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宋昭昭
陆清也狼狈蜷在床榻上,眼睛又有些发红,不算昨日的假戏,有三年多的时间他们没有这般亲近,尽管陆璟做的并不算温柔,但他面上依旧染上了情事过后的风情,他没有想到陆璟发现了这一切,竟然还是顺势落入他所挖的陷阱里。
但眼下这个点,陆璟难道不是已经误了入宫的时辰吗?难道陆璟宁愿如此,也要在床上陪他演这出戏,就为了这样折磨他一回?
“我倒是心情好,陪你过一回家家,”陆璟伸手抽起衣木架上的衣衫,淡淡看了眼陆清也,“还有谁会像我这样对你?陆清也,谁会在见识到你一次次不怀好意的手段以后,还肯再陪你玩上这一出?你也该知足了。”
陆璟穿上衣衫,往外走去。
陆清也蜷在枕头边还想再说什么,却没开口。怎么这一切又要叫他知足了,难道不是陆璟欺骗他感情在先吗,他这只不过是知道实情后的报复。
昨晚陆璟还是很怕他死的样子,如今一觉睡醒,这样对他,又不怕他寻死觅活了是吗?想到陆璟竟就这样大剌剌离开了,丝毫不担心他在自己走后再做些什么,陆清也有些遇挫,又有些不甘心。
他怎么可能会因此知足。
他是陆家的小郎君,不是街上的小叫花子,不是玩一玩,闹一闹,讨点糖吃便会欢喜知足的存在,也不是被人羞辱了还会感激涕零的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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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清也攥紧了拳头,又开始恼怒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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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过了会儿以后,陆璟重新回来了,他竟然没有赶着时辰入宫,这一回,陆璟手里拿着温水打湿过的长巾。
陆璟毫不客气地拖着陆清也的那只好脚,将人拖了过来。
陆清也还在恨着,就发现陆璟已经分开他的腿,给他擦洗起来。
“你……”陆清也猛然叫起来,感觉到长巾上偏冷的温度,他下意识地腿脚一缩,但他却已经被陆璟完全制住了,只能任陆璟一下下重重摁着他擦洗。“住手……不许碰我!”
陆清也伏在床上,只感觉自己像一只待宰羔羊,此刻他宁愿陆璟直接大剌剌地离开,不要回来。
“没有伤,也没有弄疼你,”陆璟在后头嗓音冷淡,“怎么,难道还以为我会杀了你不成,碰一碰就往里头缩。”
“……”
确实不疼,但那感觉却叫他难受,陆璟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在这方面又从来谈不上轻手轻脚的,叫陆清也趴在床榻上,咬紧了牙关。
他是自作聪明,自以为陆璟看不破自己的心思,才会傻到来上这一出,他更笑自己做这些的时候竟然还在得意,得意哥哥将会因为自己而耽延正事。
他在陆璟的眼中,恐怕只是一个笑话罢了。
“两个时辰以后我会回来,在此之前,你哪里都不能去。”陆璟最后擦了擦手,将长巾丢到一边,“你就在这里,等我回来。”
“凭什么?”
