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这一片人飞虎跳景象的萧湘和裘弈:“……”

还维持着扔炮仗姿势的燕卓然:“……”

几个被炸的手黑脸也黑、还失去了丹炉的小徒子大声哀嚎道:“尊者啊啊啊啊啊!!!”

燕卓然缓缓收手,用神识将几个徒子检查了一遍,都没伤着,随后讪笑道:“啊哈哈……待会儿赔你们丹炉啊,我先去招待客人……”

话音未落,带着萧湘与裘弈迅速跑了。

“徒子性格与门风和师长有极大关系,放鹤门不拘一格,门徒也不羁自在。”萧湘边说着边落座,裘弈自然而然地坐到他身旁,“太清宗那一套管束徒子的礼法,恐怕不适合放鹤门。”

“礼法……你们‘三清’还讲礼法啊……”燕卓然面色痛苦地闭上双眼,“那我们放鹤门还是乱着吧,大伙儿修仙就是为了个超脱世俗,总不能都可以上天入地了,还叫世俗的礼法规训着。”

萧湘不言,传音同裘弈道:“湘认为,只要是人,便不能免俗。人非生来便知善恶,若无礼法规训,便同野兽无异。”

裘弈传音:“那放鹤门……”

“放鹤门自有放鹤门的规矩礼法。开山祖师是行世侠客,放鹤门门风也颇具侠气,行事不拘于寻常的繁琐礼法,却并不是不知善恶。”

裘弈点点头,若有所悟。

放鹤门的“尊卑”界线并不明显,尊者炸了徒子的丹炉,徒子们都敢当面抱怨,尊者也许诺事后赔偿,门内看似混乱,细察却自有秩序。

为尊者不可仗势欺人,为徒者也不必唯唯诺诺,可指出尊者的错误之处。此事若放在上清宗,尊者要维持上位者的风范,不管小事,自然不会出手阻拦想要侵扰徒子的凡虎,徒子也不敢抱怨尊者打扰自己炼丹,更不会有赔偿一说,只会不了了之。

若上清宗的宗内气氛有放鹤门一半好,也不至于那么多遭阵法暗害的徒子都无人察觉。就算徒子自身有所察觉,也不敢告诉平日威严惯了的师长。

“话说回来,你俩来放鹤门,来做啥的?”燕卓然秃噜了半天,终于想起正事。

“行神的境界已至化神期大圆满,正寻人切磋,熟悉境界。”萧湘道来此行的目的,“除却行神,湘所熟识的人中,只有戾鹤的境界同为化神期大圆满。”

燕卓然了然:“哦哦,如此如此……不过我踏入化神期大圆满已有百年之久,这会不会……”

“不妨碍。”裘弈持剑起身。

“那就成。”燕卓然长剑出鞘。

逃回山中的吊睛白额大虫刚找了个舒服地方卧下,天上又突然炸起霹雳轰隆之声,将老虎吓的一蹦三尺,连忙奔离了放鹤门的宗门范围。

怪不得除了放鹤门门人外,这里没有其他生灵栖居,就这一天天的大动静,不知道的还以为天道看不惯这里,天天往放鹤门里劈雷呢!

正在“劈雷”的裘弈和燕卓然剑锋相抵,灵威自比武台上倾斜而下,凑近来观战的一众放鹤门徒子立即向后撤出百步,十分迅速地给自己拉起一个能够抗衡威压的结界来。

正准备施法将一众徒子保护起来的萧湘见状,收起了指尖的灵力。

过度保护徒子没什么好处,既然这种程度的灵威徒子们都能自行应对,他就没必要出手。

放鹤门内应该经常发生高修者当众切磋的事,门徒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众徒子们凑来看热闹的速度极快,应对办法也多。萧湘身边自有灵力护体,遮蔽从比武台上压下来的两道灵威,于是许多懒得扯结界的徒子都聚集到他身边,借他的灵力蔽身,还纷纷拿出瓜子果品,看戏一般地吃了起来。

萧湘手上也被小徒子们热情地塞了一把瓜子。

好,那么问题来了,萧湘不会嗑瓜子。

小辈们兴致正高,萧湘也没拂了众人的好意,握着那把瓜子,垂眼觑身边的一个徒子是怎么嗑瓜子的。

观摩片刻,萧湘拈起一粒瓜子,放在齿间咬开,下一步他不会了,便拈着那一粒被咬开的瓜子,又垂眼看那名被他观察的徒子。

那小徒子注意到萧湘的视线,抬头问:“这瓜子儿不合道长口味吗?”

