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巫羽
而我洒出的毒粉,或多或少你总要吸入。
不多时,觋申的指尖开始出现细微的抖动,呼吸声显得沉重,有那么几次,他偷偷去瞥身侧的青南,想从脸上看到任何痛苦的迹象,眼神是那么急切。
见对方始终保持着通神的姿势,连眼睑都没有动过,仪态端正,神情专注,觋申越发感到焦虑。
他刚跳过舞,四肢跳跃时呼吸必然加速,身体应该吸入更多的毒雾才是啊。
难道紫牡枝对他无效?
遗失解药,自身因紫牡枝而反胃、恶心,甚至呼吸都感到费劲,这些令人不安的症状还在加剧,对毒物正在侵蚀身体的恐惧使觋申战栗,心律加速。
不知不觉间,冷汗已经从额头流下,浸湿觋申脸上的半张面具。
当他再次看向觋鹭,晕眩感强烈,而对方身板仍旧笔直,神态从容。
过去如此长时间。
为何他没有中毒反应?
觋申艰难地保持姿态,咬牙忍耐,陷入焦虑与恐慌。
门外出现了几条来回踱步的黑影,他们都是簇地祠庙的巫觋,这些身影显然也是焦躁不安。
仿佛无穷无尽的等待,最是难熬。
长时间身处有毒的密室,青南早就感到强烈不适,但内心没有恐惧。或许他的精神已化为和猛兽斗狠的毒蛇,直到对手露出败状,才会满足。
瞥眼冷汗直流,身形摇晃的觋申,青南结束这场无声的凶险对决。
自己再待下去恐怕要露出马脚,意识都将丧失。
青南淡定地结束通神仪式,迈着坚定,带有迷惑性的步伐走下台阶。
冷汗渗透觋申的面具,聚集在无遮挡的下巴,不停地往下淌,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栗,他吃力抬起头,目送青南离去,双目因惊愕而圆睁。
青南推开门,走到室外,一众守在外面的巫觋见他出来,显然都受到极大的惊吓,愣在原地。
好一会儿,他们才回过神来,慌忙地朝门内挤去,一拥而入,随后青南听见重物倒地的声音,很响。
觋申昏厥,祠庙的巫觋惊慌大叫,有人在喊快去取水,有人在喊快把门窗都打开。
簇地祠庙的巫觋很惊恐,他们看见青宫之觋如有神助,安然无恙地走出毒室,而他们的领导者觋申却倒在地上,浑身抽搐,意识不清。
如果神使的身份,必须经过神的考核,那么今日的毒室便是一场考核,青宫之觋是真正的神使,不惧毒物,而觋申显然已遭神明遗弃。
外面的阳光如此灿烂,万物熠熠生辉,真奇怪,照在身上却带着寒意,使人四肢发凉,明明是盛夏,为何风却像冬天一样令人难受。
步入祠庙奢华而宽阔的院子,拼命地呼吸新鲜的空气,早将后方的混乱置之脑后,而前方擦身而过,涌向主殿的人群则仿佛鬼影,有不真实之感。青南的脚步渐渐慢下来,凭借意志力使自己站直身体,缓缓将头抬起,他将要发出的痛苦呻今声咽下,并抑制住想要呕吐的强烈感觉。
眩晕感阵阵袭来,袖子下面是拳起的手,凸出的骨节发白。
“觋鹭,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觋鹭?”
是青露的声音。
定神一看,青露已经来到跟前,脸上露出紧张的表情,他时常陪伴青南,已经察觉出对方的不对劲。
青露伸出手,摸到青南的手腕,凉得像井水,失去温度,他吓了一跳,将手缩回。
他想询问,见青南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再不敢吱声。
青露心中惴惴不安,他发现觋鹭虽然一声不吭,但脸色苍白,模样显得很疲惫。
在意识到觋申下毒那一刻起,青南便知道自己只有一种选择,用觋申选择的方式击垮他。
从而令觋申所代表的簇地巫觋势力对嫁往簇地的青宫之巫生出畏惧之心。
青南不会容忍如此强烈的恶意存在,与其让这份恶意化作毒药,有机会实施于青贞身上,不如由自己来化解并将觋申这条毒蛇拔牙。
第24章
玄旸离开羽邑前夜
简易的木棚挡住夜风, 营地的火映亮不大的空间,与及身处其中的两人,屋外是无尽的漆黑, 月光暗淡, 照不透层层叠叠的林雾。
身处林郊,北面便是层层叠叠的山峦, 无论是屋中两人,还是这栋简易的小小的棚屋, 都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他们相拥在野地里,身上盖着一张暖和的黑熊皮毛, 身下是柔软的稻草与荻席。
“床”很小, 本来便是玄旸小憩的地方,哪怕白日在营地忙活, 夜晚他总是会回青宫过夜,睡在青南的寝室里。
今夜不同以往,两人都没有回幽深的青宫,而是入宿郊野,野宿对玄旸而言是寻常事, 对青南而言, 是稀罕事。
汗水使皮肤显得光滑, 并逐渐被自身与火焰的温度蒸发, 玄旸光着上身坐在营火边,他湿淋淋的头发披散, 此时的模样颇为粗犷, 火光映亮的脸庞俊美, 眼睑低垂,似乎陷入沉思。
他目光垂视于火上的陶盉, 陶盉中的醴酒沸腾,酒气四溢,他却毫无察觉,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脸上难得流露出愁思的情绪。
强健的体魄,宽厚的肩膀,丰茂的头发,似乎比常人大更具智慧的脑袋,能使他苦恼的显然不是野兽,不是人情世故。
“是五溪城的醴酒?”
