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厌姝
“你、你……不是离开副本了?我们只是想活着离开副本而已,地狱之主应该不会管这样的闲事吧?”
经过了海德拉的混战,他们都对这位前地狱之主的力量畏惧,此刻见他竟重新归来众人个个神色惊恐。
条条腕足的牵制随着景斯言的力竭变得萎靡,未被控制的人趁机破釜沉舟般挣脱了束缚跌落在地。
“你们想离开副本,他就要留下?”
连阙未理会众人的敌意,只将手环扣在身后那人的手腕。
景斯言身上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如被风沙蚕食的身体一点点恢复生机,手环上残存的“无限”也终于回到了他的身上。
挣脱腕足的异化人步步后退,仍旧保持着准备进攻的姿态。
“弱肉强食是地狱的规则,我们也不过是适者生存……地狱之主应该不会干涉吧?”
“对,地狱本来就是罪恶之源,地狱之主不也是承载着罪恶降生的神明。既然这样,你还是应该尊重地狱的规则,让我们以地狱的法则自行解决。”
……
异化人吵嚷间,城墙之下的几人忙拍打着城门,示意墙上的人接自己入城。
那名放暗枪的人却趁机再次抬起枪口对准景斯言,就在他扣下扳机前,随着他们靠近,城墙上的警戒装置突然向下扫射。
几人被突来的枪弹惊得四散,准备放出暗枪的人更是没能及时反应被子弹击中了手臂与双腿。
他瞬间倒在地上,惊恐看向身后咫尺铜墙铁壁的城墙。
“警告,请勿靠近城墙。”
高墙之上是冰冷的机械音,似因他们的靠近触发了人工智能预设的警报。
男人在流弹的痛苦中看向冰冷的城墙,最高处身着机械铠甲的人也正低头看向他。
“我没有、异化,你们打错人了……放我进去……”
他的话还未说完,一阵枪声响起,子弹瞬间将他的身体打成了筛子。
闪避开的其余七人被这一幕惊得面色苍白,步步退避远离城墙。
高耸的城墙上,身着铠甲的人抬起了机械面罩。
面罩之下赫然正是博士的那张脸。
只是他的神色空洞,显然只是副本中的一道残影。
七名原本想逃入城中的人这才明白,即便没有异化,城墙的大门也根本不会为他们打开。
这一幕同样被连阙看在眼底,他不着痕迹地瞥向景斯言,见他并未在意,只将手环丢还给他顺势将他挡在身后。景斯言没有回头,每一个动作却都示意着身后的人离开。
“与他无关。”
异化人见他未寻求帮助纷纷松了口气。
“地狱之主只要不插手,我们自然也不会做什么。”
他们的话音未落,几名异化人便趁机发动异化向景斯言攻去。
那些异化技能还未近身,长镰便已越过警戒的人挡在了他的身前。
“地狱之主这是什么意思?”异化人的领头人恍然般轻啧,似察觉了连阙的意图般嗤笑道:“大家既然都是恶人……就算你想让他以后为你所用,你又何必假惺惺伪善,得罪我们五十几个闯上十七层的人?”
他的话让其余不解的人也心下了然,待看向景斯言时眼底都充满了轻蔑。
“难道因为监狱是关押刑犯的地方,就该判定典狱长有罪?”连阙却拂过景斯言的肩膀,未理会他们看透般的讥讽:“如果不是,那又为什么觉得执掌地狱的神明就该为恶。”
“既然这样,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混迹在异化物中的异化人说罢集体警戒,不欲与他多言:“别以为你们可以像一百年前那样轻松获胜,我们不是那些没有意识的废物。”
他们说罢一同攻向二人,因深渊凝视力竭的异化物如感召到他们的振奋,纷纷摇晃着爬起身。
仅仅止战片刻的大地上重新被战火侵蚀,连阙二人背身而立,如配合过千百次一般默契。
“你还回来干什么?!”
景斯言扫开发狂的异化物,异化潮虽然凶猛,如今有了手环内的异能也让他暂时恢复了气力。
“在安全区时我欠了一个人一顿晚餐,没想到他记了那么久。”
景斯言在连阙话罢陷入了沉默。
异化潮一批批涌来,试图冲破二人的防线,这一次守城的人已不再是孤身一人。
异化物的尸体堆叠如山,血气弥漫了整片战场。
失去了异化的七人不敢再靠近城墙,他们才终于明白能给予庇佑的始终只有战场内的两人。
七人只能破釜沉舟地聚到一起,借助副本道具扫清攻向他们的异化人,靠近连阙与景斯言身边。
“放弃抵抗吧!”为首的异化人踏过满地的异化尸首:“这不是一百年前的N34城,你们不可能打得赢我们的。”
连阙未语,将目光转向疲倦中依旧挺拔的身影。
景斯言却同样没有说话。
他的身上因这一场杀伐染上了不散的戾气,犹如地狱中杀出重围的厉鬼,神色中却带着疲惫。
“枉你被叫作人形兵器,你瞧瞧你,之所以走到今天……不就是因为你骨子里的怯懦?!”
见他不语,为首的异化人忽然发出一阵疯狂的大笑:
“如果我有这样的力量,我一定会走到人类的最顶端,哪里会像你这样一无是处?如果不是你的懦弱,你怎么会一次次被利用又被遗弃……”
他的话还未说完,镰刀已横斩过他的眼前。
那人踉跄后退间被锋利的刀尖斩下一缕头发,恼道:“装什么清高,你现在已经不是地狱之主了,你帮他不也是为了让他为你所用?!”
