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画眉郎
小小的猫儿身披绵厚的墨色长毛,如云雾氤氲,仿佛无时不刻在随风轻舞。明明是一身黑毛,在沉如夜色的昏暗中,乌亮顺滑得好似在发光。
尤其是那对玉石般明润的眼眸,乍一看瞳色极浅极淡,非金非银,好似镜湖之上锁着一抹缥缈轻烟。只消一眼,便觉流光溢彩,令人神魂颠倒。
真是一只漂亮到足以令天地失色的小黑猫。
而这样美好的一只小猫崽此时正仰头乖巧地看着自己,眼神灵动得像是会说话。
墨观至轻轻吐气,这才察觉自己方才无意识屏住了呼吸。在小黑猫无言的催促下,他略一犹豫,拨弄手电筒的开关。
啪——
一道明亮到近乎刺眼的光束迸发(射)出,三人同时抬手护住眼睛。
破!
却见那光束竟无视黑幕,如同一把利刃,迎头破开重重迷障。
光束所及之处,一条从未见过的路缓缓显现在三人眼前,通往那近在眼前的灯火人家。
张玄沄瞠目结舌,一连骂出三句“卧槽”。
“这是什么啊!”他痛苦地揪起一撮小卷毛,“这就是封建迷信吗……啊,不对,这就是社会主义的光芒吗?那我还搞个屁的塔罗啊!手电筒就能破鬼打墙,就他妈的离谱!”
第25章 芙蓉村祭(1)
有光就象征有出路, 有出路便有希望。
不仅张玄沄疯了,连廖悾君也抑制不住狂喜蹦跳了好几下,嘴里反反复复嘟囔着:“得救了!玄猫镇宅, 人间太平!这是什么手电筒神器,能给我也来一打吗!”
小黑猫歪着脑袋看他俩发癫, 漂亮的眼珠子里满满都是困惑。他偷瞄一眼岿然自若的墨观至, 在心中暗自点头,果然还是自己看好的这只人类最稳重呢。
正此时, 忽听路的那头传来模糊的人声。
“是谁在哪儿?”
是一个苍老沙哑的男人的声音。声音不大,像是被浓厚的暗色吸收了, 只余幽幽余音回荡在静谧的乡野暮色中。
张玄沄和廖悾君两人的嚷嚷声戛然而止。三人面面相觑, 都没回话。
紧接着又是一声询问,染了些严厉的意味。
“到底是谁?”
随着话音响起,有光从那头晃了过来。然而那光并不像墨观至的手电筒发射出的光束那般凝实, 反而光圈涣散, 泛着青蓝色,飘飘忽忽落不到实处, 莫名透出一股森凉之意。
这动静无意间惊扰了沉睡中的鸮。
啊——
鸮发出尖厉刺耳的嘶鸣, 好似是从两片紧紧贴合的磨砂纸之间硬挤出来的, 简直不像是鸟类能够发出的声音。
光的那一头真的会是出路吗?
张玄沄和廖悾君齐齐一颤, 像两只被掐住脖子的鹌鹑, 重新缩回墨观至身后。
墨观至上前几步遮挡二人,同时侧头去看那只始终淡定的小黑猫, 以眼神询问对方要不要靠近一些。
小黑猫读懂了人类的意思, 心里犯嘀咕,怎么如此多事呀。身体却不自觉地动了起来,往墨观至的脚步挪动一步、再一步……五步之后, 小黑猫矜持地停了下来,再不肯动。
墨观至遂收回眼神,敛容看向那团晃动的虚光。他拿着手电筒的手极稳,光束如同一把光剑直指前方。他没有贸然开口,只是用拇指轻轻按压手电筒上的红色按钮。
光束顿时消失。
从光明再次陷入黑暗带来的压迫感极强。张玄沄心里不安,凑近后小声询问:“我们怎么办?要趁机跑吗?”
