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指尖的咏叹调
“去吧,将胜利的消息带回来。”大宗师说。
“遵命。”齐凛笑了起来,双指从眉角往外划,比了一个很酷的手势,倒退着向外走去。
一直到沈渊的身影消失在重重迷雾之后,齐凛嘴角的笑容才收了起来。他的心突然被收紧了,他从来没觉得自己会失败,所以这并不是在为自己感到紧张。
也许是因为再次离开了师父吧,他想。不同于离家出走的感受,这次他不能任性地说走就走、想回就回了,温暖的避风港不再触手可及。
但他可以早点完成任务——齐凛加快了步伐。
他行走的这条路线是已被再三探查过的,在横穿过那条荒废的国道后,沿着藤蔓孳生的郊区小路继续前行数个小时,就能抵达曾经的居住区。
这一路上,他看到了满地的瓦砾和残枝败叶,建筑物只剩下少许坚固的基础结构,墙面上偶见顽固的涂鸦和标语。道路上拥堵着的车辆早就废弃多年,轮胎干瘪、车身生锈、车窗破碎,缠满了植物,好像生来就要变成路上的障碍物。
事实上,早在这个七级的邪魔巢穴之前,灰烬都市就已经被污染过了,所以才会呈现出这般残败光景。17年前那场被称为“灵能天灾”的灾难过后,这里就不适合人类生存。
十七年前的齐凛就是在天灾后出生的,他的母亲在生育后的虚弱期里没能挺过灵能污染。还有很多来不及撤离的人,被邪魔困在了大大小小的废墟里,其他小孩也是一样的情况,他们被大人们共同抚养长大。
齐凛还依稀记得当年的自己,他们的聚居地一共只有上百人,像一窝阴沟里的蟑螂一样,东奔西走、仓皇逃窜,生命力很顽强,可是活得很恶心。
小孩子们必须从小就学会过滤臭水沟里的脏水,和野狗抢夺苔石底下挖出来的蚯蚓吃,从尸体身上扒光每一寸布料把自己裹成粽子,否则邪能污染随时可能废掉四肢,或者干脆让人心脏抽搐地死去。
齐凛不像普通小孩一样要为生存而挣扎,他是被一个组织选中的孩子,只因为他从小表现出过人的聪颖和冷静。那个组织的首领像个疯子一样仇恨着灵能大宗师,他说是沈渊毁掉了他们的家园。于是他训练很多个像齐凛一样的小孩成为杀手,终日练习着如何露出最甜美的笑容并刺出最致命的一刀,只为了将来有机会能一举刺死沈渊。
沈渊、大宗师……这个名字贯穿了齐凛的幼年期,带着烈火般的恨意。可是齐凛现在知道,当年的沈渊也只不过是个孩子,他又能决定什么呢?
“师父……”
如今齐凛无声地卷动舌头,又念了一遍这个称呼,脸上带着他轻松的笑意。
现在他又回来了,带着一身磨练过的技艺和灵能,带着沈渊的期许和交给他的使命,带着他前所未有的明亮生命。
他在废墟中快步前进,红色的长发在一片灰白的布景中极为醒目。
越接近灰烬都市的核心,灵能的污染就越严重,路边已经随处可见被藤蔓爬满的白骨。一群野狗被他的气势吓跑,露出了满地吃剩下的狼藉。
有食物就证明有人。
齐凛戴上了卫衣上的兜帽,站在原地闭了闭眼,耳机中的音乐声清澈而舒缓。他敏锐的灵能感官很快找到了不同寻常之处。
他似乎来晚了一步。
在一处废墟中,他找到了一头正在享用人类尸骨的邪魔。它是猿猴的外形,个子不大,但半透明的身形已经相当凝实,看来在这样的环境里它如鱼得水。
齐凛的灵能汇聚起来,数枚废弃的钢片飞行而出,扎入了邪魔的后背。
邪魔尖叫了一声,被巨大的动力钉入身后的墙上。但很快墙面上有一层如水般的灵能污染涌向了它的伤口,修复着它的创伤——邪魔巢穴的影响力如此强大,这倒是齐凛未曾见过的景象。
发现了齐凛的邪魔甚至并不着急,它舔了舔嘴唇,发挥了一个灵能邪魔应有的话痨本性:“一个年轻的灵能者……竟然是外来者?”
