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解开根线,至于下手这么狠吗?

不过两人之间差着一个境界,王侯输了,实属正常,他也认,开打前就说好了,只是稍稍切磋一下,点到即止。

修为境界越高,差一阶就仿若隔一天堑。王侯能在刀不出鞘的情况下在裘弈的手下撑到半个时辰,已经非同一般。

当然,为了不显得像是欺负人,摧雪也未出鞘,裘弈捡了根破树枝做剑和王侯切磋。

“如何?”萧湘站在坑边,用了一个颠倒术,将王侯从坑里倒出来。

王侯宛如糕点脱模,一个颠倒间落回地面,他拍拍衣摆上的尘土,向萧湘说道:“出剑极狠,一招一式都是奔着取人性命去的,行神练的什么剑法?”

“他自创的行神剑法。”萧湘将摧雪递给向自己走来的裘弈。

从一个剑修行剑的路数往往就能看出这个剑修的秉性。王侯带着两人进屋,手动给两人倒了杯茶,将带着刀鞘的邪刀放在裘弈手边的桌上。

“此刀,名为‘残厄’,可识杀性深重之徒。”王侯转身坐到自己的位子上,随手拿了盏旧茶来喝,“你把手靠近它试试,小心别让它割破你的手。”

裘弈看着那把刀,给萧湘传音:“吾不喜欢这把刀。”

萧湘传音问:“为何?”

裘弈也不清楚具体为何不喜欢,只是这把刀周遭环绕的血煞气息极重,应是杀过万千生灵,对他来说略有些碍眼,便道:“它滥杀。”

这把刀不是修仙界刀修惯常使用的那种长直刀,它的上半部分刀身向刀背弯曲成弧形,弧形部分的刀背开刃,刀长四尺四,有玄铁锁链将刀封绑在玄色刀鞘中。

裘弈的神识游走在刀鞘内,将这把刀的形制摸清,感受到刀上的杀意对他虎视眈眈,却又带着点奇怪的忌惮之意。

他将手伸向残厄,一尺之内,残厄带着刀鞘狂震起来,似要出鞘,刀锷撞得刀鞘口铮铮有声。不知为何,那撞击声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刺耳,好似冤魂嚎哭,又像厉鬼咆哮,刺痛在场三名修士的耳膜。

王侯眉头紧皱,抬眼看向已经将手放在残厄旁边的裘弈。

霜雪一样的人物,周身气息看不出半点血腥气。

行神道君,他有耳闻。是个很典型的剑修,年少时就独自奔走在修仙界各处屠杀魔族和魔修,修为境界升高后更是时不时就去诛灭魔宗,名声在魔教那边可谓是威震八荒。

能引得残厄振动,看来对方以杀入道这一点没错了,振动到此等程度,证明裘弈的杀性不浅,手上沾的性命得有上万之多。

残厄这把刀和别的法器不一样,别的法器都有单独的器灵,但残厄没有,只有一些残存的意识在其中,平日在王侯的识海里除了哀嚎就是咆哮,发出来的声音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王侯正要将自己验证的结果告诉萧湘和裘弈,识海中与佩刀相连的部分突然一痛,残厄在刀鞘里挣扎的越发厉害,王侯也终于察觉到残厄的哀嚎声有点不对劲——

——它在向自己求救。

与平日里用于折磨他的哀嚎声不同,今日的哀嚎声凄惨无比,不像是在折磨他,更像是残厄本身正在惨叫。

“——且慢!”

王侯腾地起身阻拦,裘弈的指尖停在残厄的刀鞘上,那双毫无情绪的灰眸淡淡地瞥向他。

“嗯?”裘弈不知王侯为何突然喊停,也不知为何手下这把刀溢出的情绪全都变作了惊恐与畏惧。

王侯大步过来,将残厄拿起,那残厄停止振动,也不想着往刀鞘外跑了,拼命地带着刀鞘往王侯的怀里缩,刀身颤颤。

萧湘见状问道:“怎么了?”

