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指尖的咏叹调
齐凛变成了灵能战场上的怪物。
战无不胜,所向披靡,但也遭受世人的非议, 永远不被世俗所接受。
到那时他作为师父, 又该何以救他?
沈渊从这场悲伤的梦境里惊醒,发现窗户已经被夜风吹开,窗棱正在嘎吱作响。他走上前去关上窗, 隔绝了外面呜咽的风声,然后回过头时正对上了一对暗红色的眼睛。
“师父……”
看到师父后齐凛的眼睛明显亮了起来,假如这会儿没有躺在床上,假如身后真的有一条毛茸茸的尾巴,现在应该已经摇晃起来了——
不知怎么的,沈渊突然对自己的这番联想感到十分羞愧。他坐回到齐凛的床边,语调比平时显得更温和了数倍:“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
正相反,齐凛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斥着力量。
他的头脑非常清晰,四肢倍感有力,源源不断的行动力正在从脊椎深处涌现出来。他从没感觉这么好过!
“我这是机械飞升了吗?”齐凛傻乎乎地问着,抬起手反复翻看,十分惊讶地看着自己皮肤上被腐化的痕迹,“等会儿,我好像……”
“你差点被腐化堕落。”沈渊说。
齐凛安静了那么一小会儿,然后满不在乎地答道:“那就是还没有!师父,我就说过我是无敌的!永远都不会被邪魔腐化,你看吧。”
他没心没肺地抬了抬下巴,高兴地等着师父的夸奖,顺便掀开了盖在自己身上的薄毯,准备立刻下床——反正身体好得很,没有半分病痛。
但紧接着他发现自己的脚踝上有一节银色的锁链——是灵能锁链,长度刚好够他在病房里走动,却无法去到外面。
怪不得他只感觉精力充沛,体内的灵能却有些萎靡不振。他还从来没戴过灵能锁链呢,不知道灵能被抑制原来是这种感受。
沈渊开口道:“你身上的腐化尚未清除,这是规矩。”
“我知道,师父。”齐凛是知道这个规矩的:一旦灵能者遭遇了腐化却无法及时祛除的话,就有可能被戴上灵能锁链,既是防止他突然堕落后暴走伤人,也是为了进一步抑制腐化蔓延的速度,在一定程度上隔绝灵能邪魔的影响。
他刚才沉默的原因,其实是想起了曾经在冥想室里见过的那个未来——他把师父锁起来的僭越画面。
一些微妙的心虚感让齐凛不易察觉地脸红了起来,他低下头假装研究起了锁链。
沈渊不明所以,倾身过来触摸他的额头,确认他身上因为受伤而导致的高热已经退去。
一股淡淡的雪松味围绕了齐凛,他不知道师父在自己的病房里待了多久,这股信息素让他这会儿脸色彻底红了起来。在沈渊问出口之前,他捂着脸说:“求你了,别问,师父。”
沈渊重新抬起身子,有些惊奇又有些好笑的看着自己的弟子。齐凛知道自己连耳朵都红着吗?他从没见过自己的逆徒流露出这么害羞的一面,此刻甚至有些促狭的想要多看看,于是故意用自己威严的眼神沉着地看着他。
这一招在过去可能会奏效,但这次齐凛打定了主意要闭上嘴巴。
师父要是知道他脑子里都转着些什么大逆不道的念头,这次肯定要把他连腿都打断的!
最后齐凛还是用出了自己赖皮的绝招:“我好渴,师父,你去给我倒杯冰水吧。”
“你倒使唤起你师父来了。”沈渊好笑地并拢双指戳了戳他的额头,命令齐凛躺回床上,自己则真的起身去给他倒水了。
骗走了师父,齐凛呆呆靠在床头,看着自己的掌心,不知在想些什么。
……
接下来的日子里,师徒俩都只能留在医院养伤,被严令禁止再执行任务或参与战斗。
沈渊可以早些离开,但他过于担心自己小弟子的情况,因此决定把戴着灵能锁链的齐凛一并带回别馆静养,这段时间他们俩都不适合靠近灵能源泉。
齐凛身上的腐化痕迹有持续减轻的趋势,虽然他本人早就不在意这个了。
沈渊也适当地延长了一些锁链,让齐凛至少可以在别馆内自由行动,不至于就连洗个澡都得喊一声师父在外面看着了。
日子平静得一如从前,唯一的区别只是齐凛不能像关禁闭一样离家出走了。可他最近也安静乖巧得过分,好像突然转性了一般,不再天天想着溜出去喝杯小酒,反而培养了一些诸如素描般的爱好。
沈渊一边警惕着这逆徒随时可能的小动作(不是指他偷看洗澡),一边却觉得这样也挺好,希望齐凛能借着这次养伤好好打磨自己的个性,做个足够沉稳的继承人。
事实证明,大宗师确实太了解自己的小徒弟了。
齐凛表现得乖巧的唯一原因,只不过是他在研究自己新获得的能力罢了。
反正他现在动用不了灵能,戴着灵能锁链也十足的安全,在晨昏交界的时候他就会主动招呼一些弱小的邪魔。
