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醉灯
紫荆披头散发怔怔地走下高台,掠过疯狂争夺金银的众人,一步步走到曲成溪面前蹲了下来。
那个瘦小的身影浑身是血,孤零零的躺在冰冷的地上,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都是你。”紫荆盯着曲成溪鲜血淋漓的脸喃喃的笑起来,眼里已经没了焦距,“都是因为你……”
曲成溪的手指动了动,用尽最后的力气想要勾住她华丽的衣角。
娘亲,我好疼。
泪水顺着满是血污的脸滑落,曲成溪挣扎着抓住她,抱抱我……
然而那淡紫色的衣衫轻飘飘的从他的指尖抽走了,紫荆笑着,疯疯癫癫的走出了金羽楼,消失在了夜色中。
……
萧璋心口像堵了一块棉花,他知道屈漾肯定是挺过去了,才能活到现在,但是他不忍再看下去。
他原本以为自己年幼痛失双亲已经够惨,却不曾想有人会比他更甚。他自己起码还有过被疼爱的日子,而屈漾一天都没有体会过。
他从屈漾的回忆中撤了出来,睁开眼睛,面前还是熟悉的小屋,不远处的汤药还在火架子上咕噜噜的滚着,萧璋叹息一声,心里百转千回,忽的听到怀中昏睡的屈漾发出了微弱的呻-吟。
“肚子又疼了?”萧璋的声音一下子温柔了下来,大手按住曲成溪的肚子,轻轻按揉起来。
屈漾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就像是玩偶一样毫无反应,偶尔有几声被疼痛逼出来的低吟,萧璋帮他揉一揉肚子,他就会又恢复成那副毫无反应的样子,有的时候萧璋甚至怀疑他会不会一直睡下去。
然而这次,萧璋帮他揉着,却忽然发现了不同:曲成溪秀美的眉头紧锁着,眉心几乎隐约出现了一个川字。
萧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轻轻用指腹抚平他眉心的纹路,却只看见一道晶莹的泪光顺着曲成溪的眼角滑落了下来。
那一瞬间,萧璋的呼吸都静止了,曲成溪就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柔软的长发从他的颈侧落下,他的脸色雪白的像是白瓷,没有了往日里犀利的锋芒,只是安静的、无声的靠在萧璋怀里,孤独得像是整个世界只剩下他自己,脆弱得让人的心都跟着刺痛起来。
萧璋的眼底一阵微颤,顿了几秒,从背后抱紧了他,温暖的大手轻轻抚摸着他清瘦的肩膀,靠在他耳边温柔的轻声道:“乖,没事了,都过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更六休一,明天休息一天哦,后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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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梦醒
都过去了吗?
曲成溪似睡似醒中听到了这句话,那温柔的声音似乎有一瞬间包裹住了他凉透的心,带来了片刻的暖意,然而随即却又被从内部滋生的严寒掩盖了下去。
没有过去,那过往的一切已经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那些悲惨的、令人愤恨的桩桩件件,在悄然中塑造了他灵魂的形状、留下了印记,他精明狠辣、猜疑警惕、有仇必报、浪荡疏离却又渴求温暖,种种的痕迹就像是车轨,早早注定了他后半生会走过的路。
曲成溪想要睁开眼睛,然而眼皮却依旧千斤重,思绪就像是陷入了名为回忆的淤泥中,依旧不断下陷。
紫荆的身影跌跌撞撞的消失在门口,曲成溪至今还记得她衣袂被风吹得飘起的模样——那是他最后一次看见自己的母亲。
紫荆失踪了。后来有人说她是受不了周围人的风言风语,跑到南方去了,也有人说她神志不清,躲进山里了,总之再也没出现过。
但是她的崽子还在。人们围着曲成溪犯愁,要是直接打死了倒也方便,可是这小子偏偏不知好歹,始终剩着一口气不咽下去。
打人的时候掺一脚就罢了,但是真正下死手,傻子才干,出气就行了,背上人命不值得。廖十三也懒得管,让这小子身心受尽苦头、生不如死,他已然达到了目的。
于是曲成溪于是被众人七手八脚地抬起来扔到了街边,自生自灭。
今年燕都的秋天冷的吓人,在那呼啸的冷风中吹个几日,不死也得死了。
人们的生活恢复了正轨,没有人在意那个疯了的头牌花魁,也没有人在意街边垃圾一样的曲成溪,大街小巷叫卖依旧,繁华继续。
曲成溪趴在地上足足两天,身上的血都结成了硬块,却依旧没有死。他不知道是什么在支撑着自己,让他拼命的咬着那一口气活着。
我得活,他想,那些伤害我的人还没有付出代价,他们还好好活着,我凭什么死。
第三天的时候,肚子里强烈的饥饿感让他挣扎着动起来,再不起来就真要饿死了,他艰难的翻过身,他想要让自己向前挪一挪,却猝不及防的抓住了一路过之人精致的靴子。
那么精致的靴子,一只就可以买他十条命,那被抓住靴子的小少爷又惊又怒,一脚踹过来:“什么脏东西抓我!晦气!”