“残厄有点……不,是很怕行神。”王侯奇怪地查看刀鞘,上面并没有出现裂缝的地方。

就算真的有裂缝,残厄遇到杀性深重的人,最强烈的反应也不该是害怕,而是兴奋,兴奋于遇到了“同类”。

除非,那个“同类”的杀性比身经百战传承数代的残厄还要强,杀过的生灵也比残厄杀过的多。

可能吗?王侯深深地看向桌对面的白发男人。

残厄的年龄是裘弈年龄的数倍,且上几任刀主杀孽滔天,说是邪魔都不为过,刀下逝去的生灵不可能比裘弈杀过的要少。

可为何……

从寻天府出来后,萧湘仔细回想着王侯方才的话,许久不语。

裘弈手持摧雪,抱臂站在萧湘身侧,两人在一棵挂雪松树下立着。树梢跳上一只松鼠,抖落枝头积雪,眼看要落在树下两人的头上,摧雪和逐星同时出鞘,将碎雪斩开,那松鼠被剑光一惊,在树上蹦跶逃窜地更厉害了,树梢上的积雪也因此全都砸了下来。

两名剑主站立不动,两把本命剑忙前忙后地斩雪。

“是否有一种可能……”待逐星归鞘,萧湘开口道,“道君当年去青云宗的万剑之境中,无剑为道君所用,是因为不敢?”

裘弈不解,“何意?”

萧湘解释道:“残厄这把古刀有些特殊,它不认主,拿在谁手里就为谁所用。湘欲一探究竟,不知道君可否随湘走一趟集市?”

修仙界有许多散落在各处的集市,集市上卖一些未认主的法宝,虽大多为低品级,但仔细瞧一瞧,也能找到好货。

裘弈在集市上逛了一圈,所经过的摊位上,那些原先在积极认主的法器全部装死,但对随后经过的萧湘就十分殷勤。

果然。

萧湘对此的评价是:“珍惜摧雪。”

摧雪:听到没,看到没,就我乐意跟着你。

“为何?”裘弈越发不解。

“可能与命格有关。命途坎坷或命格强硬之人,法器跟在他身边易摧易折,许多法器在择主时会留意避开这种人。”萧湘解释完后,回想到裘弈这八百年来一直被护宗大阵暗害,深有所感,“确实坎坷。”

裘弈面无表情看看自己怀里的摧雪,珍惜地摸了摸。

如今的裘弈境界处于化神期大圆满,与化神期大圆满的修士切磋更有收获,萧湘又带着裘弈去位于东洲南部的放鹤门,中途经过玄清宗,先进去抱了抱顾犹在的小女儿。

顾犹在的小女儿今年五岁,与顾犹在同样,也是个雷灵根的小修士,粉雕玉琢的一个小姑娘,面上没有什么神情,也不爱说话,萧湘向小姑娘伸手,对方十分自然地抱了过来。

“叫什么名字?”萧湘见这姑娘不爱说话,便问当爹的。

“叫‘争鸣’,姓李姓顾都可以。”顾犹在无奈道,“她不爱说话,像她母亲。”

“湘还未见过你的道侣……还有两个男孩呢?”萧湘左右看看,没在附近找到其他小孩。

“都大了,跟着人还出去游历了。”顾犹在想起什么,一直温柔笑着的面色变了变,连忙对萧湘道,“不要同段衍说起我娶妻了!”

萧湘:“为何?”

“段衍年少时追求过输梅,未果,反被输梅狠揍一顿,两人结怨颇深。若得知输梅在玄清宗安了家,段衍定要上门约战。”顾犹在双手合十,拜托道,“能瞒一时是一时,他们若再打起来,我肯定是站在道侣这边拉偏架的……啊哈哈……”

萧湘了然,“原是如此,湘必然守口如瓶。”

顾犹在点头:“嗯嗯,人还对外都说我有心上人,但是八字还没一撇……”

两人又闲聊几句,萧湘抱着小孩,见裘弈默不作声,一直在旁边看着自己,以为裘弈想抱顾争鸣,但不好意思说出口,于是主动向裘弈道:“道君要抱,便来抱。”

裘弈点点头,随后上前两步,抱住萧湘。

萧湘:“……”

被两人夹在中间的小争鸣:“……”

萧湘:“湘是说,抱小孩子。”

裘弈从善如流地松开萧湘,抱过顾争鸣。

一大一小两张冷脸相对,顾争鸣在裘弈的臂弯里待了不过片刻,便转头向顾犹在伸手,出声唤道:“爹,冷。”