齐凛的穿着打扮太干净了,格格不入,一看就知道是从外面进入灰烬都市的人。
邪魔怪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哈哈哈哈哈哈哈!哪里派来送死的小屁孩,这么好的偷袭机会竟然把握不住,看来我今天有好一顿盛宴要享用了。”
“你好。”齐凛彬彬有礼地点头,“我可不想一次偷袭就把你弄死了,我还等着你带路呢。”
邪魔的笑声戛然而止:“你听得懂?你竟然听得懂……”
它突然感觉事情有点不对,眼前的灵能者如果只是普通的天才,那还有可能因为轻敌而贸然踏入灰烬都市,但如果他实在太过天才、甚至超出了常呢?
邪魔突然闭上了嘴,眼睛骨碌碌运转着寻找出口。它距离现身现实世界已经不远了,可不打算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打回亚空间。
然而齐凛的攻击来得更快,更多的钢片与石块接踵而至,如同飞行的炮弹般将它节节逼退。
邪魔的身形在空间中辗转腾挪,被碎石击中后愤怒地咆哮着,向齐凛扑了过来。然后又是更多的攻击——
噗!
但所有的碎片都只是障眼法,真正的杀招隐藏在地面下。
此刻地上扎出了一根结实的钢筋,贯穿了邪魔的整个躯体,将它牢牢固定在了半空中,甚至很好地维持了它反扑过来的攻击姿势。
整个战斗过程中齐凛甚至没有挪动半步,他只是双手插兜在那里看着,并在此时微微歪了歪头——仔细打量着邪魔的外形,他笑了:“你好啊,小猴子,你的老巢在哪呢?现在可以给我带路了么。”
强大的灵能,精准的控制力,娴熟的作战技巧。
眼前的灵能者绝对是天赋和教育相结合的最佳作品——灵能邪魔放下了它的爪子,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毫无胜算。它眯起眼睛,现在该做出决定了:是将巢穴的位置老实交代,然后伺机寻找更多腐化对方的机会;还是拼死反抗,然后毫无悬念地等着被他送回亚空间?
它嗅闻着年轻灵能者身上的味道,努力去感应对方心中异样的涟漪……噢!等等,他身上有其他人的气味!
灵能邪魔最喜欢的味道,是一颗求而不得的痛苦人心。位于其次的,则是纯洁而懵懂的渴求之欲。
“当然,乐意为您效劳,灵能者大人。”邪魔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
“交出你的真名。”齐凛居高临下地看着它,似乎完全不在意这头邪魔在盘算着什么坏主意。他只是这样命令了,并以灵能掰弯了一枚钢片,环成了一个牢固的项圈箍在邪魔的脖子上。
“‘心之鼓噪’,灵能者大人。”邪魔并不反抗地戴上了项圈,并回答道。
齐凛撇了撇嘴:“太长了,我就叫你心藻。现在你可以带路了。”
贯穿了它身体的钢筋就像泥水一样崩溃,那股强悍的灵能已经灌注进了项圈。邪魔现在像一条狗一样跟在齐凛的脚边,随着身体被缓慢地修复同时,一瘸一拐地向外走去。
第13章 “你们人类现在管伴侣叫……
邪魔巢穴的位置比他们想象中还要深入。
齐凛已经动用灵能在赶路了,但想要在三天的时限内找到位置依旧不那么容易。而且越接近目标地点,这一路上的灵能污染和邪魔就越密集。
他必须养精蓄锐,时刻让自己保持在最好的状态,所以在凌晨时分找到一个勉强够用的庇护所,略作修整。
他不能生火,也最好不要碰灰烬都市里的任何东西,因为这里的所有一切都带有污染,区别只是程度深浅。
夜色最深沉的时候,齐凛咽下战术腰带里带来的高热量压缩食物,补充了一些体力,然后轻轻拍了拍放在上衣口袋里的信标。
此刻信标正在有规律地闪烁着信号灯,但随着齐凛的深入,信号会越来越差。齐凛没有考虑过万一自己放下信标却没有支援到来的情况,因为他相信沈渊会安排好一切,就像他是如此相信着自己的一样。
