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纵骄狂 第83章

作者:群青微尘 标签: 强强 正剧 欢喜冤家 年下 美强惨 玄幻灵异

“是,我读出过这行字。可因骨片残缺的缘由,详情却不大清。”

白环卫道:“你注意到了么?仅有一人——可出城关。”

突然间,郑得利的心好似漏跳了一响。一股寒意自足底涌至巅顶,教他起了一身栗皮。四面的书墙仿佛行将倒坠,向他压落。白衣女子接着道,极静淡的口气:“除了这人外,其余人皆会丧命于岱舆城关之内。白帝之子和其部属,也皆止步于此。”

一只白皙的手轻轻搭在他肩上,却似带着千钧重负。女子的话如一根针,猛然刺进他脑海中。

“我在此等候多时,方才等到你前来。”

凉风大起,带着镂骨寒意。白环卫平静地道。

“郑得利,你便是唯一一个能出岱舆城关、走过桃源石门的——那位天命之子。”

————

金山寺之前,惨象陡生。

方惊愚和楚狂眼睁睁看着那铺着佛衣的铁力木桌上,已被绳索捆缚住的漆黑人影突而身形暴涨,被金刚钺刀斩断的触角疾出,猛然捣碎了身畔沙弥的面庞!

惊叫声迭起,沙弥们未及反应,呆如木鸡。黑影速如箭疾,顷刻间夺去数位僧人性命。香客们惊恐奔逃,哄乱一团。黑影忽向方惊愚和楚狂二人扑来。

正于此时,方惊愚倏然拔剑,剑铓寒似峰雪,锼啮那黑影周身。骤雨似的数剑过后,黑影被斩作一摊烂泥,却缓缓渗进地里,转瞬消失不见。

顷刻间,寺前添了几具横尸,人潮四散。方惊愚执剑吁喘,惊魂未定。他不知自己此举是对是错,只是眼见楚狂将受害,身子不禁有了动作。

这时倒在不远处的一个香客屁滚尿流,颤声叫道:“快……快逮住祂!若被祂入了郊野,又要多出几起命案了!”

楚狂走过去,揪起他前襟,问:“怎么回事,什么命案?”

香客神气惨沮道:“近来郊野不是有凶犯横行么?那便是这些逃走的‘仙馔’在行凶!”

“难道不是你们有错在先,凌割人家血肉么?”

“祂们本就爱吃人,是谷璧卫大人镇住祂们,将祂们赶入员峤,实在横凶的,便拿来采生作‘仙馔’,可近来祂们愈发戾暴,咱们快压不住了!”

楚狂淡淡道:“原来害人的凶嫌是这群黑泥精。”

他将香客放下,走回方惊愚身边,道:“殿下,怎么办?你方才也听见了。这些黑泥样的人影大抵是同咱们在员峤古刹遇到的和尚是不同的,是近段时日害人的罪魁祸首,若要寻其踪迹,大抵要去近郊巡行一番。”

“那便走罢。”方惊愚点头,心里却略生疑惑。在员峤时,他们曾受过古刹中僧人们的多般照料,若那漆黑人影与其是同宗,为何会如此残狞?

他们带上粮糗、白叠子衣。在岱舆过活了一段时日,他们始觉此地实则比蓬莱更冷。入了夜,大多时候会坠起无边皓雪。

两人背起褡子,去往城郊,兜兜转转,并未有获,最终却迷了路。天不一时便擦黑了,惟一弯勾月当空嵌着。风开始突兀四撞,天上飘起细细小雪。这时愁云惨淡,野树在夜里伸展,如毵毵黑毛。

二人恰见郊野有一间小棚屋,大抵是农人午歇时用的,然而已经破败,应是许久无人来过了。

走进屋中,楚狂从背上解下小铁锅,拾枯枝生了火,猎了只野兔,又去外头溪边打了水,将冬葵煮了一锅汤,滋味甚鲜。方惊愚点数着干粮,忧心忡忡。寻那凶嫌是件难事,他们不知要在野外盘桓几多时日。

楚狂看出他眼里的担忧,道:“殿下放心,若无口粮了,我便是割腿肉,也要将你养活的。听说九州里有人这样干过。”

方惊愚看向他,却见他神色认真,重瞳在火光里一闪一闪,黄耳犬似的驯顺,心里不禁一软,道:“吹什么大话,你真敢这么做么?”

“敢,而且能。”

方惊愚眯眼道:“我可没你这般吝啬,你若饿了,想吃我哪儿都成,不止腿肉。”

楚狂有些赌气:“殿下一身铁骨,吃着硌牙。”

“你也一身排骨,没甚肉,难吃极了。”

说到这里,两人大怒,原本好端端的谈话竟生了扦格。楚狂扑过去,同方惊愚争用枣枝串好的烤兔肉,两人咬作一团。后来厮闹够了,方惊愚把他按下,脸上顶着几个牙印,严肃道:“别闹了!我有话问你。”

楚狂警戒地看着他。方惊愚紧盯他双目,审慎地问:“你为何会待我这样好?”

“这话是何意?”