还不待陆清也说更多的话,陆璟已经从袖里抽出绸带来,柔软的绸带展开,陆璟毫不客气地将他的双手绑在了床头,像是防着他在自己走后寻死一般,那结系得格外得牢。
一旁的被子随即被拉起,盖住了陆清也赤露的身躯。
“就这样吧,你听话一点。”陆璟最后看他一眼,转身往外走去。
“陆璟!”陆清也再也忍不住,在人背后愤怒大喊道。
第96章 哥哥不要我了吗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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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璟走后,陆清也趴在床榻上,又开始难受起来。
床边放着恭桶,显然陆璟已经将一切都考虑到位了,但有一点,就是没有考虑到他的羞耻心,或许在陆璟眼中,他根本没有这个东西。
他赤裸地趴在床榻上,浑身上下只有一张薄薄的被子遮着,他好像才发现自己所谓的报复落在陆璟眼中都不过是小孩子玩闹,那人心情好时便与自己玩一玩,心情不好,便将他丢在一边。
他所作种种,皆有试探陆璟真心的成分在里面,但他所试探到的真心,寥寥无几。他不想为谁寻死,也不想为谁伤筋动骨,可偏偏他在陆璟面前越陷越深,成了一个笑话。
思及此处,陆清也愤愤地想要挣脱绸带,却挣脱不开,他只能用牙齿去咬,用手腕去磨,但一切却是徒劳无功。
直到他拱起身子来,目光看向一旁烛台上将燃尽的烛火,又看向半垂下的床帐,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逃脱束缚的法子,但那法子或许要冒点风险。他咬了咬牙,最终还是用膝盖作着力点,猛地踢翻了那上头的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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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一下,烛台应声倾倒。
那一点快要灭尽的烛火顺势点燃了床帐底部,火苗瞬间蹿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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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清也是在赌,赌他是会借着火势挣脱束缚,还是直接烧死在这里。有时候他觉得他是病了,他做事病态又偏执,从不计较后果,不过这样也好,省却许多缠累。
于是在四下无人的角落,火光一路汹涌而上,灼烧到床榻上陆清也的皮肤,陆清也咬牙一颤,就这样任着火苗烧开了他手腕上的绸带,他挣脱束缚,又翻身扯起被子来,一把扑在腾起的火焰上,用劲扑灭了火。
直到做完这一切,陆清也才察觉出手上的痛意来,他闷哼一声,又一次白了脸色,难闻的烧焦的气息在屋内弥漫着,床帐已经烧得七零八落了,被子也烧出一个大破洞,周围凌乱不成样子。
陆清也看着自己手背上的烧伤,努力撑起身,去服箱里拣了几件衣裳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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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离开这里,去哪里都行,他不想再看见陆璟。
他也不管陆璟回来以后看见被他烧成这样的屋子会是什么反应,不管这些,反正陆璟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他疯。
桌边放着两副拐杖,是昨天在医馆买的,陆清也拿起它们来,用手撑着往外跳去,他先一路摸索着去了书房,从书房书架左数第三个柜子的第三排里摸出了陆璟的私房钱。
这么多年陆璟还是爱这样放钱,陆清也心里门清。
他将碎银藏在衣衫中,转身就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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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昏暗下来。
一切都静悄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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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陆璟从宫中出来的时候,却已经是申时了。
说好的两个时辰就回来,陆璟却出去了一天,陆璟下意识地想到被自己绑在床榻上的弟弟,想到陆清也没有吃饭,饿着肚子是不是又在恨自己了,他沉下眼,那脚步竟不自觉地加快了些。
路过醉仙楼的时候,他还进去买了一份陆清也最爱吃的荷叶鸡。
说来也不是陆璟想要耽搁的,入宫第一日,叩谢君恩,新科状元郎就误了时辰,圣上只当他是志得意满,要杀杀他的傲气,所以命他在宫门口跪了四个时辰。
陆璟早想到会领罚,却没想到会是这般简单却拖时的惩罚,既是圣上所赐,他也只能在宫门跪足四个时辰。
待到他回到府邸的时候,天几乎完全黑了,府门口却是虚掩着的,陆璟手里提着荷叶鸡,看见这幕眉头微皱,随即像是想到什么一般,推开门大步冲了进去。
“陆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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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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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璟推开屋门,冲进来的那刻,荷叶鸡几乎应声落地。
昏暗里看不清情形,但那股难闻的烧焦的气味还留在屋中,隐约只能看到风透过窗,吹起帘子来飘飘荡荡,而床帐内空无一人。
下一刻,陆璟快步走到床榻前,看见被烧断了的绸带之后,瞳孔一缩。
竟然为了解开绸带的束缚,不惜用烛火烧床帐,陆清也难道真不怕把自己活活烧死吗?
