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画眉郎
僵持间,窝在墨观至怀里的小黑猫忽然转过脑袋, 一眨不眨地看向严粟。小黑猫张嘴, 露出两粒洁白的尖牙, 打出一个大大的哈欠。
天黑了, 赶紧干活吧, 早干完早回家,别耽误喵睡觉。
小猫咪一言未发, 严粟却莫名领悟到对方的言外之意。他忽然想到什么, 笑容更加灿烂,神色也真诚了几分。他不再废话,抬手和墨观至打了个招呼, 转身重新回到队伍最前头。
众人无言,默契地一同忽视了这个小插曲,沉默地跟在严粟身后。一行人重新出发,继续往目的地走去。
小徒弟走在队伍中央,频频回头去看。在他艳羡的目光中,墨观至肩上站着一只仓鸮,怀里抱着一只黑猫,左右各站着一胖一瘦两大护法,走得威风凛凛,神气十足。黑暗模糊了他那高挑颀长的身形轮廓,若隐若现,这一刻,墨观至活像一名撕开漫画框走出来的暗夜德鲁伊。
“好帅啊。”小徒弟低声感叹,语气中满是遗憾和心酸。
他并不是唯一一个在偷偷打量墨观至的人。事实上,其他小队的成员或多或少都感受到这个普通人类身上的不凡之处,都在默默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墨观至没有理会这些目光。在黑暗中赶路并不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或许初时,由于不熟悉周遭的环境,对未知的危险心怀警惕,墨观至还能全神贯注地赶路。然而走了许久,一路无事发生,他的身体本能地松懈下来。
尤其是,每当墨观至担忧那些光亮照不到的角落里会突然冒出精怪鬼物时,他肩头的苹果核就会适时咔咔叫唤几声,而他怀里的小黑猫同样不甘示弱,咕噜咕噜冒着泡泡。一鸮一猫,咔咔咔咕噜噜,此起彼伏,组成一首和谐的协奏曲,驱散了人类心头的不安。久而久之,墨观至就再也紧张不起来了。
心神一松,他的注意力便不由自主地转向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处。从他这个角度看去,只能模糊地瞧见严粟拎着备用光源开路的背影。很显然,带路的并不是曾经来过的委托人林师傅。也不知道非人办用了什么法子辨别方向,能够顺利带领二十几人在黑漆漆的老林里穿行。
仔细去看,之前被墨观至视作备用光源的设备也极其特殊,看上去竟像是个罗盘的模样,显然发电靠的并不是人类科技。只是不知这种发光法术是否也有时效性,此时,罗盘手电筒比最开始时亮度降了不少。只不过他们的眼睛早已适应了唯一的光源,很难捕捉到其中微妙的光线变化。
就在墨观至感叹玄学术法的精妙时,原本被密集的枝桠重重遮挡的视野豁然开朗,眼前蓦地出现一片空地。光源打过去,只能照见一小片盈盈的水光。
前方正是他们在找寻的那片湖泊。
然而,他们的头顶,天空之上,是另一片混沌。没有月亮,没有星辰,一丝光亮也无。
他们唯一能够仰仗的光源,渺小得好似一粒星火。
严粟停了下来,举手示意。他身后的队伍立即遵照指示原地待命。所有人抻长脖子,默然看向前方。
严粟手中的光源变得愈发黯淡。一束黄光射出,努力在湖面延展,扫向湖中央。
那里空无一物。
严粟略显沉闷的声音从前头传来,打破了寂静。
“按照我们之前说的,所有人站到规定的位置上去。”
他的语气一反常态,不再带着嬉笑的玩闹意味,反而透出一种莫名的肃然。
随着严粟的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动了起来,他们仿佛都知道自己的位置所在,——除了仍在云山雾罩中的小猫咪喵的都队三人。
墨观至:“……”
果然人质只有我们三个吧,是的吧。
啪嗒嗒,脚步声凌乱,众人的行动却有条不紊,速度极快。不多时,他们重新排好队列。将近二十个人如同一枚枚黑白分明的棋子,错落有致地分布在棋盘之中,呈现出某种简易的八卦阵型。
张玄沄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骂道:“妈的,这里该不会只有我们三个傻子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在这时,严粟手执罗盘手电筒,如同手捧着一抹圣光,慢慢朝他们走来。
“真是抱歉,非人办有自己的顾虑,无法提前通知你们。但请你们相信我,我保证能将你们安然无恙地带出去。现在,我需要你们全力配合我。”严粟脸上没有一丝笑意,语气亦是正经无比。
阿波傻眼了,磕磕巴巴地问道:“这、啊?那……那什么,就没有别的法子了?一定非得我们冲锋陷阵吗?我们、不是,你们究竟要干嘛?”
