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禾花
萧安礼刚站起来,立马倒抽一口气。
雪沛有点慌:“怎么了?”
“好像扭到脚了,”萧安礼拧着眉,“算了, 没事, 朕忍一会儿就好。”
“那怎么能行呢, ”雪沛急了, “这个时候是不是需要叫太医,外面有人吗,你怎么过来的啊, 也是飞出来的吗?”
他急得巴啦啦地讲了一堆,萧安礼就这样定定地看着他, 突然笑了:“你让朕先回答哪一个?”
雪沛张了张嘴, 目光落在萧安礼的脚上, 声音很低。
“那……还疼吗?”
“疼,”萧安礼大半的身体都靠在雪沛身上, “疼死了。”
厨房面积不够大,地面没有铺平整的青砖,取暖全赖于窗口漏下的阳光,以及灶台那儿的火,王大海在里面烧着水, 又放了几根嫩玉米煮,咕嘟咕嘟的冒泡声伴随着袅袅的烟雾传来,是很淡的甜。
雪沛想扶着萧安礼出去,可对方太沉了,完全不配合,他左右环视了一圈,就近带着人到灶台边坐下,那放了俩小板凳,就是太矮小了,萧安礼两条长腿无处安放,可怜巴巴地蜷着。
“陛下,你稍微等会,”雪沛直起身,“我出去叫人。”
萧安礼连忙握住他的手腕:“不用,朕歇一会就好。”
“那我给你换把大的凳子。”
“不用不用。”
“万一落下什么毛病呢,”雪沛继续,“扭伤这种事可大可小呀。”
他是真的着急,外面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莫非萧安礼和自己一样是飞来的,不然,干嘛安静得像是整个世间只剩下他俩呢?
连小麻雀都不来了。
“你真是笨……”
萧安礼原本想说笨死了,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叹了口气:“朕,就是想和你待会,说说话。”
以为雪沛死了的那一天,他站在青山脚下,看王大海跪在地上刻墓碑,头顶有鸟雀飞过,叽叽喳喳地乱叫,萧安礼嫌烦,很突然的,他想跟雪沛说几句话,问你为什么那样喜欢宝石,就因为明亮吗?
还想说,除了龙椅上那颗红宝石外,宫殿里还有很多的珠玉玛瑙,都藏着呢,西域进贡的夜明珠也硕大柔润,在寝殿放上一颗,不必点燃烛火,人即夜能视物,要不要看看?
但当时,没有一个雪沛能回答他。
萧安礼脱下外袍,再次递过去:“坐下吧。”
雪沛接着,给自己裹住了。
火柴烧得劈啪作响,稍微有点烟熏火烤的味儿,俩人也不知道找个别的地方,就在这儿蹲着,雪沛还好,萧安礼的威严矜贵没了,显得有那么些别扭,说话也结巴。
“你的脚冷吗?”
“不冷,”雪沛抱着自个儿的膝盖,“你呢?”
萧安礼不着痕迹地靠近了点,胳膊都快挨着雪沛的肩膀了,凳子太矮,肢体就显得不自在,只好也学着雪沛抱膝:“好多了,再歇会就能走了。”
雪沛低着头:“那就好。”
说完,竟一时无言。
萧安礼有一肚子话想问,但这会儿别别扭扭的,有点说不出口:“喂……”
雪沛没吭声。
直到这时,萧安礼才意识到个问题,他似乎从没叫过对方的名字,提到的时候,都是什么小贼侍卫,而那个王大海却亲昵地叫,小雪沛。
雪沛就雪沛,还小雪沛,听着矫揉造作。
想到这里,他有点不大高兴。
都成亲有孩子的人了,还这般的没规矩,真是的。
萧安礼生了闷气,雪沛哪儿知道呀,他盯着跳跃的火焰看,稍微有些忧愁。
陛下的扭伤看来问题不大,但是,王大海是不是要被迁怒了呢。
他思考得太入神,以至于萧安礼叫了两声才听到,扭头过去,陛下的表情很温柔:“想什么呢?”
