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烈火狗子
“哪还有心情饮酒……”段衍苦笑道,“问问祖师,若大劫将至,我们当如何应对?”
萧湘此番来寻段衍,正是要问大劫相关的事。出去一遭,他发现各门各派的长老都知晓此事,但段衍从未告诉过他。
若是以前,段衍没告诉他的事,那便是不重要,段衍自己便能解决,但这次出行,萧湘发现,就连往日里最不愁事的燕卓然都将此事放在了心上,那这件事应当非同小可,那么多宗门都在为“大劫”做准备,他们太清宗却没什么动静。
段衍坐到他身边来,既不垫蒲团,也不理衣摆,道袍的下摆堆在地上,十分不讲究,“问啊,帮师兄问问。”
“……”萧湘偏头看一眼段衍发红的眼眶,抬眼正视育祥传道天尊的神像。问神香的烟雾太浓,将高大的神像都笼罩在了烟雾之后,萧湘快要看不清祖师的样貌。
他阖眸,在心中问道:若大劫将至,太清宗要如何应对?
等了许久,没有回应。
萧湘没有睁眼,又在心中换了个问法:若大劫将至,弟子当如何应对?
身边传来段衍重重的提气声,萧湘睁眼,见问神香浓重的烟雾变幻成了祖师的模样,倾身到他面前。
祖师什么都没说,只是用烟雾幻化出的拂尘,怜爱而悲悯地抚了抚萧湘的发顶。
太清殿外忽然吹来一阵寒风,将满堂的烛火吹灭,问神香的浓烟也随之消散,周遭黑暗下来,但对于可以用神识视物的修士来说,成不了什么阻碍。
师兄弟,两个人,在殿内望了又望,等了又等,没再等到一句神谕。
“师兄,关于大劫……”萧湘转头,欲问段衍。
段衍抬手打断他的话,哑声道:“紫微宗传了一道符信来。”
萧湘问:“信上写了什么?”
段衍将一张被攥到皱巴的符纸展开,递给萧湘。
那张纸上只写了一句话:大劫至,太清尽亡。
萧湘感觉自己好像突然看不懂文字了,他愣了半晌,忙道:“卜算到的结果只是未来的一种可能,不可全信!”
段衍低声说:“为太清宗卜算未来的那位元婴期修士,在算出这个结果时就暴毙而亡,这符信,还是当时在他身侧的同门为他传来的。”
萧湘哑然。
卜算时,若是窥探到了不可窥的天机,双眼可能会失明,自身的气运也可能会受影响,但如果当场就暴毙而亡,那么算出的结果,几乎无可更变。
太清尽亡——太清宗的所有人都活不下来。
……
玄清宗,无念殿内。
顾犹在跪在不还仙君的神台前,手里攥着张黄符纸,那张黄符纸上倒是没写什么“玄清尽亡”的文字。
但是写的字也不是顾犹在愿意看到的。
顾争鸣悄悄绕到父亲身后,偷看那张黄纸上的字句。上面只写着六个字——“大劫至,灵钧殁”。
“爹,这是何意?”顾争鸣不解地问道。
“小鸣。”顾犹在擦了一把泛红的眼眶,将小女拉到身旁的蒲团上跪下,“你求求爷爷,让爷爷别带走叔叔。”
小姑娘淡淡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爷爷。”
不还仙君的神像黯淡,可神像的双眼却微微睁开,似是在回应顾争鸣的呼唤。
“不要带走叔叔。叔叔说等他游历归来,要给我带许多举世罕见的奇珍异宝。”
女孩清脆的祈求和男人低哑的哽咽在大殿中回响。
“不要带走他……”
……
“师姐。”李拂衣从观外探头,嘴角噙笑,“叫我来,所为何事呀?”