萧湘摇摇头,低声道:“非也,只是从未吃过。”

这好像是什么十分令人不可置信的事,那小徒子呆呆愣愣道:“从未……吃过?”

这太清宗来的道长难道真是从天上下来的神仙不成?居然连瓜子都没吃过!

周遭其他听见萧湘声音的小徒子也十分惊讶。

呆愣过后,这些没有边界感的放鹤门小辈立即七嘴八舌地指导起来:“道长用门牙把这个瓜子咬开,对对对,然后嗦走里面的仁儿。虽然有些瓜子外面的壳味道更香,但我们一般都吃里面的仁。”

“这还有西瓜子,道长要来点吗?”

“我这还有花生味的瓜子!”

“你那是花生瓜子放一块放串味儿了吧!靠边去,道长来吃我的……”

燕卓然注意到比武台下的动静,她挥开摧雪,冲裘弈笑道:“你那道侣很受小辈喜欢啊?”

裘弈瞥一眼台下,淡淡道:“嗯。”

“怎么这么冷淡?你们这些冰灵根修士也真是的……”燕卓然持剑又向裘弈掠去,压低了声音八卦道,“诶,你们到底是怎么看对眼的啊?现在外面有人传你们是去灭魔宗时看对眼的,觉得对方跟自己是同道中人,但是因为两宗中有师姐师兄反对,于是隐婚多年,直到前些时日才被合欢宗修士们逼到明面上来……是不是这样?”

裘弈摇摇头。

不是这样,他的师姐和萧湘的师兄都很赞成他们在一起,况且……也并未隐婚多年,他们不过几月前才认识。

“不是这样?那是不是……太清宗的段大月老苦师弟无道侣久矣,便从各大宗门寻找还单着的剑修修士,为你俩牵了线?毕竟剑修那脾气很难找道侣嘛,一般剑修不是跟自己的剑过一辈子,就是跟另一个剑修过一辈子。”

裘弈挡住燕卓然袭来的剑,又摇摇头。

也不是这样,段宗主并未从中牵线,他和萧湘……是自行决定要成为道侣的。

……协议道侣。

“这也不是?那难不成……”燕卓然面露惊讶之色,“你其实是萧湘的童养夫,如今年龄到了,就被你们宗主送去太清宗给萧湘了?我听说你连宗门也不回,一直住在太清宗萧湘那里。”

裘弈默然。

这些传言……是谁传的?

远在寻天府的顾人还狠狠打了个喷嚏,他奇怪地揉揉鼻头,低声念叨:“是我哥想我了?”

第25章 大劫将至

裘弈跟燕卓然在台上切磋的功夫,萧湘将自己去凡间买的那些喜糖全都分给了身边的放鹤门徒子,这些徒子们也不白拿,喜庆话祝福话都说尽了,还送了萧湘几大乾坤袋的瓜子,够萧湘嗑个两三年了。

反正乾坤袋里的东西都不会变质。

比武台上两人点到即止,若是一定要分出个谁高谁低,可能得见点血——见裘弈的血。燕卓然学的杂,并不专注于剑术一道,因而没有剑仙之名,却也不容小觑。

燕卓然走下比武台,见一众徒子手里都有喜糖,就她没有,遂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萧湘。

萧湘将特意留下的一份喜糖奉上。

燕卓然将两人又送至山门外,临走时,又叫住那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哎对了,关于修仙界大劫的事,你俩的宗门都有想法没有?能不能给我借鉴借鉴?”

