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宋昭昭
“你叫我什么?”仿佛有冷意贴近了他的耳根,那道声音诡异地响起,又有一只手摸上了他的喉结,“你难道不应该唤我为——夫君吗?”
“夫君……”
宋郁忽然忍不住仰起头,漏出一声喘声来。
怎么会,他那死在海上,连尸体都已经封进棺材下葬了的夫君,此刻竟就站在他的背后,尽管只有虚虚一道身影,然而那鬼气带来的感觉却是这般的不容忽视。
外头的戏子还在闲聊上妆,完全没注意到屏风里的宋郎君撑在桌边狼狈的模样,下裳处已经有些湿了,宋郁面色微红,仿若错觉一般,那模样变得更加的昳丽。
桌子忽然摇动了一下,随即是第二下,第三下,宋郁感觉背后那只手将他牢牢地压在桌面上,他想挣扎却被鬼气操控,猛然间只能耸起身子来,任身后的鬼一下下地凌辱与报复。
“不——”
他猛然仰起头想要出声,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作者有话说】
朋友们最近没有评论真的写不动了呜呜呜,昭昭一直因为和读者们的互动,才生出写下去的动力,没有评论就会东想西想,疯狂自我内耗。所以能不能求朋友们多给一点评论,正常是隔日更,之后每章评论过40就给大家加更好不好qwq
第75章 小寡夫4
(7)
戏子们上完妆以后,就陆续去前边戏台子了,他们本想问问屏风后的宋郁要不要茶水点心,但想到刚才宋郁那副态度,又怕惹恼了他,只得作罢。
而屏风后,宋郁也始终没有再走出来过。
一直到厢房中不留一个人了,桌上凌乱堆放着戏台子上要用的器具,被压住的细碎的声音才逐渐变大,宋郁的指尖紧紧攥住桌沿,宛如承受狂风暴雨一般,恍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感觉身后人的动作越发放肆,而自己再也站不稳。
那双阴冷的手才离开他的身体。
他近乎完全狼狈地趴在书桌上,身子还因为呼吸微微颤动着,明明后面空无一物,明明他衣衫俱全,但他已然溃不成军。
“阿郁,”耳边,那道嗓音缓缓响起,“我死去的这些时日,你有为我伤心惦念过吗,哪怕片刻?”
指尖好像仍然停留在他的身体上,带着审视的意思,那具身影居高临下地瞧着他。
“夫君,我当然,当然一直在想你……”他扭头想要讨好那具模糊的身影,然而他却使不上一点力气,“我一直在等你……”
“撒谎。”那道嗓音冷冷斥责道。
他又猛然闷哼一声,只感觉身体某处又传来刺痛意,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
谁会想到死去的人还会有再回来的那一日,更没想到一惯装得柔弱良善的他也有被揭穿真面目的时候,铜镜里熟悉的人影在惩罚他过后好像变得更加凝实,宋郁咬牙,只感觉身体深处依旧冷得厉害。
“我也是太想夫君,所以才会找人陪我聊天解闷,”宋郁断续辩解道,“我也没多做什么……”
“没有多做什么?”那道声音低了几度,仿佛更加恼火。
“那些不过只是寻常的伺候,再者说,再亲近点的事儿,夫君不都……亲自上阵了吗?”宋郁小声说道,今天明晃晃地被傅离咎欺压了一回,不用问都知道这几夜的梦境是怎么回事了,他软软地趴在桌边,衣衫不整,面颊泛红的,抬眼看铜镜中的傅离咎却无半点心虚,“夫君回来了阿郁也高兴,夫君该报复的,如今也算报复得差不多,与阿郁也算两清了吧。”
“两清?”傅离咎都快被气笑。
从前傅离咎只当这些胡搅蛮缠是宋郁向自己撒娇的把戏,他心中还很是受用,如今亲眼见到宋郁在自己死后做下的种种荒唐事,才知道自己当初是看错了人。向来乖巧的男妻背着自己竟是这副面孔,如今还无半分愧疚之心。
他浑身湿淋淋地站在宋郁身后,那周身的厉气都散发着阴冷的寒意:“宋郁,难道你当真不觉得自己有错吗?”
宋郁下意识颤了颤身子,半撑着身子不敢动弹。
那腰如同细柳,散乱的头发更衬得宋郁刚经情事,秀色可餐,他没看向傅离咎,只是低下头几分可怜地说道:
“可是——夫君生前就忙着四处经商,无暇顾家,本以为等夫君从海外回来,就能陪陪阿郁,结果夫君直接死在了海外,如今阿郁委屈,拿点夫君的钱财寻人陪陪自己,怎么……怎么就错了呢?”