“仔细想来,我俩素昧平生。你是‘阎摩罗王’,我是本在追查你的仙山吏,本就是猫拿耗子的关系。可你为何要以身犯险,助我逃脱蓬莱天关?”

楚狂身子忽而一僵,半晌,口唇嚅嚅地道:“因为……我……我也想出关来的。”

“那你独自脱逃,岂不是比带我一齐走胜算更大?”见楚狂低头不语,方惊愚又咄咄逼人道,“还有在瀛洲时,你为何要涉险护我,哪怕半边身子被玉鸡卫打烂了也在所不惜?”

楚狂叫嚣:“那老鸡公本就是我仇敌!我保住你,不过是为了多一分胜算!”

“那现时又是怎么回事,你一路跟我到岱舆,总不会只是为了向我讨月钱罢?若真如此,那便是说我花了二两银子,竟买来了个股肱心膂?”

“你究竟想说何事?”楚狂不耐烦道。

忽然间,方惊愚伸手捉住了他两肩,质讯似的探望他双眼,道:“你究竟是……我的何人,才会三番五次地救我?”

这话便似一柄尖锥,狠狠刺破楚狂的文饰,方惊愚的每一回正面直攻都教他措手不及。他惊惶失措,半晌讲不出话。冬葵汤在火上汩汩响着,格外教人烦乱。低狭的棚屋仿佛变成了受审的牢房。

最后他狼狈地别过头,片晌后磕巴地道:“我、我……也不是你什么人。”

“既不是我什么人,这样忠心跟着我,岂不是更奇怪?”

方惊愚注视着他,等他自己坦露身份。然而楚狂却突而转过头来,深吸一口气,反开始狗急跳墙,大声胡言乱语道:

“我是……琅赖撵璐樱 �

方惊愚愣住了。

楚狂叉腰:“我是奉了你爹的令,安插在你身边的生间!你爹命我一路送你至归墟,我便乖乖照做,只是如此罢了。”

这话听上去离奇,但仔细想来却无懈可击,教方惊愚一时寻不到反驳之法。再一想当初出蓬莱之时,琅兰嘶に妥约旱某瘢⒉痪跗婀郑炊裆裢馊汝牵谷谜馑捣ㄓ辛思阜挚尚拧�

方惊愚哑口无言,楚狂乘他苦想冥思,一把夺过兔肉,美孜孜嚼起来。

直到夜里铺开厚衣,两人挤在一块儿躺下,方惊愚心头仍然缠结着。楚狂见他不再纠缠自己,自然乐得自在,得意地阖了眼。

夜色凄清,木缝里隐见银砂似的月光。火还未熄,在棚屋里烧得吱吱作响,方惊愚睡在白叠子衣里,愈想愈不对劲。

他同楚狂自一段时日前起便仿佛在进行着一场稚拙的攻防,他想刺探楚狂的真面目,而楚狂极力遮掩。虽说手段并不高明,但楚狂着实是他审过的最棘手的一位人犯。

最后他决定破罐子破摔,奇攻一回。方惊愚攀过楚狂的肩,将他扭过身来。楚狂极恼怒的模样:“你作甚!”

方惊愚忽而捧住他脸颊,深深吻下去,啜吸他唇瓣,百折千回,缱绻蕴藉。楚狂身子登时僵得如一块木板。他们吻了个天昏地暗,楚狂喉里发出牝猫般的细声,挠得人心里发痒。最后方惊愚放开他,在枯枝的燃烧声里在他耳畔轻声呢喃:

“办事么?”

“办、办什么事?”楚狂的眼瞪得溜圆。方惊愚忽觉得耍弄他是一件极有趣的事,又压低嗓儿道,“平日里咱们办的事,不是已有过两回了么?”

这时楚狂方知他说的是云雨事,脸立时红到了耳朵根。“你疯了?”

“疯什么疯?食色性也,天经地义。”方惊愚道,“你平日里寻我做案,总恬不知愧的,怎么这时又退却了?”

这果是一次极见效的强攻,楚狂赧得脸上烧红,刷一层朱砂似的,这也全在方惊愚的意料之中。楚狂小声道:“那是情非得已。”

夜色里,他的眸子发亮,如覆晶莹薄雪,带着些可怜神色。方惊愚又进逼一步,道:“为何是情非得已?办事儿而已,也不是头一回。你又不是我的何人,莫非还是我哥么?同我办事会有悖情理?”

楚狂忽而浑身一颤。

方惊愚知觉自己大获全胜,占了上风,只消等楚狂边防溃败,乖乖自告便好。一直以来,他并无凿据,只得待楚狂亲口承认自己便是方悯圣。

于是他乘胜追击道:“看你犹犹豫豫的模样,你不会真是我哥罢?”

楚狂战栗得愈发厉害。方惊愚语气软了,唤他道:

“哥。”

然而下一刻,楚狂突而坐起,猛将他身上的厚衣一掀,扯起他前襟,满脸通红,恶狠狠地叫道:

“你胡叫什么!不就是办事么?谁怕谁!我和你办!”

