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是人间的龙 第18章

作者:画眉郎 标签: 幻想空间 灵异神怪 萌宠 玄学 轻松 玄幻灵异

墨观至:“……”

墨观至起身,决定先给两位辩手倒一杯热红茶冷静冷静。

红茶上桌,鸡同鸭讲的双方暂时休战。

张玄沄翘着兰花指,如贵妇般优雅地捏起茶杯柄,小口品茗。

粉衬衫则要礼貌一些,起身双手从墨观至端来的托盘里捧过骨瓷茶杯。只是他没接稳,杯盖锵地一声滑落砸在茶碟上,洒出些许茶水,幸而茶水不烫。他狼狈放下茶杯,慌忙扯起衣角去擦手。

墨观至眸光扫去,察觉到粉衬衫的双手始终在不自觉地颤抖。他敛容,抽出纸巾盒递给粉衬衫,主动开口,声音轻柔,道:“可以先和我说说你的人鱼吗?”

粉衬衫连连点头。

“那我就从头说起吧。”

只见他胸膛起伏,深呼吸几次后,方组织好语言,缓缓讲述起来。

粉衬衫自称廖悾君,读音取“空军”,其来历倒确实与空军有关。原来他出生于十一月十一日,正巧是空军建军纪念日,全家便一致决定以谐音命名来纪念这个特殊的日子。

廖悾君自嘲一笑,说道:“幸亏当时光棍节还不流行,不然我可能得叫廖光棍了。不过现在嘛,其实对我来说,这个名字比光棍也好不到哪里去。”

原来廖悾君是一名钓鱼佬。钓鱼佬乃是钓鱼爱好者的诙谐别称,而钓鱼佬又将“空手而归一无所获”称之为“空J”。由此钓鱼佬生平最恨空J,有钓鱼佬永不空J的口号。

因为名字,廖悾君已被钓友不知嘲笑过多少回。最可气的是,他好像真的被名字诅咒了,是一个实打实的“空J佬”,曾创下钓鱼五年一无所获的奇葩记录,一度成为钓鱼吧的建吧之耻。

“我当时很不服气,憋着劲儿就想搞点大动作好惊艳所有人。”

提起耻辱往事,廖悾君至今忿忿得眼眶泛红。

因着这份斗志,廖悾君换了套顶级装备,一年有六、七个月都驻扎于大大小小的鱼塘、野钓场所,风雨无阻,只等开张。

“等一下——”

听到这里,张玄沄忍不住插话。

“你一年有一半时间泡在鱼塘里,你工作怎么办?”

“啊?”廖悾君挠挠头,颇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平时也没什么工作,就是替我老爸收收租子什么的。”

……

张玄沄猛地淌下泪来。

“对不起,打扰了,是我鲁莽了。您继续!”

许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廖悾君终于摘掉了空J头衔,就在今年的空军建军节,他二十七岁生日当天。

“我钓上来一条鱼,对,我钓的!”

廖悾君神情肃穆,掷地有声。

“一条人鱼。就是脑袋是鱼,身子是人的那种人鱼。”

已经变得十分谦卑的张玄沄闻言,还是忍不住小声反驳道:“这种,是不是应该称之为‘鱼人’比较合适?”

廖悾君倏地起身,一掌拍在茶几上,震得茶杯哐当响。

“不管是什么,那都是鱼啊——”廖悾君双手握拳,高声强调道,“人鱼也好,真鱼也罢,都是我钓上来的鱼!我生平的第一单鱼!一百多斤的大鱼!”

张玄沄张口还想说些什么,被墨观至以眼神制止了。

“啊,我当时就想拍照发朋友圈来着,我连回家怎么绕远路、怎么不着痕迹地让整座城的人都来看我钓的大鱼,统统都想好了。结果我的鱼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说我无权使用他的肖像权,让我尊重他的隐私……”

廖悾君懊恼得捶胸顿足。只片刻功夫,他身上的劲头卸下,整个人肉眼可见地蔫吧起来。他有气无力地哽咽起来。

“太过分了,我就真的一张照片都没能拍下来。我求过他,甚至都要跪下来了,求他能不能在身上盖条毯子,只露出鱼头让我拍一张,一张就好,他还是无情地拒绝了我。呜呜呜,他真的好冷酷哦,不愧是一条没有体温的鱼。真是太过分了,明明是我钓上来的鱼……呜呜呜,我的鱼鱼……我说我不是空J,他们都不信我呜呜呜……”

廖悾君越哭越响亮,最后哭得惊天动地。

墨观至正想说些什么,忽地察觉到身旁的沙发椅垫稍稍陷下去一些,小小的一团,约莫只有巴掌大小。

他克制住想要转头的强烈冲动,出声提醒廖悾君道:“你再说说人鱼失踪的事情吧。”

“啊,对哦,我的鱼不见了!是这样的,毕竟是我自己钓上来的鱼嘛,哪怕阿鱼再冷酷,——对了,阿鱼是我给人鱼取的名字——反正我都选择原谅啦。我把阿鱼带回家,每天好吃好喝地供着。阿鱼其实还是不错的,除了不能和我一起吃酸菜鱼火锅,以及隔三差五就要搞得家里水漫金山以外,真的是个很不错的室友呢。他会和我一起撸铁,一起拔腿毛,还会一起泡脚。虽然我俩只同居了一个多月,但我已经对他‘情根深种’,眼里再也瞧不上其他鱼了。他就是我唯一的鱼!”