齐凛用泥水为自己稍微做了一点伪装,将长发藏进了衣服里,至少不会再显得那么醒目。那些年幼时在这里挣扎求存的记忆如此深刻,他只需要稍作伪装,就真的很像是灰烬都市的原住民了。
他带着的那头邪魔对此感到很惊奇,又一次尝试打开话匣子:“你看起来,对这里既熟悉又陌生。”
齐凛闭着眼睛哼笑了一声,并没有答话。
心藻——邪魔于是安静了下来,躺在地上等待着巢穴中的污染为自己疗伤。它能闻到身旁的灵能者身上的抑制剂正在失效,一种被人类称为信息素的气味正在蔓延开来,只不过里面还夹带了点别人的。
在早先的一场遭遇战当中,齐凛遇到了一小队邪魔。虽然他成功将对方歼灭,但身上带着的两支抑制剂很不幸被打破了。
他身上还是带着师父的临时标记,不过齐凛并不是很在乎,因为这是在灰烬都市,没人会对自己和沈渊的故事感兴趣,他们光是活着就已经拼尽全力了。
唯一有些麻烦的是他自己,在这里的睡眠质量本来就很差,还环绕在雪松的气味里,结果他的梦里翻来覆去全都是沈渊。
他梦到灰烬都市的雪,梦到沈渊手上被自己咬出来的伤口和血。
他梦到临行前沈渊身上好闻的气味,还梦到那天夜里见到沈渊坐在温泉旁由着自己包扎的表情,沈渊身上的那些伤疤凌乱而又性感,就像他本人身上矛盾并存着的危险和温柔。
在三个小时的短暂休息后,齐凛醒了过来,并发现抑制剂失效的速度比自己想象中快很多。
烈酒味的信息素现在浓到他自己都有些茫然,甚至几乎要把师父的临时标记给冲散了。他明明什么也没有做,怎么会这样?
一旁的灵能邪魔嘎嘎怪笑道:“想念你的omega了吗?灵能者大人,我能感觉到你心中的思念。”
这次它终于成功地打开了话匣子。
“放尊重点,他是我师父。”齐凛皱了皱眉,灵能化为长鞭在邪魔身上抽打。如果不是还要这头邪魔带路,他已经送这个聒噪的东西上天去变成另一朵烟花了。
心藻蹲坐在原地,挨着这顿鞭子而没有反应,闻言还歪了下脑袋,很不解地说:“你们人类现在管伴侣叫‘师父’?”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齐凛啧了一声,他似乎对其他人也这么解释过,“只是一种关系很要好的师徒,蠢货。”
心藻四肢着地,看起来头上快要冒出一个问号的形状:“你知道我们邪魔是概念的生物,对吧?我是‘心之鼓噪’,我从来不会认错人心中的欲念,这就是爱。”
“闭嘴,蠢东西。”齐凛已经不耐烦了,“我当然爱我师父,他养了我八年,满意了吗?现在滚出去带路。”
“等等,但是——”
项圈被粗暴地扯紧了,心藻无语地压下了身子,开始尽职尽责地继续为他带路。
第二天的行程并不平静,他们已经接近了市区,但还没找到那个人类聚居地——也是邪魔巢穴核心所在的位置。
邪魔越来越多,甚至已经有些能凝聚成实体,光明正大地在现实世界行动。像这样的区域已经没有普通人能生存了,照这种程度的污染继续下去,很快将要被卷入亚空间,永远地消失在人类文明的历史中。
齐凛也不得不潜伏起来,尽管这将拖慢前进的速度。凭借着天生对灵能的感应能力,他尽力躲过每一个邪魔——一旦他被任意一个邪魔发现,很可能就要牵一发而动全身,整个邪魔巢穴都会像马蜂窝一样被点燃。
随着任务的时限已经过半,信标的信号正在变弱,齐凛设法登上高处,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这座城市。
阴沉的雾霾依旧笼罩着绝大多数区域,灵能污染几乎肉眼可见。这里比十年前更糟糕了,难怪沈渊会想方设法地寻求力量,他们总得解决这个大问题。
齐凛拉扯着手上的绳索,这使得项圈里的邪魔被吊在半空中晃悠。他问:“我们还有多远?”