他将异化的技能攻向连阙,目光却挑衅地瞥向景斯言:“你应该清楚吧?从前被博士利用,现在也不过是换了一个人罢了,有那么多人追随他……那两个地狱使者,那个女孩、沈逆……哦,还有现在的地狱之主!你算什么?不如束手就擒,我们说不定还会对你的舍生感恩戴德。”
舒展在空气间的腕足将肉盾般冲来的异化物击退,亦卷过连阙的腰身将他带离对方的攻击范围。
“人们追随、信奉,是因为他值得,因为他是这世间唯一的神明,于他而言我也不过是万千信徒中的一个。”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景斯言不会理会他的疯言疯语时,血色残阳之下的人声音明明很轻,却清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但对我来说,从来不是什么人间值得、地狱值得,而是……他值得。”
他不愿相信世间有神明,只因万般苦难之下,能给予拯救的也唯有自身而已。
少年时他曾想过逃离这光怪陆离的世间,游离在生死边界时也曾遇到传闻中代表着罪恶与死亡的神明。
匆匆一眼,便在时间的长河中逐渐淡忘。
但自那时起,死亡已不再是他畏惧的终点。
他见过世间万般的恶,也见过恶土之上残存的善。
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才发现他的神明未曾离开。
他打破规则想将他送往轮回,他却亲手打碎了轮回,以仅存的妄念——妄图比肩神明,求的也不过是他片刻的垂青。
所以,从来不是人间值得,不是地狱值得,只是他值得。
自己的话并未激怒景斯言,领头的异化人心下不甘正欲说话,连阙已在腕足的束缚间轻巧落地。
“典狱长可不像是会说这些煽情话的人,不过我今天心情不错,就由你来决定……”连阙挑起眉,明明身处包围,看向四周的异化人神色却带着孤傲的睥睨:“他们是生是死。”
异化人们未料到他会说出这样判决生死的话,可偏偏这样的话出自一位掌管死亡的神明之口……又在离开后重返副本,便更加让闻者想到了另外的可能。
“少废话!你还是看看自己今天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吧。”
为首的异化人见众人被他的话动摇怒斥道:“他要是有离开副本的办法,早就带着他那些手下离开了!”
“你想死别拉着我们一起!我只是在海德拉的时候,同牢房的刑犯一直羞辱我,我希望他去死,可我没能杀得了他!为什么就因为这样我就要死在这里!”
人群中不知是谁怒吼道,众异化人亦未再攻击,同样制止了还欲冲击的异化物,只警戒地打量着中心的二人。
“你真的有办法带我们离开?”
“我、我也是……我是被卷入地狱的人,只是想再见一次我的孩子,可是在这里我根本不可能见到他……我的欲望被评为了次等欲望,凭什么我的是这样无法完成的愿望,又要将我分到这该死的异化阵营!”
“我的欲望就是典狱长去死!我从前就是在海德拉,两次都是因为他……为什么这个该死的欲望副本,只有杀死他我才能离开!”
“我……我不想死!”
……
连阙的话让他们察觉或许还有生的希望,也让为首的人面色更加青黑。
景斯言轻叹了口气。
“有什么办法能让所有人离开这里吗?”
连阙没有急于回答,在众人焦急的目光下反而轻松问道:“他可以选择杀了你们,但他没有……你们觉得这是怯懦吗?”
此番局势之下众人皆摇头否认。
“他的枪口朝向罪恶却不会朝向人类的族群……最开始我也不明白那是什么,出于好奇我跟在他身边,后来才渐渐明白。”
景斯言皱眉正欲说话,连阙却继续说道:
“那是我第一次在一个人类身上看到了‘神性’。”
连阙收起唇边的调笑,目光似已越过众人与时间的长河。
他原本有无数次机会离开,明明有那样蕴藏生机与希望的异能,即便身处末世也定然能找到生存的沃土。
少年时他也曾逃离科研所,但他却在看到人类的无望后选择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人间有私欲与罪恶却没有神明管辖,是因为人类有自己的法度,也有足以比肩神明的凡人,会在混乱中创造秩序,成为灾难前最后的防线。”
“他们”是甘愿以己身为刃,成为人类最终兵器,却在临死前不忍人类受累,亲手斩断身上一切异化的景斯言。
“他们”是N34城坚守至最后的时云山、木木、大E,是异化后不忍伤害他人甘愿放弃生的希望的孩子,是即便知道贺同舟并非是自己的孩子却拼死守护的袁阿姨袁叔叔,是察觉村中异化却没有逃离报信等待救援的老木匠,是袁风杰是温律是时今是颜班是若紫……
是每一个将生的希望留给他人的人。
“也是他们让我明白,即便人类有贪欲和私欲,那也并非评判一个人好坏的标准,所以……”连阙将目光转向身侧:“这次我将抉择交给你,让你来决定他们的去留。”
“你有办法带所有人离开?”
景斯言看向他手中断裂的镰刀,皱眉沉吟道:“会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
“既然这样,我知道你的选择了。”
连阙清了清嗓,避重就轻:“晏知微用镰刀破开副本离开,我虽然只看了一次,或许可以试试。”
“试试?”原本燃起希望的众人闻言神色灰败:“你的镰刀都断了!!还怎么破开副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