说到这里,廖悾君再次掩面啜泣,壮硕的身躯努力缩成圆圆的一坨。

“就在前几天,我因为很多天没空J了……啊呸,是很多天没钓鱼了,手痒得不行,没忍住就应了一个钓友的局。呜呜呜,他们都说冬天钓鲤鱼最好,给口超多,不可能空J,我还是空了。果然这个世界上,除了我的阿鱼,再也没有鱼会爱我。总之,等我回家,阿鱼已经不见了。”

墨观至再递去一盒纸巾。

“具体情况如何?”

廖悾君一面擤鼻涕,一面继续抽噎道:“门锁完好,屋里没有打斗痕迹。”

他用词还挺专业,张玄沄忍不住跟着点头,同时比划出名侦探的招牌姿势。

“而且,阿鱼还在iPad上给我留了一条信息——呜呜呜,我上星期从教会他怎么用iPad打字呜呜呜——信息,嗝,信息上说……”

廖悾君原本还哭得直打嗝,话到此处,语气陡然一震。他站起身,振臂一挥,整个人变得挺拔起来。他眼含泪光,好似即将落幕的主角,沉声唱诵自己的道别词。

“再见了我的朋友,我有我必须为之奋斗的目标。下次月圆之时,若我仍在江湖,你我自会重逢,把酒放歌,就如此刻般潇洒畅快。”

“咦?”张玄沄奇道,“这是漫画里的台词吧。”

廖悾君用力一抹眼泪,瞪圆眼睛欣喜道:“对啊对啊,你也看《咸鱼侠》吗?我和阿鱼都是咸鱼侠的粉丝!”

墨观至也看过这部漫画。《咸鱼侠》是一部不可多得的武侠国漫,连载已有十年,受众颇广。故事讲的是一位游侠意外变身咸鱼,只好隐姓埋名,孤身闯荡江湖,除暴安良。咸鱼侠在漫画中的形象便是鱼头人身,头戴斗笠,身披红斗篷,左手持一把有豁口的破刀。

“还是我安利阿鱼看的呢。他只用了不到一周就追平了坑,已经是个比我还铁的铁粉了。听说咸鱼侠要漫改成电影时,他激动得都睡不着觉——虽然阿鱼作为一条鱼,本来睡得也很少,而且他睡着时也睁着眼睛,根本分不出来是睡是醒。”

墨观至本能地不想多问一位健硕的成年男士和一条同样健硕的成年鱼士如何同床共枕互数睫毛的细节,只好继续保持微笑。

“啊对了,说着说着,我又想起来一些事情。我其实就是在红久河附近发现阿鱼的,很小的支流,源头靠近一个叫芙蓉村的地方……”

墨观至眼神一凝。他身旁那个微微凹陷的坐垫似乎也不安地变了形。

“偶尔有几次,阿鱼提起芙蓉村,和我说那里有一个很坏的东西、还是别的什么动物,我不是很明白,总之有一个坏蛋把守着芙蓉村。这个坏蛋在谋划一个大阴谋。阿鱼虽然没有明确表示过,我现在琢磨过来,总觉得他是想像咸鱼侠一样,制止那个坏蛋。”

廖悾君越说,语速越快,神色也变得愈发焦急。

“怎么办?我们还是得尽快找到阿鱼啊,得赶在那个坏蛋行凶之前!阿鱼那么单纯一条鱼,也没有咸鱼斗篷,肯定打不过坏蛋啊!”