雪沛诚实回答:“在想王大海。”
沉默片刻。
萧安礼和颜悦色的:“哦,小雪沛在想王大海。”
咋说呢,一句话的调子愣是拐了好几个弯儿,跟盘旋的山路似的,听得雪沛有点茫然,以及这个称呼实在是——
“不是,”他使劲儿摇了摇头,“陛下,我只是不想牵连到朋友。”
雪沛的朋友不多,王大海就是其中一个。
萧安礼轻轻地“哦”了一声,但是下一刻就眯起眼睛,眸光幽深。
“他欺君罔上,骗朕说你已经死了,还把你藏在这种地方,怎么,难道朕要轻易地给放过?”
雪沛愣住,连忙解释:“不关他的事,是我让这样说的。”
萧安礼原本还想说行,你若是肯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以及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视宫闱禁地于无物,朕就饶过他,但这会儿微酸的妒意占据上风,俊美的脸上满是阴沉:“行,那就免了死罪——”
他定睛看着雪沛的表情,故意把语调拉长:“抄家如何?”
雪沛噌地一下站起来了:“抄家?”
“是啊,”萧安礼冷笑道,“朕已经足够仁慈……”
“不行!”
雪沛脑海里一片空白,他当然知道抄家是什么意思,手持利刃的士卒冲入院内,把清贫而美好的平凡抢掠一空,贴上封条,在老人和孩子恐惧的眼神里,扬长而去。
这还让他们一家老小活吗?
他是真的急了,不管不顾地冲萧安礼嚷嚷:“抄王大海的家算什么本事,抄我不行吗?”
萧安礼闭上嘴,微妙地挑了下眉梢。
雪沛继续:“要抄就抄我,抄我啊!”
他又没家,随便抄!
看人急眼了,萧安礼才移开视线,以手作拳抵在唇边:“也好,不过……朕有条件。”
雪沛眼圈都要红了:“你说。”
萧安礼咳嗽了一声:“既然你有这等本领,做朕的暗卫如何?”
雪沛怔了下,轻声道:“陛下还需要我保护吗?”
陛下会骑马,会射箭,能给大臣们训斥得抖如筛糠,还有这样大的力气,喝酒都不会醉。
陛下无所不能。
“需要啊,”萧安礼喉结滚动,“非常需要。”
他说着,就拉过雪沛的手:“除此以外,王大海也不必继续担任夜班值守了,你们也能有个照应,如何?”
纵使讨厌,萧安礼也承认,那王大海被查个底朝天,都揪不出什么错误的地方,除了和雪沛太过亲近,算个老实本分的好人。
雪沛想了想:“当暗卫的话……需要我怎么做呢?”
和丁佳一样,天天蹲在房梁上吗?
萧安礼把雪沛的手握住,有点凉,他就拉到自己心口的地方暖:“时刻待在朕的身边,行吗?”
他盯着雪沛的眼睛。
纵使对方身份不明,来历有问题,他也不在乎,哪怕是探子又如何?
萧安礼不怕,他有的是本事给人变成自己的。
即使一块硬石头,捂的时间久了,也能给捂热,他风风雨雨地杀出一条血路来,早就有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想通了,便不会再纠结。
连心意都不能表露的话,天底下没这个道的。
萧安礼明白自个儿的心思。
他想要雪沛。
想和雪沛说话,想把雪沛抱在怀里,想做一些不太好的事。
想看雪沛被他弄哭——
却不是欺负。
萧安礼灼灼地看着对方,唇角微扬。
哪怕雪沛是天上的星星,也得给够着摘下来,攥手心里了,就是他的。
再也别想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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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佳正蹲在桃树枝子下,懒洋洋地叼着根草茎,见着门开,忙往旁边呸:“这么快?”
说完,自己就慌了。
幸好陛下似乎没听到,眼睛直直地盯着地上,也不知道在找什么。
丁佳张了张口,无声地说了句,我草。
陛下怎么快熟了!
脸和耳朵都是红的,神色不大自然,出来的时候清了清嗓子,扫了自己一眼。
丁佳会意,立刻上前:“主子。”
“回宫吧,”萧安礼尾音有点飘,“悄悄的,别闹出什么动静。”
他走了两步,又扭头:“对了,王大海呢?”
丁佳:“在屋里……”
“赏。”
萧安礼果断道:“全部赏,通通有赏。”
丁佳眼睛一亮,带头跪下谢恩,院子里的士卒齐刷刷地跪倒一片,齐喊万岁。
只有最前面的丁佳,磕完头后还偷偷往门缝看,琢磨这陛下心情这般好,莫不是真成了愉悦之事?
可也没见到雪沛跟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