青南裹着一件岱夷斗篷,来到玄旸身旁,他刚坐下,就留意到对方的情绪异于平常,没有得到答复。
“玄旸?”
这一声唤,仿佛才将他唤醒,他抬起头,用灼热如同能将人烧穿的眼神看人,使青南感到回忆起缠绵时对方的眼神。
玄旸的岱夷斗篷穿在青南身上显得特别宽大,露出白皙的脖颈,乌黑的长发披散,与斗篷一样几乎要垂在地上,斗篷下是光着的双脚。
青宫之觋摘去了那些象征神性的佩玉,脱去了华美的丝袍,取下了羽冠,在恋人面前毫无保留,唯有额前的神徽还想彰显他的神性,却为发丝遮掩,和黑色的眼眸一样,朦胧不清。
玄旸猛地揪住青南的斗篷,将他按倒在地上,火焰啪啪燃烧,屋中气温似乎也随之腾升,天旋地转,脑袋有片刻空白,仍在持续的激烈拥抱和长吻使青南喘不上气,他用力去推这个莽夫,对方的手指却紧紧缠着他的发丝,两人无法起身。
“你对他人也是这么胡来?”
“何曾有他人。”
玄旸抚摸青南的头发,适才爆发的激情显然已被平息,他的神情很柔和,柔和得不像他这种人能拥有的。
“背部疼吗?”
“地面硌你的手,并非我背。”青南坐起身,将斗篷上的沙土拍去。
玄旸扑倒人时,出于本能地用手臂护住青南的身体。
“我倦了,你不倦吗?”挨靠着对方的臂膀,青南闭上眼睛。
对方那无穷无尽的精力,令人甘拜下风。
臂膀移动过,但一直在支撑青南倚靠的脸庞,酒香味扑鼻,青南缓缓睁开眼,见到递到唇边的酒。
“是五溪城的醴酒,暖暖身子。”玄旸让青南喝下一小杯,他揽住对方,温语:“你身体冷的好快。”
喝下热酒,感觉温意又向四肢蔓延,青南慵懒地坐正身子,伸出手烤火:“初春的野外真冷啊。”
“南方还好,这时节北方的冰雪尚未消融。”玄旸自己也喝下一小杯酒,脸上挂着笑意。
没问他适才在思考什么,与及为何突然扑倒人,其实青南心里知道原由,他瞥向棚屋角落,明日出行的行囊都被玄旸放在那儿,早已经备好。
“我三月前得赶赴玄夷城,参加玄夷君的立嗣仪式。”玄旸将陶尊里最后一点醴酒倒进陶盉,继续加热美酒。
“玄邴吗?”青南将手揣进斗篷里,打了一个哈欠。
他们折腾一晚,夜应该已经过去大半。
“是要立他为嗣。”
“正月出发,三月前能抵达玄夷城吗?”
“来得及。”
“你不是也没参加玄邴的婚礼,急冲冲南下来找我。”
“在大皋城早参加过了,回玄夷城他们又会举办一次婚礼,我参不参加无所谓。”
“为何立嗣仪式如此重要?”青南仰头看他。
他不会为了任何不重要的事匆匆离我而去,况且城墙还没修好,不符合他的做法。
玄旸点头,也只是点头。
见青南确实倦得很,玄旸将他抱起,很快,两人裹着熊皮卧下。青南没有睡去,头枕着对方臂膀,双眼一直睁着,玄旸拨开他额头的发丝,亲着他的眉眼。
“簇地与怀夷争斗多年,你回去时避开怀水南岸。”青南这才合上眼睛,能听见他轻轻的叹息声。
羽邑与玄夷城相距遥远,旅人习惯自此分别便是一生这种事,他永远不习惯。
“我走鱼埠。”玄旸说这句话时,手臂放开青南,往一侧探身,似乎在取什么东西,他从枕下翻出一束皮革,放在青南手边,笑语:“我绘了条路线,想我的时候,你可以依此路线去玄夷城寻我。”
“我为何要寻你?”
青南拨开皮革,片刻过后,又将皮革拿起来,打开览阅。
这是一条从羽邑去玄夷城的路线图,沿途的城与聚落都做出标记,有几处地方还写下一些符号,这些符号青南不认识,猜测是岱夷符号。
路途漫漫,一座又一座城,一个接一个聚落,群山迭起,江河交汇,湖泊纵横,野兽遍布。
“羽人族没有旅人。”青南将皮革卷起,搁在一旁,重新把脑袋放回玄旸臂膀上。
“觋鹳不就是。”听见身边人这么说。
“我未必会想你,何况我也不会为你不要性命。”青南心中是有些懊恼的,道阻且长,他与这家伙原来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啊,如果没有特殊的缘分,两人根本不会相遇。
“你有我的白宗。”
“什么?”
“白宗,你叫它象牙雕筒。”
“嗯?”
“有这件信物,在岱夷的任何城邦,任何聚落都不会受到伤害,还能得到救助。”
“渡过怀水南岸,前往鱼埠,那是一处四方部族混居的聚落,在那里能找到要前往玄夷城或大岱城的旅队结伴。”玄旸搂住青南脖子,拍着背部,低语:“睡吧。”
心思都被看破,是忧别离使疲惫不堪的人不想入眠。
四面漏风的小棚屋此刻似乎特别暖和舒适,特别暖和的也许不是营火,而是对方的怀抱,是熟悉得令人安心的气息,使人感到舒适。
让人想就此沉沉睡去,不愿醒来。
觋鹭,觋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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