曲成溪下意识蜷缩起早已僵直的身子,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剧痛,却没想到那一脚并没有踹到他身上。
似乎是有人拦住了那小少爷。
“沈钦你拦我干什么!”那小少爷气急败坏扭头冲拦他的同伴道,“这小叫花子把我的鞋都摸脏了!”
沈钦……
曲成溪听到一个温润的声音对那暴戾的少年低声说了句什么,但是他听不清内容,他太饿了,饿得头晕眼花,耳朵里轰鸣不止。
下一秒,他感觉自己面前一暗,鼻腔里涌入了温润的兰花香。
“你叫什么名字?”有人蹲下来,轻轻抬起了他的下巴。
曲成溪抬起头,逆着阳光,他看见沈钦的脸,那俊美的容颜仿佛被镶嵌上了一层金边,宛若天神。
曲成溪的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却因为太久没喝水,发不出声音。
沈钦凝视着他:“从今以后,你愿意跟着我吗?”
曲成溪没说话,只是盯着他。
沈钦解下自己腰间精致的水壶,递到他干裂的唇边。下一刻,柔和的水流涌入干涸的喉咙,周围的一切都仿佛活了起来,就连冰冷的秋风都变成了舒缓的轻抚,那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曲成溪的眼眶红了,像是所有的委屈都迸发出来,酸涩的眼泪混合着甘甜的水一起咽了下去。
好,我跟你走。
沈钦微笑着向他伸出手:“把手给我。”
曲成溪用尽全身力气抬起沾满血污的手,颤抖的向沈钦伸去。
——不要!
一声冷不丁的嘶喊猝然从心底响起,小曲成溪的手指一顿,只觉得周围的景象像是被泡在了水中似的荡漾起来,无数纷杂的画面从那神明般的少年身旁流逝而过,赤红的鲜血和翻涌的黑色让整个世界都变得虚幻而迷离。
——不要!不要跟他走!
现实中的床榻上,曲成溪额头上涌出晶莹的细汗,无意识的左右转动着脑袋,手指死死抓住床单,抗拒到了极点。
然而回忆梦境中,小曲成溪只困惑了一秒,又抬眼看向沈钦,后者回以温润的笑颜,小曲成溪千疮百孔的心脏在这一刻仿佛被那笑容抚平,用力支起身,义无反顾的牵住了沈钦的手。
床榻上的曲成溪身子猛然一抖,睁开了眼睛。
靠……
怎么又梦到那时候了。
曲成溪喘息着盯着天花板,好半天才从那可怕的梦魇中回过神来,冷汗早已浸透了全身,薄薄的里衣潮湿的粘在身上,凉飕飕的。
曲成溪翻身掐住太阳穴,自从他和沈钦决裂之后,在有关这段时期的梦境里,他梦到的都是自己在面对沈钦“你愿意跟着我吗”的问题时,一巴掌抡过去告诉他“去你奶奶的!”,然后把沈钦按在地上一通暴揍,以沈钦哭着叫妈求饶为结局。
这次怎么梦到真实回忆了?晦气,真是晦气!曲成溪呸呸几声,用被子蒙住了头。
我这是在哪来着?
刚刚苏醒的大脑还有点懵,曲成溪抓着被子边儿皱眉思索,之前似乎是在秦淮楼杀了孙岱,被杨蛟追杀,小巷里被沈钦轰飞,然后……
被子里幽幽飘来一股淡淡的香气,曲成溪吸了吸鼻子:“啧,一股铁板鸭味儿。”
姓萧的身上就是这股刚洗完衣服的皂角香,曲成溪想起自己好像是被他拐到鸭巢当小媳妇儿来着……
无数的画面又涌入脑海,自己被药物副作用折磨的死去活来,萧无矜抱着他帮他缓解疼痛,试图疏通灵力通道,画面最后,是萧无矜猛然伸手拦住了他刺向自己的木刺。
曲成溪摸了摸鼻子,忽然感觉到有点不自在。
他从被子里钻出来,看到枕头旁边放了一套干爽的衣服,抖开一看,明显比自己的体格大一号,看样子是萧无矜自己的衣服。
曲成溪盯着那套衣服看了半晌,慢悠悠地把衣服换上了,闻着自己身上的皂香,心说这下自己可是被铁板鸭腌入味了。
——他人呢?