“那是我的错了?”傅离咎冷笑出声。
“阿郁没怪夫君。”宋郁乖巧答道。
“既然你这么思念我,那何不殉情来陪我?”傅离咎冷声逼问。
临行前宋郁分明亲口允诺,若夫不回来,则自己绝不独活,如今他倒是活得有滋有味。傅离咎一把扼住宋郁喉咙,鬼气萦绕,企图在人眼中看到一丝后悔与乞求意。
“阿郁是思念夫君……”宋郁却好像并无悔意,那长发披散着,被捏住下巴的那张脸更显风情,带着惹人怜惜的意味,“但阿郁左右想想,阿郁对夫君的心意诚可贵,可阿郁的生命价更高,想活着……大抵也是无错的。”
那只无形的手骤然捏紧。
宋郁闭上了眼,呼吸一缩。
好歹是同床共枕四年的,宋郁早已知道傅离咎的脾气秉性,若是傅离咎想要将他一起带去阴曹地府,早就动手了,不会等到如今,他知道即便到了这个地步,傅离咎还是舍不得他死。
不过傅离咎都已经是厉鬼了,还能强忍着夺人性命的冲动,不杀自己吗?
他倒是有办法让傅离咎不再生气了。
“夫君,”宋郁忽然轻轻开口道,“那些小倌的面容与身段,我可都是照着夫君的模样找的。”
有的是嘴唇像傅离咎,有的是鼻子像,又或是腰,是穿着打扮,是身形气质。
宋郁当日在楚馆中精挑细选好久,才找出这些人带回家来,他扭头看向铜镜,幽幽开口道:“所以阿郁当然思念夫君啊,是因为太过思念才会这样做的,夫君不喜欢吗?”
“砰”一声,宋郁脖子上的桎梏骤然消失,桌角的花瓶应声而碎,磅礴鬼气越发兴盛,宋郁能感觉厢房中一点点冷了下来,来自于傅离咎的怒意在弥漫着。
“你觉得我会喜欢这些?!”
“但夫君没说不喜欢,阿郁也不知晓啊,”宋郁却不慌不忙,他摸索着,摸索着抱上傅离咎的腰,他又缓缓闭紧了眼。“如今夫君回来了,阿郁便不找夫君的替代品了,夫君不生气,好不好?”
铜镜中倒映着的,是宋郁整个身子靠在傅离咎的怀中,他抱着一身湿冷的傅离咎,好像彼此仍是从前那般模样,亲昵依偎。
傅离咎身上的厉气忽然淡了许多。
“宋郁,你以为我还会再被你诓骗一次吗?”
“这次是真的。”宋郁却闭着眼认真道,神情十分平静,“不管夫君变成什么样,阿郁都会一直陪着的。”
他清楚知道傅离咎回来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不是为了杀他,乃是为了再见他一面,傅离咎是带着对他的恨而来的,最终想得到的却也不过是他的爱。只要他应允傅离咎所求,一切便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了。
而厢房中,那一屋子的冷意在逐渐消退。
第76章 小寡夫5
(8)
几日后,宋郁当真如他所说的,把所有的小倌和戏子都送回去了。
几十号人乌泱泱地离开傅家大宅的时候还带着不舍,毕竟像这样多金又舍得花钱的郎君实在难寻。但碍于傅府实在太冷了,明明六月炎炎夏日,傅府却冷得好似冰窖,他们也只能选择离开。
小倌们走后,傅府的仆婢们就发现他们这位少夫人确实不再荒唐行事了,可他转而开始自言自语起来。经常有人看见他在关起门来的屋中,或是无人的角落与空气窃窃私语。
府中仆婢们见状面面相觑,却也只能认为宋郁真的是因为突然丧夫,失心疯才做出种种出格举动。
从前两人恩爱的景象他们看在眼中,如今只余宋郁一人守着偌大府邸也是可怜,仆婢们低低哀叹着,最终还是摇摇头离开了。
“夫君……这样你可还满意?”而昏暗的屋子里,烛火摇动,宋郁还在问傅离咎道。
几日的功夫,傅离咎的身形凝聚得更加明显了,好像是宋郁的错觉,每次傅离咎亲近自己,与自己缠绵之后,那身上的鬼气都会凝实几分,如今在太阳落山后,甚至不靠铜镜,他都能明显地看见傅离咎的模样。
那是溺死的人的模样,尸体还未泡肿,浑身都湿淋淋的,鬼魂飘过的地方连地毯上都会出现一双湿的脚印,冰凉的发尾还淌着水珠,甚至偶尔,当傅离咎压在他身上的时候,那水珠还会滴到他的体肤上,如有实质一般,叫他一下打了冷战。
原来他的夫君竟然变成了这般的模样。
宋郁遣散了所有与傅府无关的人,期望能从傅离咎眼中得到一丝满意,不过傅离咎好像转而对他那晚所想的竹马念念不忘,还是不肯罢休。