墨观至微微摇头,并未作声。他在心中默数两秒,再次松开按钮。手电筒重新亮了起来。如此反复几次,手电筒的光束有节奏地明明灭灭。
那头的人瞧见,咦了一声,也持着手电筒朝几人走来。略显拖沓乏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模糊的身影慢慢浮现。
“你们是谁呀?怎么从村子后头过来的?”
墨观至分辨出声音,脸上一松,开口时声音不自觉带上几分笑意。
“贺阿公,是我——”
身影越靠近越清晰,正是贺老汉。
贺老汉没听清,皱着眉头往前又走了几步,直至来到光束范围,这才看见墨观至的模样,哎呀哎呀地笑开了。
“我就说怎么会有贼胆子那么大,还故意暴露自己呢,就想着来看看是不是什么外来的人迷路了。阿墨啊,你怎么来了?过来玩怎么也不提前通知我,我好接你去。”
墨观至伸手去扶贺老汉。
贺老汉顺势摸上他的胳膊,捏了捏大衣的厚度,埋怨道:“怎么穿得这么少?山里不比城里,入夜后天可冷呢。”
墨观至也看向他。贺老汉倒是穿得厚实,身上那件藏青色大袄看模样是新做的,只是衣襟敞开,脚上穿的棉鞋也略显单薄,像是匆匆出门的模样。
墨观至收回视线,向贺老汉一一介绍身后二人,以及那只神奇的小黑猫。
贺老汉笑得慈爱,连连点头称好,尤其表现得喜爱小黑猫,夸赞了好几句对方的好模样。
“好靓的猫崽子,一看就是能抓老鼠的。”
小黑猫骄傲地翘起胡须,心道,他现在可不必再去仓库打工了。他斜乜一眼墨观至,可惜对方此时的注意力并不在小猫咪身上,只拉着贺老汉一个劲儿问话。小黑猫的胡须迅速耷拉下来。
“阿公,我记得您不是住在芙蓉村的吧。”
“啊对,我早就不住这儿了,不过也离得不远,走着就能过来。”
“那您怎么就自己过来了?我看今天天色不对,路也不好走,您可得小点心。”
“唉,没事儿没事儿。就我和芙蓉村的村长……啊,现在应该说是上任村长了……就是他们的老村长,也姓贺,我俩认识好多年了。今天中午接到电话,和我说老村长一早起来就不行啦,没等得及送医院人就没了。我想着怎么的也得来看一眼,心里着急,就自己来了。”
墨观至沉默着,不忍和上了年纪的老人谈论生老病死的话题。
倒是贺老汉豁达一笑,拍拍墨观至的胳膊安慰道:“算啦,老哥也是八十岁的人了,都会有这么一天的,我早就想开了。”
有了贺老汉的带路,一行人果然顺遂不少,很快便走上一条青砖铺就的大路,越走视野越开阔,显然离人烟不远了。
贺老汉表现得完全就是个活人模样,张玄沄和廖悾君心底的不安也渐渐散去。两人都不是内向的性子,你一言我一语加入了谈话。
“老村长我以前也见过呢,人很好的,还给我发过锦旗,帮我开张。”
“没办法嘛,人老了嘛。”
“爷爷啊,我看你的手电筒有点奇怪啊,怎么发的光还是青色的哇?”
贺老汉嗳地一声拍了下大腿,道:“谁知道今天天暗得这么早,我出门急,就随手拿了个坏的手电筒。这手电筒啊接触不良,灯泡改换啦,我还担心撑不到地方呢。”
张玄沄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又道:“我们刚刚是从桥那头过来的,为什么找不着路啊?”