她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门主去开完大会回来后就拉着我们开了个小会,让我们都出出主意、说说想法,但我这个人嘛……这长老的位子能落到我身上,纯属是我修为高,还能打,不是因为我脑子有什么能耐。”

萧湘回首,歉然道:“宗主师兄……并未同湘说过此事。”

裘弈面无表情道:“吾亦然。”

“不过……”萧湘转身,直视燕卓然,“孤鸿道君曾赠湘一言。”

闻言,燕卓然神色肃然,颔首道:“请说。”

“天命惶惶,毋乱本心。”

冰凉的余声散在山风里,那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曲折的山路上渐行渐远,被苍松与云雾遮挡,快要看不清了。

燕卓然挎剑立在原地,望望松柏,又望望云海。

越是修为高深的修士,越接近“天道”,对一些事件的预知也更加强烈。从前段时间开始,燕卓然就浑身不舒坦,坐也坐不住,总想跳起来去做些什么,心里总不踏实。

这个症状持续了数日后,玄清宗那边传来消息,说司马良辰算出修仙界大劫将至,急邀诸位宗派的主事人去青云宗开议事大会,共商应对之策。

一帮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修士最终也没讨论出个什么结果来,只是让大家都尽快提修,好应对那不知哪天要落下来的“大劫”。

燕卓然在山门前徘徊一阵,又挠了挠头,高高束起的长发快让她给挠散了,这才转身回宗。

“诶诶!刚刚我是害得你们几个把丹炉炸了吧?那丹炉里头有东西没有?一共多少灵石?”

她分神在心中道:玄清宗那个算命的还叫良辰呢,光算坏时候,不算些喜庆时候,白瞎这名儿。

罢了罢了,到时候水来土掩吧,毋乱本心,毋乱本心……

……

裘弈垂眸看着萧湘递到自己手中的那把瓜子。

萧湘以为裘弈也不知道这个怎么吃,便道:“这是瓜子。”

“吾知道。”裘弈拈起一粒,咬开吃仁,再用灵力将瓜子壳震碎成粉末,洒在路边的泥土中,“幼时在街边,看那些茶楼中的贵人吃过。”

“幼时?”萧湘注意到裘弈话中无意间透露出的关键词,问道,“可有想起什么?”

裘弈一愣,赶紧追着方才那道回忆而去,但没能抓住,想不起其他细节。

两人回到太清宗,萧湘说有事要去寻宗主,裘弈便独自回红梅落雪。

他于小筑中静坐不过半刻,便觉察到有许多幼小的气息聚集在屋外,神识向外一探,是太清宗的一众徒子。

那些徒子就站在门外,有些向门内探头,视线寻了一圈,寻不见他们想要的人,便立在门外静候那人回来。

稀碎的低语顺着寒风流入裘弈耳中。

“不是说香香长老回来了么?”

“可能去找宗主了。行神道君在这,长老应当很快就回来。”

“我等不及想要问长老这一招实战威力如何了,长老速回,速回速回……”

屋外的梅树微微移根斜枝,为徒子们挡住大部分寒风,裘弈在小筑中静默片刻,起身将半阖的门扇推开。

“都进来罢。”裘弈对门外的徒子们说道,“若有修行上的不解之处,吾或可解答。”

……

“宗主师兄。”

“呀,香香来啦。”

段衍回身,神色略显疲态,一双狐眼微眯,看向堂下来人。

“出去玩的可还愉快?”

萧湘答:“愉快。”

天色已晚,太清殿中明烛数千,将萧湘通身黑都照得浅淡,他立在段衍不远处,见神台的香炉中插着许多燃尽的问神香,便问道:“师兄为何点这么多问神香?”

“问神呀。”段衍忽然笑起来,眼中情绪被烛火的昏光模糊。他快步行至萧湘跟前,声音低哑,像是之前说了很多很多话,用了太多嗓子,“不过祖师好像不大喜欢我,一直不理我……祖师最爱你,你快来帮师兄问问。”

萧湘被段衍拉到神台边,摁坐在蒲团上,段衍又点起三根问神香,插在香炉中,回身对萧湘道:“问问祖师,你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太清宗又该怎么办?”

“怎么办?具体要问何事?”萧湘不明所以,怀疑道,“师兄饮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