严粟只是摇头:“恐怕三言两语解释不清,现在没时间了。你们目前唯一要做的就是站在原地不要动。”
墨观至蹙眉,反问道:“只是这样?”
然而严粟并没有正面回复他。他定定地注视着墨观至好一会儿,视线下移,最终定格在小黑猫身上。
小黑猫吧嗒一甩尾巴,优哉游哉,仿佛对周遭的变动一无所知。
严粟突然垂下头,躬身朝着小黑猫行了一礼,态度恭谨。
“一切拜托前辈了。”他说道。
严粟的态度转变之快,吓了墨观至三人一跳。
随着严粟的话音落下,那几个藏头露尾的工作人员忽地卸下伪装,露出本来的面目。他们之中,还有几张墨观至熟悉的面孔,正是在芙蓉村中见过的李山吾道长和他的师弟冯道长,非人办严粟小队中的女队员柳槃。他们显然就是非人办安排的支援力量。
这三人几步上前,站在严粟身后,同样朝着小黑猫鞠了一躬。
最后一位工作人员则是个陌生男人。他身材短小,微微发福,头发稀疏,看年纪已有四五十岁。他仍站在原地没有动,挺起肚皮背着手,面容严肃地看着几人,举手投足间很有小领导的气派。
见小黑猫始终没有反应,中年男人突然清了清喉咙,成功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自己身上。
“是这样的,这位小同志……”
中年男人并不拿正眼去瞧小黑猫,反而盯着墨观至看。他说话时铿锵有力中气十足,却透着令人不喜的官腔。
墨观至的眉头皱得更紧。
“按规矩呢,我们是要提前告知你的。但是嘛,你也看到了,现在是非常时期,事关重大,事急从权嘛,还请你一定要理解。若是处理不好,我们所有人的性命,甚至是整座毛春城都危在旦夕。现在,我们需要你,人民也需要你,还请你和你的朋友们好好配合。”
张玄沄和阿波都张大了嘴巴,几度嗫嚅,最终什么质问的话也没能说出来。
墨观至抿嘴,双臂紧紧搂住小黑猫。
出人意料地,率先出声反驳的竟然是小徒弟。他怒气冲冲,脸上皆是愤懑,朝着中年男人抗议道:“我说你们怎么回事啊,是哪个部门的?冲锋陷阵这种事情怎么可以发动群众去做呢?你们要做什么,换我去吧!我是党……”
他的话还未喊完,小徒弟就被身旁的林师傅拉住了胳膊。小徒弟不解地看向师傅,只看见林师傅示意稍安勿躁的眼神。尽管不解,小徒弟仍旧习惯性地听话,嘟嘟囔囔着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面对小徒弟的怒气,中年男人至始至终没有回以半个眼神,仿佛他只是无关紧要的草木。
终于,小黑猫动了起来。他抻长胳膊,爪子张开又合拢,像是就着人类过于牢固的怀抱伸了半个懒腰。
墨观至低头去看小黑猫,目露担忧。小黑猫侧过脑袋,用毛茸茸的脸颊亲昵地蹭了蹭人类的手腕,像是在无声安慰着人类。
墨观至莫名就和小黑猫的念头同频了。若是他自己不愿,旁人是无法胁迫咪崽大人的。
在湖泊中央,必然有小黑猫需要、且势在必得的东西。
墨观至略略放下心来。
安抚好脆弱的人类,小黑猫抬眸,视线直接忽略那个讨猫嫌的中年男人,直直望向湖中央。
湖泊中央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分明。从湖面吹来的冷风,裹挟着一丝不祥的寒意,吹得人面目发麻。
但显然,小黑猫眼中的情景大不一样。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湖面看了好一会儿,尾巴尖儿微微打着颤儿,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他扭头再次看向墨观至,难得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
墨观至回以无辜的眼神。
最后,小黑猫的视线落在苹果核的脸上,双眼眯了起来。
小黑猫:“喵呜喵呜。”
苹果核:“咔咔咔。”
小黑猫:“呜哇呜哇。”
在人类一头雾水的旁观下,一猫一鸮完成了某种神秘的交流。交流的结果,墨观至似乎是被小黑猫托付给了苹果核。
墨观至:“……”
行吧。
交代完任务,小黑猫倏地从人类怀里窜了出去,速度之快,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几乎在一瞬间,他就很夜色融为一体,再也寻不见踪迹。
