了过来,“可是旧疾又犯了?”
“无妨。”
“将军可要做些什么?”
“三天之内,你将那个被小六砸了头的嫖客带过来,”顾云知咬牙开口道,“他若敢报官,你就打断他的腿。”
“那窑子那……”
“所有和小六有关的人,通通扣下,”顾云知冷冷摩挲手中扳指,“这几日我要照顾小六,等他有所好转了,我再一一清算。”
“是,将军。”
顾云知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然而他心里清楚,即便小六的傻病能好,小六这么久所受的一切却都已经难以弥补了。
在小六被抄家后的一两个月里,他仍然能收到小六从京城寄来的信。那时他只疑惑书信的纸张为什么和从前不一样了,疑惑小六为什么总在信中翻来覆去地说自己过得很好。
应该是在那个时候,小六就已经过上了朝不保夕的生活,但为了他在边疆不会担心,为了他出征的时候心绪不受干扰,小六自作主张地瞒下了这一切,也瞒下自己早已颠沛流离的生活。
身娇体贵的少爷成了沿街乞讨的乞丐,小六所经受的,又何止是亲兵口中的三言两语。
亲兵走后,顾云知沉默地去了那个小院,他看见小六正抱着膝盖坐在秋千上看夕阳,而手腕上戴着的是他给小六串起的铜板手链。
不知道为什么小六对那十个铜板格外在意,连睡觉也要抓着,于是顾云知只好把它们做成手链,叫小六时时带着。他在篱笆边站了好久,发现小六就静静坐在秋千边一动也不动。
于是他也一直站着,看小六坐着,就这样过了好久,一直等到夕阳都落下。
几个丫鬟出来挂灯笼,看见他站在那愣住,下意识行礼间又被他拦住,他摇摇头示意她们不必多说什么,只用照看好小六。
“六少爷,该用膳啦。”于是丫鬟们转而对秋千上的小六开口说,“今天有红烧肘子,还有清蒸河蟹,六少爷还不去用膳吗?”
小六就从秋千上跳下来,转身走进了屋子里。顾云知在外头站了会儿,没有进去。
“将军,这几晚您不在,六少爷有时候会在夜里做噩梦,梦醒了还会哭呢,”丫鬟上来说,“可否,您今晚来看看他?”
“罢了,”顾云知摇摇头,“我怕吓到他。”
“少爷这几天情绪已经稳定很多了,应当不会被吓到,”丫鬟说,“您与少爷自小长大,情分不一般,若您也安慰不了他,恐怕没人能安慰了。”
顾云知摩挲了下手中的扳指,犹豫一会儿,最终还是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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