先前他就能看到心灵破绽的色彩,现在在和麋狮进行了交易之后,他已经能和尚未成形、甚至还未入侵现实世界的邪魔进行交谈了。
从一个对beta伴侣不忠的保安身边,他看到了代表纵-欲的邪魔;从另一个对现实社会不满的外卖员身上,他看到了代表愤怒的邪魔……他试着动用那天的力量,命令这些邪魔做一些小事,就像他命令灵能腐化从沈渊身上退却一样。
齐凛惊奇地发现,那些邪魔根据力量的多寡,会或多或少地听从自己的命令。它们匍匐在自己身前的样子,就和臣服另一头更强大的邪魔一模一样,或许对它们来说原本就没有种族之分,只不过是灵能划分出了每个生命体的等级罢了。
他偷偷在自己的素描本上画下这些邪魔的模样,并将前面几页留给了心藻、刃瞳者和麋狮。因为他的绘画技巧太过糟糕,那些涂鸦看上去就像黑色的毛线团里裹着一只捣乱的猫,所以也并未引起沈渊的注意。
直到那天黄昏,齐凛抓住了一只象征狂放的邪魔,它长着一对宽阔的半透明羽翼。
齐凛突发奇想,问它:“如果我可以使用彤彤的眼睛,那是不是证明我也可以使用你的翅膀?”
这头弱小的邪魔初具形状,甚至还不具备完整的思考能力,就被齐凛踩在了脚下。
他脸上的笑容天真又好奇,像个残忍而不自知的孩子,反手握住了自己戴着的灵能锁链,用它缠绕在邪魔的翅膀上,一圈、又一圈……直到邪魔在一声尖啸中消失。
他将这对翅膀绞了下来。虽然无法使用自己被抑制着的灵能,但齐凛仔细地感受邪魔的碎片上蕴含着的力量,他浑身上下如同刺青般的腐化痕迹似乎随之亮起,一股微弱的力量从他的指尖流淌进来,凝聚向他所命令的位置。
……落日西沉之际,沈渊踏入房间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齐凛的头顶是一对虚幻的鹿角,身后是一对漆黑的羽翼,正在好奇地抬起手观看自己的掌心。他脚边的灵能锁链仍然在盘踞着,但已经锁不住这头怪物,只待振翅一跃,就要离开这个现实世界。
在自己意识到之前,沈渊的灵能便汹涌地出现。
乒——
房间里所有的玻璃都在瞬间碎裂,强大的灵能直接将齐凛砸飞到了墙上。他无法动用自己的灵能来对抗,只在瞬间感觉到巨力钳制着自己的脖子,用力到好像要把自己直接掐死在这里。
“咳咳咳!”
齐凛本能地伸手捂着自己的脖子,但他现在当然掰不开沈渊的灵能。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师父……你要杀了我吗?”
沈渊的身影仍然立在房间门口一动不动,但骤缩的瞳仁和起伏着的胸膛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恐惧占据了上风,大宗师这一次怫然大怒,声音像浸透了冰雪:“齐凛,我说过,邪魔是绝对的敌人……”
你绝对,绝对不可以堕落。
天边最后一抹落日的余晖在此刻收回。
被高高举起的齐凛渐渐褪去了邪魔的痕迹,鹿角脱落、羽翼消散,不再是噩梦般的怪物形象。
大宗师的灵能也在同一时刻收回了。齐凛脱力地跌倒在地,狼狈咳嗽起来。
“齐凛。”他的师父不像刚才那么冷酷了,但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和那头邪魔有了往来?回答我。”
第30章 “让那个逆徒永远听话!……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麋狮交谈的呢?
“是第一次去源泉附近的时候……”齐凛虚弱地回答, “但我没有妥协过,师父,我没有……”
他没有妥协, 始终在试图掌控它。早在灰烬都市那一次开始,再到冥想室里的重逢,还有天命所示的未来里,齐凛从来都没有败给过麋狮——没有败给过自己的野心和欲望。
他始终走在师父要求的道路上,为什么师父要对自己露出这么失望的眼神?
“你太让我失望了, 齐凛。”沈渊看着他的眼神里既有冷酷又有温情,或许正因后者而显得格外痛心,“如果知道你会被邪魔蛊惑到如今这种地步, 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纵容你和它们有所接触。这是我的错误,如果我一开始能狠得下心, 今天你就不会是这幅模样……”
“我的这幅模样, 咳咳……”齐凛咧开嘴笑了一下,他倔强地仰头看着师父,“我是和麋狮做过一次交易, 但那是为了救你,师父,难道你的性命不比这些空洞的原则更重要吗?”