墨观至没有立即回话。他脑中飞速运转,双手交叠,食指有节奏地敲打手背。片刻后,墨观至已有决断。

“听你的描述,你的人鱼朋友确实很可能身陷险境。”

廖悾君重重点头,期待地看着墨观至。

“只可惜我们无法确定这一点。并且……”墨观至呼出一口气,歉然道,“坦白来说,我寻物的本事多少靠点运气和直觉,而且往往只针对猫狗一类的小型宠物有效。”

他那双温柔的桃花眼直直看向廖悾君,明明说着拒绝的话,却令人丝毫生不起反感。见廖悾君的眼眶重新蓄满水气,墨观至的语气变得更加柔缓,内容却依旧冷酷而坚定。

“并且,就我个人而言,并不建议你只身冒险,只为一个玄而又玄的无端猜测。”

廖悾君脱口打断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信我!我是没有照片,但我发誓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张玄沄皱起眉头,难过地看着两人。

墨观至安抚性地摆摆手,语气依旧平稳。

“我愿意相信你。也正是因为我相信你,所以我才有担忧。我的一位长辈曾告诫我,不同的世界有不同的生存法则,外人若是贸然闯入,可能会给法则内的生灵带去灭顶之灾,也给自身招来祸患。你我是凡人,平白卷入我们无法掌控的争斗,无论对阿鱼、还是对我们自身而言,都不是好事。”

廖悾君嘴唇嚅嗫数次,想要反驳,却终归还是冷静了下来。他呆呆地坐在沙发上,良久,长叹一声。

“是我想当然了。我不该强求你的,你说的没错,这确实不是钱能解决的事情。”

廖悾君脸上浮现出一抹哀戚之色。

“可是……可是,阿鱼是我认定的朋友啊。明知朋友有难,我还能袖手旁观吗?”

说罢,他苦笑一声,眼神却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谢谢你,谢谢你们!不用担心,我不会冲动的。”

墨观至定定看着他,将他的未尽之言挑明,道:“但你非去不可,对吧?”

“嗯,我非去不可。”

墨观至忽地一笑,眼中如有春光。

“明白了,那就走吧。”

廖悾君呆愣原地,那头的墨观至却已起身。他的手似是不经意地拂过身旁的空气,就像在轻拍某人的脑袋。

“张玄沄,你就不用跟着了。”墨观至一面说着,一面快步走向玄关。路过茶几时,他随手捞起一个白色小药瓶(塞)进口袋。

“什么嘛!”张玄沄率先跳起来反对,“我都已经听了这么多了,你现在‘灭口’来不及了好吧!再说了,你怎么不问问我今天怎么突然来找你吗?”

墨观至心中预感不妙。

果然,张玄沄从口袋里摸出三张扑克牌模样的黑色卡片,冲墨观至晃了晃。

“先上车,一会儿和你解释!”

说罢,张玄沄推搡着还没回神的廖悾君一道朝门口走去。

“啊,什么?你,你是要和我一起去吗?”廖悾君犹自磕磕巴巴地问道。

“当然。”墨观至利落地抛起车钥匙又一把抓住,露出一抹略显肆意的笑,“毕竟难得有机会亲眼见到人鱼,我可不会错过。”

廖悾君总算回神,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狂喜。

三人皆是身高腿长,几乎两三分钟便已奔下山,找到墨观至的停车位。

墨观至示意另两人坐后排,副驾驶的车门却迟迟未关,仿佛在等着什么人一般。

张玄沄才上车,不等另两人提问,自己便语速飞快地解释起来。

“其实我感应到阿波有危险!这位大哥你先别急着插话,让我说完!今天早上阿波本来是想约我一起去拍素材,可惜我昨晚熬夜看小说,实在没精力去。醒来后我总觉得心里不舒服,就拿塔罗牌打了一卦。结果,我的妈呀,大煞啊!”

张玄沄说着,甩出适才那三张卡片。

一张卡面上是一只坐在月亮上的小黑猫,印有数字二。第二张卡面上画着一只小黑猫,正趴在即将倾倒的着了火的猫爬架上,同样印着数字十六。

最后一张是一只戴着骷髅面具的小黑猫,数字十三。

墨观至正巧瞥向后视镜,一眼便瞧见数字十三后头跟着Death(死神)的说明。他握在方向盘上的指节收紧。

“高塔、死神,一个大火牌,一个大水牌,合在一起不是什么好兆头!搞不好会出现祭祀香火什么的!邪得很,邪得很!还有女祭司,又是大水牌!我的天哪,我预感到今天的阴性能量会很重!总之我一连抽中三张大阿尔卡纳牌,能量又都这么重,整个人都不好了!不过我很快感应到化煞的关键点在墨观至身上,就狂奔过来!没想到正巧抓住你们要去芙蓉村,超lucky了我的妈!好了我说完了!大哥你想问什么就问吧!现在,开车!GO GO GO!”

张玄沄一口气喊完,瘫倒在座位上直喘气。

墨观至一时无语,叹道:“这么重要的事,你竟然等到听完八卦再告诉我。”

张玄沄气若游丝地辩驳道:“本来也是着急的,一见到你,我的指导灵就悄悄告诉我,事情有转机,不要慌。我这一不慌,就松弛得有点过分嘛。毕竟那可是人鱼诶!哪怕是长着鱼脑袋的!”

墨观至遂不再多言。他没有立即发动车子,看向副驾驶又略等了片刻,最终一无所获,这才作罢。关门,启动,发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