说不上来心中那些混乱的思绪是什么,陆璟几乎立刻翻箱倒柜地寻出火折子来,直到他用火折子重新点了一支蜡烛,昏黄的烛火光照在床边,陆璟半跪下来,沿着床沿细细地找着,最终找到几滴干涸的血迹。
陆璟眼神沉沉。
那疯子,果真将自己烧伤了。
“该死。”陆璟暗骂一声,他就该料到陆清也不是老实的性子,他就不该只用绸带绑起人的双手,要连同那双脚也一起绑了才好。
陆璟本该无所谓陆清也死活的,但看见那几滴血迹,他却连想杀人的心都有了,那膝盖跪了四个时辰,如今已经肿起来了,走一步路都有些艰难,陆璟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
他只想知道,陆清也受了伤,瘸着腿会去哪。
拳头重重地砸在门框上,陆璟只怕陆清也又要去寻死,他转身就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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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屋内,烧焦的气息仍然弥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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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太久,陆璟几乎忘了当初他是为了庆贺弟弟生辰,才特意买下这座府邸,他本想要在陆清也二十岁生辰当天,将整座府邸作为礼物相送,因此那里头的一花一草,全都是照着陆清也的喜好布置,甚至于陆清也昨晚住过的阁楼,与如今被烧坏的屋子,那原本就是他为弟弟预备的居所。
只是当年,还没等陆璟完全布置完这些,他们的事情便被陆家夫妇发现了。
如今往事不可追,唯一能够证明过往一切曾经发生过的东西,也被陆清也亲手烧毁。
这本该是陆璟所求,也是陆璟所愿,与自己的弟弟断个干净,可当他走出府邸,在街头四处寻找着那道身影的时候,他却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指。
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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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璟还记得,大概是在他退婚半年后,陆家夫妇因为谈货物进价的事情出了趟远门。
彼时他与陆清也的关系正是最亲近的时候,几乎夜夜都要缠在一起,陆璟不想分辨他对陆清也的情谊里有几分真几分假,也不想去管所谓的兄弟之名,便完全顺着陆清也想要的来,于是在陆家夫妇离家之后,仿若星火燎原般,他与陆清也闹得越发不可收拾。
他们甚至还曾在后院园子的凉亭里,在那秋千上痴缠过,直至如今,陆璟仍记得那秋千摇摇晃晃,陆清也脱了靴的脚尖划过地面上的砂石,白嫩的脚底心在秋千上蜷起的模样。
他双手抱着陆清也,他们在日头下亲密无间。
然而这一幕,却被老管家隔着掩映的树木瞧见了,老管家看不仔细,但也连忙将这件事写信告知了远在西北的陆家夫妇,陆家夫妇收到信后大惊失色,连夜赶回,而那夜,他正与陆清也同榻而眠。
于是他们瞒了半年的事,就此被发现了个彻底,陆家夫妇也知道了当初陆璟执意不成婚的真相。
没有任何意外的,陆家夫妇责打了他,甚至于将他关在柴房中,不准仆婢给他吃喝。
陆璟本以为爹娘只是将爱如数倾注在了陆清也的身上,但对他多少也有对子侄的呵护,直到那日陆璟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或许他在家中的地位,只比那一位老管家高上些许。
那天在黑暗里,陆母又命人将他责打了一番,而后说陆清也已经承认,是他这个做哥哥的勾引强迫了自己的弟弟。
不,怎么可能。
但陆母说陆清也已经一口咬定是如此,甚至哭闹着,求爹娘为自己做主。
“我真没有想到你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昏暗里,陆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是我们陆家对你还不够好吗?我们夫妇俩好心将你收养,你为什么要去伤害我们的也儿?”
“不,不是这样……”
陆璟知道他这个自幼骄纵的弟弟,向来是喜欢推责的,平日里弄坏了古董字画也都是自己替罪领罚,但陆璟没有想到,陆清也在这种事上也这般的软骨头。
他忽然意识到陆家所有的人都与他不在一个世界中,他们彼此是家人,他们彼此血浓于水,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原地,孤零零地被所有人背叛。那为什么他还会荒唐地对陆清也生出怜惜与喜爱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