“怎么从那里过来了?”贺老汉奇道,“那里的路应该不通了呀。原先呐,芙蓉村的村口是在桥那头,后来重修了,加上外头的公路要改道,村里人就把村里的主干道挪到山那头去了,进出也换到那头去了。这里现在很少有人过来的,路也没了。你们几个要是自己走,可得迷路好一会儿。”
刚以为自己遭遇鬼打墙事件的张、廖两人只得谄笑。
“我们刚才还看见有人家亮着灯呢,就想着能不能直接过来。”
贺老汉更奇怪了,疑惑道:“村里人都搬去那头了呀。这里留下的都是以前的老房子,墙都塌了不少,也没人管,线路肯定也早就不能用了,怎么还会有人家在呢?你俩肯定是看错了。”
问话的张玄沄猛地一震,背上寒毛倒立。
仔细想来,他们一路走来,确实再也不曾见过原先那座亮着灯的屋舍。
小黑猫始终不紧不慢地跟在一旁,竖起耳朵偷听。听到这里,他忍不住眯起眼睛窃笑,心道看那两个胆小鬼如何自圆其说。
两个胆小鬼果然吓得不轻。个头稍小的张玄沄几乎整个人都扒在廖悾君身上,两人你踩我我踩你,连体婴儿似的非要并排挤在一起前进。
墨观至的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他沉吟片刻,忽地转头看向小黑猫,关切道:“要不要我抱着你走?”
小黑猫倏地别过头,抖了抖耳朵,装作没听见。
墨观至轻笑,像是真的听懂了小黑猫的心声,歉然道:“对不起呀,是我刚才忽略你了,问得也不诚心。我们重新来一遍。你愿意让我抱你吗?或者,我可以帮你拿东西,嗯?”
小黑猫有些动意。让人抱着走什么的就算了,有失身份;背上这点东西对他而言算不得什么负重,可是明明有免费劳动力,不用好像也很吃亏呢。
就在小黑猫犹豫之际,原本安静下来的贺老汉忽然爆出一声惊呼。
“建荣老哥,是你吗?你、你怎么在这儿?”
墨观至几人齐齐看去,愕然发现路的尽头不知何时出现一道青灰色的人影。
那人脸色青白,形容枯槁,脊背佝偻,是一个看不出岁数的干瘪老头儿。
小黑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老头儿,微微压下肩膀,如同一只健美的猎豹踱步来至墨观至身前,坐下,像一尊小小的守护神兽挡在前方。
墨观至一愣。
又是一声短促的尖叫。
这一回发声的却是廖悾君。只见他抖如筛糠,打颤的手指怎么也抬不起来,口中胡乱重复着:“是他!村长!我的锦旗,他、是他——”
原来站在众人眼前的老头儿赫然便是芙蓉村的老村长,是贺老汉口中所说的已然去世的贺建荣。
周遭死寂无声。
啊——
恍惚间,几人再次听见鸮尖利嘶哑的啼哭声,近得宛如贴在他们耳朵边。
正在此时,老村长贺建荣开口说话了。
“怎么都是男娃……”
他意味不明地咕哝几句,浑浊的眼球迟钝地在几人身上来回转悠。
“满啦,都满啦,村里不留人,生人装不下啦,都回去吧。”
贺老汉率先打破沉默。他没想那么复杂,反而满心都是重见老友的惊喜。
“建荣啊,你身子没事啦?那我中午怎么听你儿子说……唉,没事就好,应该是我听岔了。”
老村长却只死死盯着贺老汉,眼神陌生又漠然,就好像没认出对方似的。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咧嘴笑了笑。
“没事没事,都好都好。”
老头儿满口牙都掉光了,笑起来的模样竟有几分神似桥尾那座泥塑。
墨观至上前一步,与小黑猫并排而立。他也笑了笑,态度自然地朝老村长问好,又道:“其实我们是来找一位朋友的,他早我们半天来村子,说是要参加村祭。”
听见“村祭”二字,老头狭长的眼睛猛地一缩。
墨观至不退反进,继续问道:“您见过他吗?您放心,如果能找到人,我们不会过夜。”
老村长许久不曾开口,审视的目光时不时扫过众人,似是在评估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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