墨观至的心忍不住揪了起来,很快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苹果核依旧稳稳地抓踩着人类的肩膀,雄赳赳气昂昂,像一个尽忠职守的护卫。
随着小黑猫的消失,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似乎得到短暂的缓和,唯有小徒弟仍旧在嘀嘀咕咕,和师傅述说着自己的不满。
正在这时,严粟的好运气似乎终于用尽。他手中的罗盘手电筒啪嗒一下,熄灭了。
四周登时陷入一片无尽的黑暗。众人失去光源,不由得惊慌失措。恐慌的情绪如病毒蔓延。
漆黑中,中年男人的呵斥声清晰可闻,偶尔夹杂着几句严粟吊儿郎当的辩解。中年男人显然很不满严粟不端的态度,试图自己重新点亮罗盘。然而他努力多时,罗盘不愧是玄门至宝,在威压之下依旧故我,丝毫不给领导面子。
小徒弟噗嗤噗嗤偷笑,张玄沄也在噗嗤噗嗤响应,哪怕看不见对方,两人依旧像一对喷壶互动着。
中年男人大概是察觉到胆大妄为的喷壶们是在嘲讽自己,顿时更为恼火,气沉丹田,将严粟等人骂了个狗血淋头,一口气足足骂了五分钟。
众人苦苦忍受着无妄之灾,眼前骤然一亮,像是有一颗小太阳冲破黑暗,跃入眼帘,同时带来光明的慰藉和撕裂视网膜的痛楚。其中最为痛苦的当属中年男人,那光亮几乎是对准他眼睛的方向直射而来的。他忍不住嗷的一声痛呼出声,极没有形象地捂住双眼,跪伏在地。
墨观至手里拿着一只老式的手电筒,很没有诚意地道歉道:“对不住啊,手电筒是我的猫的,我用的不是很习惯呢。”
众人无言以对。
片刻之后,小徒弟咧嘴,憨笑出声,耿直点评道:“还以为你们有多厉害呢,不过如此嘛,连个小猫咪玩的手电筒都比不上,啥也不是。”
中年男人:“……”
众非人办成员:“……”
第79章 白蛇
人造光源是人类文明史上最重要的发明之一。
当墨观至从背包里掏出猫猫牌手电筒时, 众人对这一结论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张玄沄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崇拜地看着身披圣光的朋友,两眼泪汪汪, 感动道:“而你,我的朋友, 你是真正的英雄。”
他的英雄朋友本人手握神器, 却像是操作不太娴熟的模样,光束摇摇晃晃, 总是有意无意地往中年男人身上晃,逼得他泪流满面, 不能近身。
中年男人低声咒骂着, 眉头拧紧成一个纠结的川字。他不耐烦地往旁边躲了躲,同时以眼神示意严粟去和墨观至套话。
严粟看懂了中年男人的意思,却只是耸耸肩, 依旧一副无所谓的闲散模样。
正这时, 墨观至主动开口道:“趁这个机会,我们聊聊吧。”
他这么说着, 眼神直接忽略疑似领导人物的中年男人, 直接看向严粟和李山吾。
站在他肩头的苹果核突然动了动, 大张双翼扇动数下, 口中发出骇人的嘹唳, 仿佛是想用实习行动声源人类,壮大声势。
仓鸮的助威是有效的。它凄厉的叫声令在场所有人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战。中年男人下意识地往人堆里又缩了缩, 严粟和李山吾也不好再无视墨观至的提问。
“啊, 这件事情,怎么说呢,算是年前突如其来的加班吧。唉, 倒霉呗。抱歉啊大家,还得陪我们这种苦逼社畜年前加班。”
严粟将头皮挠得簌簌作响。尽管他努力想要摆出一副轻松的做派,试图用俏皮的废话化解矛盾的焦点,然而他说话时眉头微皱,全身紧绷,显然是连他自己都未能很好地消化整个事件。
墨观至沉默地看着严粟。
严粟渐渐收敛面上的笑意。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彻底消散在冰凉的暗夜中。空气再度变得凝滞。
就在这时,另一道略显沧桑的嗓音响起,冲淡里两人见淡淡的对峙意味。
“还是我先来说吧。事到如今,再遮遮掩掩的也不像话。”
是林师傅站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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