清尘观内的罗万劫回头,向李拂衣招招手,示意对方过来。
“怎么待在观里,却不点灯?这么黑,祖师要怕的。”李拂衣边走,边用法术将路过的灯烛点燃。
“祖师呀……祖师不会怕的。”罗万劫低声道,“我们上清宗的祖师,早就陨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说什么傻话呢?”
“我听闻,天神陨落后会化为福祉降临人世,成为修仙界或凡间的一部分。”李拂衣轻轻地挨着罗万劫坐下,“万一外头那座挡住我们山门的大山就是师祖呢?”
“若是,便好了。”罗万劫抬手,用力抱住身旁的李拂衣。
“……师姐?”
“拂衣啊……”罗万劫声音哽咽,“你们明明才熬过来,为什么……”
李拂衣回抱罗万劫,拍拍自家师姐的后背,视线一转看见旁边地上落着张黄符纸。
她伸手将符纸够过来,捋直一看,上面有一句话:
“大劫至,行神难行,明愿无明。”李拂衣低声呢喃。
“明愿”是她的道号。
第26章 紫微谶语
“你也知道,支撑修仙界的擎天龟足在千年前断过,后来修仙界是用仙君骨重新撑起来的。如今这仙君骨向外产出的灵气越来越少,有倾颓之兆,大家都没想到什么解决办法,只是心照不宣地让本宗徒子都快些成长,力求在大劫将至时保全宗门。”
“只有给我们宗门测算的元婴修士暴毙,只有我们得了个全灭的‘谶言’。”
“师兄我胆小怕事,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一时间吓坏了,有些失态,幽明莫要因此惊慌。”
“师兄会找到办法的……毕竟测算总有不准的时候,不是吗?”
……
夜风簌簌,吹动太清宗内的墨色树丛。萧湘从太清殿出来时,夜色浓的快要与他身上的衣物浑成一片,天上无星无月,人间无明无光。
夜游的徒子们秉烛携行,路过时纷纷驻足向他问好,萧湘回以颔首,再目送他们远去。
与得知此事后仿佛天塌了的段衍不同,萧湘要镇定许多。他极少占卜未来之事,因为这世间的一切都不是绝对的,命数未定前,万般皆有可能。
先前卜算出裘弈要避免去魔域,但若是裘弈想去魔域除魔,他可陪同前往,多一份助力,那卜算出的命数或许会有所更变。
既然太清宗会“全灭”,那一定是有某种会导致太清宗全灭的因素在。是天灾、人祸?还是某种太清宗同门集会上出现了什么变故?
联想到上清宗的护宗大阵事件,萧湘用神识将太清宗的整个护山探查一遍,没发觉有什么奇怪之处,又去寻于此道有所研究的葛倾杯长老,让他帮忙看看。
葛长老是位留着山羊胡、身着黄色道袍的大修士,虽然看着满脸褶皱,须发皆白,但实际上要比萧湘小上个五十来岁,只是因为这副老人样貌更让门下徒子亲近,所以元婴塑形时将自己塑造成了这般样貌。
葛倾杯检查了一遍护山大阵,确认无异,笑问萧湘:“师兄怎么突然关心起护山大阵来了?”
萧湘不答反问:“宗主师兄可有与你说过‘大劫’之事?”
“没说过,不过算算也能猜到。”葛倾杯老神在在地说道,“修仙上下数千载,每隔几百年就要出现个什么‘大劫’,上一回修仙界大劫说的那么恐怖,大伙儿不是也安稳渡过去了?”