顾犹在将孩子抱走,萧湘伸手试了试裘弈怀抱中的温度,与冰窟无异。

萧湘:“年轻修士无法抵御道君的本源寒气,若要抱孩童,需施法将怀中温度升高。”

冰灵根修士成年累月地与寒冷相伴,早就忘记了使人类舒适的热度是个什么感觉。

于是萧湘将裘弈的手拉过来,贴到自己胸前,让裘弈感受一下他怀中还未散尽的正常温度。

萧湘胸前的衣物布料厚重,层层叠叠包裹的严实,温度并不高,但裘弈却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缩回手。

两人面面相觑。

“很烫么?”萧湘摸摸自己胸前,是他以为的正常温度。

但有时候不能完全相信自己。萧湘转头看向旁边还是正常体温的顾氏父女俩。

顾犹在:“……啊?”

第24章 离谱传言

“这是正常体温。”

“嗯。”

“这是吾的体温。”

“嗯。”

两人走在山路上,裘弈一会儿将自己的体温变作暖炉,一会儿将自己的体温变作冰窖,反复感受两者之间的差异。

修仙者创建宗门,多喜欢将宗门建设在群山中,依照山岩地势好隐藏护山大阵,也好遮蔽他人窥探,免得泄露仙家秘法。两人行至放鹤门山门前,见一名持剑女子正将一个背着剑的少年推搡出山门。

“滚出去历练!柳浩扬,五十年内修为不上金丹、没有挑战一百零八个同级剑修,你就别给老娘回来!!”

背剑少年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差点撞在裘弈的身上,好险将脚步刹住,嘻嘻哈哈地抱拳向两名剑仙问好:“见过两位前辈!”

“嗯?”持剑女子闻声抬头,看见萧湘时愣了一下,看见萧湘身旁的裘弈时又愣了一下,随后迅速掏出一个音像石,将面前这一幕记录下来。

柳浩扬问完好,识趣且麻溜地滚蛋了。

看着收起音像石的女子,萧湘和裘弈一致歪头:?

“留个证据。”女子假做正经地握拳咳嗽了两声,问道,“你们来放鹤门,是有何事啊?”

萧湘先向女子介绍自己身边的人:“这是上清宗行神道君,裘弈。”

女子点点头,“知道知道,你的道侣。”

萧湘又向裘弈介绍那名女子:“这位是放鹤门的戾鹤尊者,燕卓然。”

裘弈微微向前倾身,“见过尊者。”

燕卓然冲裘弈一抱拳,见柳浩扬在不远处的山石后面往这边探头,狠狠地瞪了柳浩扬一眼,那小子一缩脖子,躲回山石之后。

“先进来吧。”燕卓然无奈叹息,带着两名剑仙入宗门。似是知道身后的两个男人话少,容易冷场,一路都在絮絮叨叨地说些闲话,或是自家宗门的,或是修仙界的。

“柳浩扬那小子真是的,自己又不行,非得去学那些剑修修什么无情道,整天嘻嘻哈哈的哪有个无情道的样子!上次大会,司马良辰还说什么劳什子大劫要来了,让我们快点督促门下的徒子升修,免得到时无力应对大劫。就柳浩扬那样儿的,大劫来了他第一个祭天!!”

“哎呦幽明,你们太清宗到底怎么教小孩的?怎么门下徒子一个个都乖巧听话让人省心,教教我呗,我真是要让这帮小兔崽子给气死了——那边几个干什么呢?藏书阁周遭不准点炮仗!滚山下放去!!”

被燕卓然点到的那几名徒子顿时做鸟兽群散,只留地上一个刚被点燃的火炮。燕卓然御剑出鞘,长剑飞去将导火线斩断,挑起火炮带到燕卓然手中。

三人没走几步,突然见有猛虎从林中出来,似要惊扰路边正在研究丹炉的几个徒子。燕卓然当即用法术将那火炮一点,扔到猛虎跟前,一声爆响,猛虎被骇的夹着尾巴逃回山中去,路边的几个徒子也让这爆炸声吓到,手上灵力运转不稳,将崭新的丹炉给炸了。

身后又是一声爆响,那夹着尾巴的猛虎逃的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