房间外面似乎隐约传来了说话的声音,曲成溪翻身下地溜达到窗边,顺着窗户缝往外看。
“你跟我说说到底谁给他下的毒?”萧璋坐在小院中间的空地上,左手拿着个小破扇子卖力地摇着,面前的火堆上煮着一小坛药,火苗被他扇得噼啪作响,寒秋里萧璋竟然只穿了个白色的背心,手臂上的肌肉清晰分明,有种雄性特有的张力。
对面的地上端坐着一只油光水滑的黄鼠狼,正双手抱臂严肃的和萧璋大眼对小眼,一副“我啥也不知道你别问我”的样子。
“哎呀,黄兄,我这不也是为你主人好?”萧璋笑眯眯地跟香香套近乎,“我知道你忠心耿耿,不该说的不能说,但我也不是外人啊,我跟你主人都睡过了。你知道什么叫睡过吗?同床共枕,肌肤相亲,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一点儿秘密都没有……”
香香哪里允许他这么辣自己的耳朵,吱吱叫着扑上去作势要咬他,萧璋赶紧抬起右手挡在面前:“哎哟疼疼疼!这只手为了救你主人刚刚英勇负伤过的,如果不是我,他现在肚子都被捅穿了!”
对修仙之人来说皮肉伤根本算不了什么,除非伤在仙骨上,其余的小伤不一会儿就能愈合,香香知道他是故意装惨,但是还是没忍住心软了下来,毕竟他是为了自己主人才受伤,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况且,这个人曾经还是……
香香收回尖牙,踮着两只脚溜达到了萧璋旁边坐下,戳了戳他,矜持地以示感谢。
萧璋笑了,这小黄鼠狼挺有意思,极有灵性不说,还和他有种莫名的亲近感,即便看起来只护着他主人,但是实际上却总想和自己贴贴。
萧璋弯着眼睛摸了摸香香的头:“不过好在阿漾就疼完就完了,没伤及性命,这次之后我们都可以放宽心了,哎黄兄,我看阿漾这次折损了不少精元,要不然趁他睡着,我他带去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闭关十年可好?那地儿灵气充沛的很,消耗再多的精元,睡个十年也补回来了。”
香香一下子急了,十年对于修仙人士弹指一挥间,但是它主人只有五年活头,潇洒都来不及,难道还要呆在毛都没有的山洞里挨过余生?而且药物折磨也不是一次就完,每隔十天半个月就得有一次,这次亏得有萧璋在才能平稳度过去,下次萧璋如果不在主人身边了,主人要是再戳自己肚子怎么办!
“吱吱吱吱!”香香连比划带吱吱,在萧璋面前扭来扭去,两只小短手努力做出捂肚子的动作,在地上左蹦右跳。
萧璋“恍然大悟”:“你是说他不是只疼这一次,这腹痛会经常发作?我猜也是,多久,半年?三个月?一个月?”
曲成溪在屋内额角抽搐,这个笨蛋香香,被人套了话还不知道。
“咳咳!”他咳嗽着推门而出,惊得香香炸了毛,窜起来三尺高。
曲成溪原本是想咳嗽两声提醒一下这个没心眼的,没成想体虚之下假咳成了真咳,呛得停不下来,肚子里本来就还有点难受,咳嗽起来牵着五脏六腑都跟着翻搅,不一会儿功夫眼泪都要下来了,就在要背过气去时,一只手扶住了他,温和的灵力缓缓流入他的后心。
萧璋搂住他清瘦的肩膀,唏嘘道:“你看你,这么着急起来干什么,我和黄兄聊的正开心呢,你要不再多睡会儿,休养一下生息?”
“再睡家底儿都要被你掏干净了……”曲成溪喘息着瞪了一眼香香,那正要亲热的扑过来的大耗子立刻做贼心虚,夹着尾巴躲到了火堆后面,假装自己不存在。
“好些了吗?”萧璋低头轻声问。
他的声音磁性而低沉,药香混合着皂角香随着他的靠近而浓郁,那气息浑厚温柔不带半点侵略性,却莫名的让人整颗心都沉静下来,仿佛泡在安全感无限的深海里。
曲成溪的视线不由自主的向上和萧璋漆黑的笑睛对上,那一瞬间,耳朵忽然没来由的有点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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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38章 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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