“除玄清宗外。”萧湘纠正道。
“哦对,除了玄清宗,不过那也是玄清宗门徒造孽,与大劫本身倒是没有什么相干。那时咱们都还没出生,不知道是个具体什么情况……”
葛倾杯抬起手来,拍拍萧湘的肩膀,“我们太清宗徒子的心性皆佳,这个倒是不用担心,有我看着呢。至于其他的,到时候再说吧,大不了一死,若有机缘可行鬼道,死后当鬼修也行啊。”
“师弟心性豁达,看淡生死,湘却不然。”萧湘轻声说道,“修仙艰险,太清宗众人历经磨难才有如今这般成就,若是让那一纸谶语葬送,实在令湘痛心。况且……死后若难行鬼道,便要入轮回,下一世,可不知要成何种生灵了,更不知是否还有机会踏入仙途。”
人啊,都难以舍弃生前的事业,萧湘也是,太清宗这一辈有
葛倾杯默然许久,道:“差点忘了,我们不是凡人,若论身死道消,还有个魂飞魄散的可能,太危险。”
萧湘长叹,他怕的就是这个。高修修士自有保命法子,身死可元婴出窍,重修仙道,但宗门中那些尚且年幼的徒子可没有这等保命之法。
另,若那“太清尽亡”所指的“亡”不只是身死,而是魂飞魄散的话,那才是真正的死亡,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日后想通过鬼差或还魂等方式再见一面也是妄想。
“那师兄打算……?”虽然在问,但葛倾杯心中已有答案。
萧湘一字一顿道:“排除隐患。”
修仙本就是逆天改命,他们太清宗,如今不过是多改些命罢了。
葛倾杯点点头:“用师弟我去安慰一下宗主师兄么?”
萧湘摇摇头。
“让他独自静静,明日便能重振。”
一宗之主所要承担的事总是要更多些,段衍一时失态,在所难免。
回到红梅落雪时,萧湘的神识在前探路,发觉小筑内热闹非凡,一众徒子环坐屋内,众星捧月地围着当中身姿如鹤的白衣剑仙。
“行剑要厉,若是奔着取人性命去的,便少些花招。”裘弈手持一枝含苞待放的梅花作剑,向周遭的徒子们讲授行剑要诀。
萧湘立在门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门外的一棵梅花树放低树梢,用树枝戳了戳萧湘肩头。
他会意,折梅作剑,向屋内的裘弈袭去。
“如此方可……”裘弈感到身后有灵威袭来,当即回身,灵力覆剑,一枝花苞骤然绽开,红雨一般离枝打在萧湘身上。
花雨的作用只是迷人视线,萧湘不理,携梅掠到裘弈跟前,挥枝袭面,被裘弈挡下,于是迅速变换进攻意图,绞着裘弈的梅枝下压,两人的上半身在力量抗衡中越靠越近。
寒香袭面,在察觉到来人是萧湘时,裘弈就收了狠劲,只当作比试,此刻嗅到萧湘身上的清雅梅香,不自觉地向萧湘跟前递了递脑袋。
萧湘抓住裘弈一瞬间的破绽,迅速抬枝,往裘弈的脑袋上敲了一下,淡声道:“分心了。”
与自己抗衡的力量骤然消失,脑袋上又紧接着挨了一下,裘弈还从未受过这等对待,萧湘平日里多于小辈相处,待他也多像对待小辈。
他停住向前倾倒的动势,收枝静立。
“道君同你们讲的如何了?”萧湘回身问周边的徒子们。
“讲的差不多了!”见自家长老回来便同行神道君切磋,一众问完问题的徒子们很有眼力见地起身告辞。
临走前,余友良停步问萧湘:“长老,群芳宴将近,到时您会代表太清宗与我们一同前去吗?”
群芳宴为修仙界百年一办的新秀比斗大会,是个给筑基期修士崭露头角的机会,几大宗门轮流主持,这一年轮到青云宗开办,彼时太清宗参与的徒子都要去青云宗。
八百年前那一届群芳宴的花魁——也就是胜者,是萧湘,他自然要去。
得到了肯定答案,余友良告辞,退出小筑,屋里只剩下裘弈与萧湘二人。
“道君。”萧湘将手中的花枝随手搁在桌上,转身直视裘弈,“回一趟上清宗罢。”
“好。”裘弈也放下花枝,拿起摧雪出门。
萧湘静立在小筑内。
过了片刻,出去的裘弈从门口探头,问:“道长不与吾同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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