“你那位竹马,我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傅离咎幽幽问道。
“那都是陈年旧事了,”宋郁分腿跪坐在床榻上,认真回答道,“他没有夫君英俊潇洒,也没有夫君家产丰厚,更不像夫君这般重情专一,若他当年对我真的有半分感情,都不会看我卖入傅家。”
“但你还想去找他。”
“夫君,我那只是想想。”宋郁缓缓说道,抬起眼看着傅离咎,“夫君是吃醋了吗——那以后阿郁只想夫君一个人。”
他知道傅离咎现在能看得出他心里的想法,于是看向傅离咎,脑海里想得都是往日恩爱种种,记忆搜刮了一圈,他忽然想到某年某月他在傅离咎面前穿着丝质里衣,奋力玩着缅铃的场景,那大概也算恩爱。
于是他仔细回忆了下,再抬头看向傅离咎的时候,就发现傅离咎已经转过了头。
厉鬼也会难为情吗?真稀奇。
宋郁想了想,伸手来,虚虚地贴近傅离咎。
“够了,”傅离咎却忽然后退一步,身上的冷意又重了几分,“宋郁,你想做什么,我全部都清楚明白。”
“夫君这话是什么意思?”宋郁不解地问着。
“你知道我是怎么回来的,”傅离咎冷淡看着他,“想要让我再次离开,法子也很简单。宋郁,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吗?”
傅离咎的残魂是因为对宋郁怀有深深的怨气,才会七日不散,留在尘世,要想让傅离咎重新投胎转世也很简单,那就是化掉那凝聚的怨气。
遣散小倌,赶走戏子,傅离咎深知那都不是宋郁在想要他开心,那只不过是宋郁想要消散他的怨气,如今也是如此。那个曾经一心一意体贴对他,满心眼里都是他的阿郁终究已经回不来了,那些所谓恩爱的记忆终究只是假象,是演给他一人所看的戏码。
“无论如何,我都会恨你到底,”傅离咎一字一句开口道,“今生今世,我都会一直缠着你,无论用何种办法——宋郁,我都不会再离开。”
屋里,空气又在迅速冷凝。
厉鬼总是这样的,怨气一旦形成就很难消弭,心中的怒火几乎时时刻刻都会提醒傅离咎,这一段感情已经惨遭背叛,他不会对宋郁再有半分的心软。
“……淹死的感觉难受吗?”然而,床榻上的宋郁沉默了会儿,却只这样问傅离咎道,“夫君,我一直想要知道,夫君你死的时候可有痛苦,不知道会不会后悔撇下阿郁,独自一人去了海上。”
厉鬼的身影猛地一滞。
“夫君与阿郁成婚四年了,但留在府邸的时间,满打满算加起来也没有四个月吧,”屋子里太冷了,宋郁为自己围上了棉被,他一边悠悠说道,“其实夫君恨我也罢,爱我也罢,若夫君一直留在我的身边不再离开,就算是厉鬼,于阿郁而言也是没有关系的。”
“宋郁。”
傅离咎的拳头已经缓缓捏紧。
明知道宋郁是在逢场作戏,可是傅离咎听了这番话,心底却又会忍不住会有波动。成婚四载,傅府外的人都只当宋郁是个寻常男妾,然而傅府中人却个个尊宋郁为少夫人,也足以看出傅离咎的宠爱非常。但尽管他始终将宋郁当作自己结发妻子对待,他也确实日日忙于经商,很少陪伴在宋郁身侧。
可他自以为除了陪伴宋郁的时间不多,没有什么对不起宋郁了。
“你如今说这些话,又是想叫我动容吗?”傅离咎冷笑道,看清人的意图,他越发不信宋郁的说辞,“阿郁,你来来回回,不过就这些本事。”
“夫君说的是。”宋郁沉默道。
“宋郁!”傅离咎见宋郁不否认,却更加的恼怒,那便是宋郁自己都承认了刚才的话只为了讨好他,好散去他心中的怨气。即便是他已经死了,宋郁仍旧在演。
“你这样同台上卖笑,台下卖屁股的戏子又有何两样!?”傅离咎冷声斥道。
“夫君怎么会这样想我,”宋郁顿了顿,抬起头缓缓道,“难道身为丈夫的妾室,说这些话不是应该的吗?”
宋郁又靠近了,从围着的被子里出来,他想要抱住傅离咎的腰,就像那日一样。“夫君若不喜欢,阿郁以后便不说了,免得夫君又以为阿郁是要赶跑你。”
傅离咎猛然后退一步,他好像知道此时才发觉宋郁对自己的爱有多寡淡,他攥紧拳头,沉沉看着人,才知道自己千辛万苦回来所求的一切,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