心藻的四肢和尾巴都下垂,无奈地晃悠着说:“明天一定能到,灵能者大人。我们一直在前进,马上就会看到那些幸存者造出来的简陋城墙了。”
邪魔们擅长交谈和挖掘秘密,但说谎并非长项。就像心藻说过的那样,它们是概念的生物,天生就没有掩饰的必要。
齐凛于是把它放了下来,不满地踹了它一脚,说:“识相点!要是我完不成任务,在师父和师兄师姐们面前丢了脸……我就把你做成可持续发展的那种烟花,放上个一年半载的,让你在亚空间里也丢尽脸面!”
他虽然嘴上催促着,可做事依旧不骄不躁,深知自己必须保持状态,因此今晚也选择了一个合适的地方进行休息。
心藻不得不承认这个年轻灵能者再次出乎了自己的意料,他并不像自己表现出来的那样狂妄和莽撞,甚至可以说谨慎得让邪魔绝望。
它其实还想继续聊聊那位“师父”的事情,它能感觉到齐凛只有在面对这个话题时,才会显得不那么有压迫力。“师父”对他来说一定是个很重要的心灵寄托,能让他不由自主地感到欢欣和放松——那么也必然是他内心的薄弱点所在。
于是在第三天的行程开始时,心藻提出了它深思熟虑过的问题:“你师父派你来到这个危险的地方,难道就不担心你再也回不去了?”
齐凛的反应和它想象中大相径庭。
“那当然是因为他相信我能完成任务。”年轻alpha得意地张开五指,简单梳着自己的长发,然后取下嘴上叼着的橡皮筋,重新扎了起来,“除了我,他还能相信谁?”
“你就不怕自己会因此丧命吗?你这么年轻,又这么有天份。”
“哈,哈,哈!太好笑了,区区一个邪魔巢穴,也想拿走我的性命。我要是这么容易会死,我就不是齐凛了。”
齐凛伸出一根食指,勾起了邪魔小猴的项圈,将它直接拎在手里。他不带一丝畏惧地向着外面的灰烬走去,甚至堪称跃跃欲试地去迎接自己任务的终点了。
再次被拎起来的心藻撇着嘴,无语地想着:自大狂、人类小鬼、臭屁灵能者!你要是遇到象征傲慢的邪魔就好了!
一个灵能者和一个邪魔,就用这种别扭的姿势继续上路。
直到过不多久,齐凛终于看到了远处在阴霾中若隐若现的城墙——灰烬都市里的幸存者们真的用塑料和铁片垒起了一面歪歪扭扭的墙,圈出了属于他们的一小片聚居地,并在里面活下来了十万余人……
只是很可惜,在污染如此严重的灰烬都市里,人口代表着更多的心灵弱点,更多的被腐化的可能。他们最终供养起了一座高达七级的邪魔巢穴,邪魔们肆意地放牧并收割着他们的恐惧、愤怒、绝望,还有其他所有的负面情绪。
齐凛在这里的每一步都步履维艰,但他必须继续前进。
——那面墙后面是十万幸存者,灰烬都市里活的像蟑螂一样恶心、可依旧在努力活着的幸存者。
信标的信号灯并没有在闪烁,他打算找到一个高处,然后用灵能去激活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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