沈渊沉默下来。
他没有想到,没想到灵能源泉的暴动竟是因为这个原因而终止。齐凛和邪魔做出了交易,只为了挽救自己的性命?可他又怎么知道……这就是自己的所求?
“你明明很清楚,我重视这些原则, 更甚于我的性命。”沈渊沉声说, “从一开始带你学习灵能的时候起,我就告诉过你,灵能者只能有战死沙场的宿命, 决不能被腐化。如果知道再次醒来的代价是什么,我宁可一死。”
齐凛紧盯着他的师父,呼吸声仍旧急促。他欲言又止了几次,终于还是委屈地说道:“可我没有原则,我只有你!你明明也很清楚,我从一开始就一无所有,什么原则、什么规矩全都是你带给我的,如果没有你,那这一切都毫无意义!”
年轻alpha的声音在室内回荡,沈渊迟迟没有回应。
齐凛好像憋了一肚子的话,终于忍不住一股脑向着他师父叫了起来:“如果你从一开始就准备好了找个继承人,然后自己轻松地死掉,那你就不要对我那么好啊,师父!你让我从一无所有变得那么好,然后又要我失去这一切,难道就不残忍吗?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恨死你了!我恨你那自以为是的殉道情结,还有敢爱不敢说的懦夫规矩,如果你要让我继任你的位置,那我告诉你:总有一天我会打破这一切!我会打破你的冷血统治,重新定义什么是灵能者,我会做所有你不允许的事情!”
室内稍显寂静,直到沈渊重新抬起手。
“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这样想的,齐凛……”沈渊轻声地说着,“看来我必须弥补自己的错误了。与其继续一味地溺爱你,让你在未来酿成不可弥补的苦果,不如现在就好好地教导你,让你心悦诚服,再也不敢触犯绝对的规矩。”
说罢,金属碰撞的声音传来,一道新的灵能锁链升了起来,扣在了齐凛的脖颈上。
他像一头受伤被捕的野兽,彻底落入了大宗师的股掌之中。
……
接下来的一周,齐凛都被关押在地下深处的水牢里。
这一次大宗师没有丝毫留情,动用的都是针对堕落灵能者的训诫。
在阴暗潮湿的牢笼里,齐凛被灵能锁链牢牢锁住,下肢浸泡在刺骨的冰水里。他无法动弹,灵能被抑制,分不清昼夜,见不到除了沈渊以外的任何人。
而沈渊的出现毫无规律,有时会带来维持生命的针剂,面无表情地注入他的身体;有时则带来一顿灵能鞭挞,那种疼痛和普通鞭子带来的完全不同,深入骨髓,往往让齐凛咬破了嘴唇都压抑不住痛呼和呻-吟。
齐凛坚持不肯服输,无论怎么样提问,他都回答不后悔。就算再重来一次,他也会和麋狮做交易,用亚空间的邪恶力量换来师父完好地活着。
于是大宗师的训诫一次比一次更冷酷,甚至打到虚弱的齐凛昏迷又再次醒转过来,用暗红色的眼睛狠狠地盯着他师父。
他原本穿着的衣服很快浸透了冰水和血,结实精瘦的身体很快地消瘦下来,漂亮的红色长发黯淡而凌乱地点着水面,原本磁性的嗓音因为时不时极力的忍耐变得沙哑。
只是他并不臣服。
沈渊用尽了所有能设想到的手段,却依旧无法奈何自己曾经最好的弟子。他明明是一位经验丰富的成熟猎人,精通所有驯服野兽的手段,却始终只能抓住那头世上最漂亮的猛兽,更用力地攥紧他、掌控他,而无法令他的心臣服。
于是齐凛甚至歪着脑袋,略显涣散的眼睛看着他,轻轻笑了起来:“你什么也不懂,师父,你不知道……”
当沈渊用鞭子抬起齐凛的下巴时,发现年轻的逆徒已经又昏睡了过去,并没有说完这句话的意思。
心烦意乱的大宗师放下鞭子,从囚牢当中离开。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让曾经最宠溺的小徒弟变得乖巧听话,难道温柔的对待和严酷的训诫还是不够么?或许是他作为师父还不够好,或许是他犯下了太多的错误,可是……
可是怎样做才是对的,齐凛?
沈渊再次踏入了冥想室中,他闭上眼。
过去的许多天里,他已经冥想过很多次。他的身上并无灵能腐化,可是心境却凌乱而迷惘,就像波涛翻涌的海面,再难恢复平静。
他过去犯过很多错误,每一次他都会虚心接受教训,并让自己成为一个更好的灵能者。他以为往后也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就算小弟子偶尔误入歧途,他们也很快会把这个错误纠正。
——可如果齐凛从来都不认为这是错误呢?沈渊,你又凭什么伤害一个如此信任着你的孩子?
就在沈渊心神不宁的时候,一道虚幻的声音在冥想室里响了起来。
“想起你过去的错误了么……大宗师……”
沈渊闭着的眼睛微微颤抖,眉头紧紧皱起:“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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