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厌姝
……
手铐难以解开,连阙也懒得费力干脆躺在沙发上闭目休息。
一晚上几乎没怎么合眼,他很快便沉沉睡去,被一个又一个的梦境包围。
那些梦境凌乱而破碎,如同被打碎的镜子碎成无数的残片,每一块都仅能倒映出世界的冰山一角。
他听到晏若紫的声音——
“小骨头是不是长高了一点?”
“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上次的那个孩子。”
“不行……现在这个时候不能再去人间了,我哥的话你忘了吗?”
晏知微的声音——
“地狱的神明最不需要的就是慈悲,因为恶灵永远只臣服于强者。”
“人间哪有地狱纯粹,地狱恶得纯粹,人却偏偏要为恶意披上人皮。”
“神明不能对任何人偏心,因为一旦神明改变了凡人的命数……”
“就等同于赋予了那个人弑神的力量。”
……
他想按住胀痛的头部,腕间的束缚却在这时将他自梦境带回了现实。
后脑的钝痛还未停止,他在狭小的空间内蜷缩起身体,片刻后才重新张开了眼睛。
这样的动作险些将手边的东西打落,连阙下意识抓住,待看清后才发现正是那瓶矿泉水。
原本快见底的水此刻竟已被重新填满。
他将水瓶攥在手心,因梦境混沌的思绪渐渐平息,他环顾四周,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他一个人。
手铐的限制让连阙只能斜靠在沙发木质的扶手边,他的神色混沌中似乎未从梦境中彻底清醒,目光始终落在手中的水瓶上。
房间很安静,一门之隔的洗手间内却再次传来了一阵细碎的声响。
连阙正待起身查看,链条擦过木质扶手的声响让他皱眉看向将自己束缚住的手铐。
片刻后,他拆卸下沙发的扶手丢在一边后放轻脚步走近,将洗手间的门推开一道窄小的缝隙。
幽暗闭塞的洗手间内,瘦弱苍老的人被严严实实捆在马桶上,他的眼睛、嘴和耳朵都被牢牢封住,恐惧的挣扎丝毫没能摆脱一圈圈绳索的束缚。
白色研究防护服胸前的名牌上刻着几个小字——未来科研所所长:WANG。
不正是时云山他们遍寻多时的汪所长。
连阙斜倚在门边打量着这位初次见面便被五花大绑的汪所长,想起景斯言说的他听不到逃不掉,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眼口耳被封得这么严,恐怕这人如今自己身在何处都已辨识不清。
门外忽而传来阵阵嘈杂声。
连阙将洗手间的门关好,正欲细听发生了什么,长靴踏过的沉稳声响便让门外的喧闹沉寂下来——
“搜检完成了?”
“没有发现异常,所有个人物品也已经集中销毁,但是……”
门外在一片静默后,终于有人壮着胆子说道:“所长失踪了!所长原本预计在昨晚撤离,但飞行员始终没有等到他,人也不在办公室。”
冰冷的机械面具扫过众人,声音平缓而不带一丝温度:
“你们不去找,聚在这里做什么?”
众机甲兵皆在他的目光下畏缩着,最后将刚刚说话的人推了出来。
“已经找过了,科研所里都没有找到。”他的目光闪躲,最终鼓起勇气看向那张满含肃杀的冰冷面具:
“只有你的房间还没有搜。”
“我的房间?”机械面具下的视线扫过众人:“实验室都检查过了?”
“这……”
“实验室都没检查过,就说已经都检查过了?”
“这……”众人各个面露惧色:“博士不是说了,刚才那个人就是因为进入未清理实验室造成的异化!”
“既然是这样,所长可能是去检查实验室的污染情况。”
这样的话不无道理但此刻他们竟无一人敢去检查实验室,在他们心生动摇之际,人群中忽然传出一道冷声呵斥:
“不让我们进去,你是不是心里有鬼?!”