第101章 泥足深陷

棚屋外轻霜小雪,一扇遮风木门之后和暖如春。

枯枝在火里爆裂,火光绽放着,如一朵热烈亮丽的花。方惊愚同楚狂缩在厚衣里,彼此紧抱,不见寸缕地相接,仿佛缠结的藤蔓。楚狂埋在方惊愚肩头,依然是那细弱如牝猫般的叫声,随搠动而自齿关泄出。

“死瓢……狗攮的主子……”楚狂气焰全消,一面被入着,一面咕咕哝哝,紧蹙着眉,时不时倒吸一口凉气,发狠啃方惊愚肩头。方惊愚望见那皙白的颈子上盖着一枚犬纹烙印,刺目极了。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那粗糙的伤疤,楚狂战栗着,发出求饶似的弱声。方惊愚略略放松臂弯,楚狂脸上浮着一抹薄红,带着似梦似醒的神色回望他,口微张着,淌下一线水丝。

那苍白明秀的眉眼也似有一层朦雾般,我见犹怜。每每望着这面庞,方惊愚总不自觉将楚狂与兄长相叠,可此刻他竟开始犹疑:若是兄长,是抵死也不愿同他行事的,可楚狂此次却爽快应承,这点倒不似方悯圣。

一面心中端绪万分,他一面听见楚狂颉颃地哭骂:“小叫驴……坏种葫芦……”

这时他轻轻咬楚狂耳垂,以温柔热昵之辞回应对方的污言浊语:

“悯圣哥。”

楚狂打一个激灵,下眼吃紧,恼道:“你又在……乱讲什么!”方惊愚抽气:“别咬那么用力。”楚狂伏在他肩上,气闷闷道:“你那么歆慕你哥,去入灵位算了!”

过了一会儿,楚狂在哀叫的间隙里可怜巴巴地道:“死瓢,你身上……到底……嵌了多少枚龙首铁?”

“一百二十六枚。”

“你那棒槌里……不会也嵌了罢?”

方惊愚道:“我若嵌了,现下可绝不会善罢甘休了。”

楚狂还想说胡话,却被他按着亲吻。外头风起雪落,屋内火光明明灭灭,起舞的光影里,他们也在契合地搠动。他们愈发熟稔彼此的身躯,晓得何处会带来欣愉。楚狂终是脱了力,声音沙哑:

“殿下,你爱怎样弄便弄罢。反正你现下没娶妃,只得委屈小人被攮眼子了。”

他一面说话,一面噎噎顿顿的,紧闭着眼,仿佛绝不想见到方惊愚的脸。往时他被迫流连席榻,总在痛楚里宽慰自己,与不相识之人度夜,不过是一项刑罚。可而今与方惊愚翻覆,却是一种偷食禁醴的煎熬。

他们是兄弟,是君臣,是官与犯,是极矛盾的二人,仿佛两只刚貅,接近只会刺伤彼此。

雪静静地落,木枝在火中轻轻爆响。最后楚狂趴在他髀间,熟稔地将那膫子嘬净,又拿冬葵汤漱了口,没吐出来,尽咽了下去。

方惊愚木呆呆睡在那儿,脸红耳赤,每回都是这样,他们总在戏耍里铸下大错。但楚狂分明于风月事游刃有余,望见他时却有一种无由的关心则乱。这时楚狂穿好衣袴,终于歇下,却赌气似的背着身,不愿理他的模样。

“怎么了,你发什么气呢?”方惊愚将他翻过身来,抵住他的额,低声问道。

“也没发甚气。殿下要同我寻欢,小的也不得不应承罢了。毕竟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君要攮臣,臣也只好遭殃。”

楚狂拼命拧过脸,驼鸡似的把面庞深深埋进厚衣里,心里百味陈杂。方惊愚自然不知他在想何事,但楚狂渐渐知觉同方惊愚行事愈多,他们愈热昵,他就愈难开口陈明自己是方悯圣。毕竟他们虽非血亲,却是兄弟。兄弟间行夫妻之实,实是有悖情理。

方惊愚道:“是我不好。我本不过想逗弄你的,不想你却积极得过分,自荐枕席。”

楚狂大恼,啃他肩头:“胡说八道!”但毕竟是乏倦了,不过闹了一会,很快倚着他入了眠。方惊愚凝望着熟睡的他,心里不禁有些懊丧。如此大费周折却仍撬不开楚狂的嘴巴。楚狂究竟是不是兄长,而今尚属一桩疑案。

不过仔细想来,兄长旧时虽看似尔雅温文,实则也一副犟牛性子,故而因包庇他而常挨爹责打。在这一点上,楚狂确是像极了方悯圣。

方惊愚轻轻叹一口气,搂住楚狂,那身子瘦嶙嶙的,仿佛一拆便散。

他心里突而生出酸涩之意,终于还是合上了眼。无边夜色里,两人共赴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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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明,方惊愚醒来时,楚狂已生了火,在锅里煮鲤鱼汤,一股鲜香在棚中盘桓。楚狂似是一大早便起身忙活了,在棚屋边打转,也不知在鬼鬼祟祟地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