这道话音随着机械面具下的视线扫过息声,但人群中却有人再次小声嘀咕道:
“对啊,他平时不怎么在科研所,房间也都是从不避讳的,怎么忽然这么紧张。”
“如果不是藏了什么,他怎么会……”
“就是……他哪里需要什么房间,还不是博士……”
……
嘈杂细碎的低语在空气间骤冷的气压中渐渐平息,就在众机甲兵畏缩后退间,忽听房间内传来细微的声响。
众人立刻再次警戒,眼底的忌惮渐渐被肃穆取代,重新围向那人身后紧闭的房门。
“温首席,这里是科研所不是你的最高裁决院,你拒绝搜检总要给一个理由。”
那道挺拔的身影并未回答,也未让开半步。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身后的门忽然自内被推开,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瘦削而懒倦的人斜靠在门边打量着聚在门外的一众人。
“一大早吵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推开门的人显然刚被吵醒,困倦未消的神色中带着被扰清梦的不悦,未整理的头发随意蓬松,上身更是未着寸缕只随意将衣服搭在腕间。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视线却倏然定在身前的人身上。
血珠顺着那人指尖的伤口垂落,白色制服的背后不知是不是因为伤口再次裂开,也沾染了片片血痕。
只片刻未见,景斯言竟再次受了伤。
众机甲兵似未料到房间内还有其他人,一时间都怔在原地未再动作。
连阙的视线落在那人还在滴血的指尖,蹙眉正欲说话间,那人却已迅速将衣服解下披在了他的身上。
“要找人就自己去找,你们要找的人我这里没有。”
背身立在门前的身影高大,挡住了门外大半的视线,如同护食的野兽般冷冷扫过还愣在原地的众人。
他说罢便兀自关门,将怔忪在原地的众人隔绝在了门外。
房间的门重新关闭,不算宽敞的环境让面前人的气压显得越发低沉。
“刚刚那不是……”
“管理局的人怎么会在他房间,还……”
“这么怕人看?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他们两个该不会是……”
……
门外寂静后的窃窃私语让景斯言终于收回了落在连阙身上的目光,越过他走进房间。
“你怎么不穿衣服就……”
景斯言的脊背紧绷,走进房间后看到一旁的沙发话音戛然而止。
沙发的木质扶手已被拆下丢在一边,身后的人也将原本卷在腕间的衣服拨开,晃了晃手铐。
“刚刚也算帮了你,是不是先帮我解开?”
前一刻还低气压的人略显局促地走到他面前,取出钥匙解开他的手铐。
“以后不要不穿衣服就出去,他们……”
景斯言的话说到这里便顿在口中。
连阙在门外越发暧昧的调侃中也似乎听懂了些什么,不知为何原本对这些事并无设防的他竟觉得心底有些异样的局促。
只是他并不觉得这和他没穿上衣有什么关系,机甲兵本身对这些早就习以为常,让他们词句变调的是景斯言刚刚的反应。
连阙心下理性分析着这些,却再次想起景斯言之所以会与他们不同,正是因为他从前并非与那些人一样,而是作为实验对象被关在实验室内。
所以他沉默寡言,甚至对同性也会有羞怯的反应。
这些在外面的人眼中,却变成了暧昧的调笑。
“他们笑,不是因为我穿了什么,而是因为你的反应。”
连阙收起凌乱的思绪,又恢复了一片无所谓的神色:
“这些在男生之间很平常,是你把平常的事情看得太复杂,所以他们才会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
正在低头解手铐的人因他的话动作一顿,似未料到他会说得这样直接。
“同性与异性不同,很多要与异性保持距离的事,对同姓并不需要,尤其是……朋友。”
连阙揉过被手铐勒疼的手腕,顺势扯住他衬衫的衣领拉到面前:
“我们是朋友,对吧?”
连阙的动作被迫拉近了二人之间的距离,隔着机械面具,景斯言的视线随之落向近在咫尺的人。
这样的词语是他几乎从未涉及的。
眼前的人方睡醒目光还带着清晨迷离的雾气,让原本淡漠的神色也仿佛染上了一丝多情。
半披在身上制服的领口微敞,露出瘦削却恰到好处的肌理线条。
在连阙追问的目光下,景斯言别开视线,顺手便将他未系的拉链拉好,并拉到了最顶端。
“?”
“科研所内有人发生异化,博士会带着海妖提前撤离,等下我带你过去。”
“异化?是什么人,现在情况如何?”连阙闻言神色也变得肃穆:“你的伤就是因为这个?”
“异化的人……有五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