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夺 第26章

作者:回南雀 标签: 玄幻灵异

我怀揣着一种犯罪者的心虚,问他关于打架学校打算怎么处理。他说既然王向阳都招了,一切都是他挑起的,肯定是罚他不罚我。

“你放心,学校一定秉公处理,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辅导员语气温和,与刚出事那会儿简直是天壤之别,“另外,王向阳那边愿意赔付给你一笔医药费和名誉损失费,你看……打到你学费卡里行吗?”

我一直在做准备对方问我视频的事,结果他不仅不问,还要给我钱,立时我一肚子预先准备好的台词都没了用武之地。

“嗯,可以,就打那张卡好了。”但电话里,我并没有表现出分毫,仍是一副游刃有余,平静沉稳的模样。

然而一挂掉电话我就不行了,直接在床上瘫倒下去,虚弱地按着狂跳的心脏一个劲儿猛喘气。

为了舒缓紧张的心情,我开始打扫屋子。有些时候手上动起来了,脑子也没空想些有的没的了。

结果顺手整理沈鹜年书桌上的文件时,不小心看到了他的驾照翻译件,上面有他的出生日期,生日竟然就是今天。

“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啊……”

我急忙打开外卖APP,游览起了附近的蛋糕店。最后经过一系列筛选,选定了一款“草莓炸弹”水果蛋糕。兴许是市中心,蛋糕的价格贵得惊人,一只4寸的小蛋糕,竟然可以买我四双小白鞋。

好在蛋糕是现做的,我打电话问过店员,说两小时就能配送到家,正好今天沈鹜年要晚回来,应该能在他回来前送到。

一如店员承诺的,四点下单,六点半就送到了。我按照蛋糕上的贴心提示,将它放进冰箱冷藏,随后,便开始期待沈鹜年的归来。

九点前,我并不着急,也没有想过要发信息给沈鹜年。十点时,我稍稍有些焦虑,不断地拿起手机查看有没有沈鹜年的信息又失落地放下。到了十一点,我终究按耐不住,若无其事地发去信息询问沈鹜年何时回来。

消息石沉大海,直到十一点五十九分都没有任何回复。

眼看时钟跳转,新的一天到来,我盯着手机,终是长长叹了口气。

算了,他肯定有别人给他过生日的。

他只是没有告诉我今天是他的生日,并不代表他其他朋友也不知道。

就当提前给自己过生日吧。

将蛋糕从冰箱拿出来,该有的仪式感一样不落,我插上蜡烛,唱过生日歌,给予小蛋糕生前最后的体面,然后一勺挖下。

4寸的蛋糕,两个人吃正好,一个人就有点撑。伴着综艺,我吃了大半,剩下的一小块实在吃不下了,打算沙发上躺一会儿,消化消化再吃,一不小心血糖升高饭困起来,就这么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朦胧间睁开眼,电视还在播着嘻嘻哈哈的无聊综艺,眼前划过一片黑色的衣摆,鼻端是淡淡的酒气。

我揉着眼睛撑起身:“你回来啦?几点了?”

沈鹜年关掉电视,见我醒了,低头看了眼腕表,说:“凌晨两点四十分。”

人在困乏的时候,大脑的运转速度大致和醉酒是有得一拼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身体好像有自己的意识,毫无预兆就开始胡言乱语。

“你昨天有没有吃蛋糕啊?没吃你把剩下的吃掉。这个蛋糕,好贵的。”我指着桌上样子已经很糟糕的小半块蛋糕道。

沈鹜年动作一顿,看着那蛋糕问:“这是留给我的?”

“本来全都是给你的,但你没有回来,我就自己吃掉了。”

“你知道昨天是我的生日?”他又问。

“我不小心看到了你的驾照翻译件。”我微微闭着眼,蹙眉道,“你怎么都不回我消息?到底在生什么气哦……”最后一句话,我含混在嘴里,听起来是黏黏糊糊的一团。

沈鹜年坐到我身边,端起那一小块蛋糕,直接拿起我用过的勺子吃起来。

“喝酒去了。”他应该是没听清后一句,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

“那你肯定吃过蛋糕了。”我蜷起双腿,双手伸到膝弯下,一只手扣住另一只手,眼睛要闭不闭,整个人都困到呆滞。

“没有。”

“……嗯?”

“就是不想想起是自己的生日才去喝酒的。”

但凡我脑子正常点,这会儿已经能嗅出一丝不寻常来,偏偏我困蒙圈了,一点没觉得沈鹜年的话有什么不对。

“为什么?”

“因为……我的父母,死在我生日那天。”他注视着蛋糕,语气平淡。

打到一半的呵欠哽在喉头,我的大脑以惊人的速度恢复运转,整个人瞬间清醒了。

第26章 不能睡吗?

我努力辨别沈鹜年脸上的表情,希望他是在和我开玩笑,可是谁又会开这种玩笑?

“那天是我的十岁生日,一切都没有异常。父亲为我订了一个很大的蛋糕,母亲亲自下厨,做了一桌我爱吃的菜……”他娓娓道来,像在诉说别人的故事,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

他记得母亲做的每道菜,甚至能精细地描绘它们的滋味;记得那个大蛋糕上,绘制了他最爱的橄榄球明星;记得那一晚所有的对话,父母的笑脸;也记得突如其来的枪响……

“我父亲……那个男人上一刻还在关心我的学习,下一刻就从桌底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枪。母亲惊恐地问他要干什么,他说……他要成为第二个梵高。”他语调缓慢,说到这里,哂笑一声,深感荒唐般重复着,“梵高?”

那一小块蛋糕,早被沈鹜年两口吃完了,如今底座上只剩一些奶油残渣,被他翻来覆去的刮搅。

“梵高在生前无人问津,死后却成了炙手可热的天才画家。同时期那么多画家,为何就他如此不同?”

起初我以为他在问我,还小小惊慌了一下。我虽然知道梵高,但仅限于知道他是个很有名的画家,除此之外的生平事迹、哪里人士,都是一概不知的。

不过还好,他很快便接下去说了——这不是他的疑问,而是沈爻,他父亲的疑问。

“父亲认为这都归功于梵高充满戏剧性的死亡。世人爱天才,疯狂的天才、悲惨的天才、不得志的天才,而最爱的,还是死去的天才。”

“他试图效颦梵高的陨落,可只有他自己去死,还远远不够。不够震撼,不够凄苦,也不够癫狂……”

勺子刮破蛋糕底座上的花边纸,沈鹜年的力道一点点加大,表情仍旧平静,动作却逐渐带上戾气。

“我没有枪响后的记忆,但据赶到现场的警察说,他们找到我时,我被母亲护在身下,她身中六枪,其中一枪贯穿了我们两个人的身体,而父亲倒在一边,已经饮弹自尽。”

“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个男人开枪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家人死后可以在地下重聚,而他的艺术,将在人间永存。”

他对沈爻的称谓,在“父亲”与“那个男人”间来回切换,充满了矛盾与痛恶,想要云淡风轻,偏又难以释然。

金属的勺缘定在一点,深深嵌入蛋糕底座,沈鹜年的表情仍是很淡,手却在微不可查地颤抖。

我脑海中某根方从沉困中复苏的神经忽地用力跳动了一下,激起了些许旧日的回忆。

父母去世后的那一年,我总是很想他们,夜里三不五时就会哭泣,又因为没有自己的房间,哭也不敢哭得太大声,就只能将头埋进被子里,压抑着抽泣。

如果那时候,有一个人能聆听我的不幸,怜悯我的悲悼,将我拥进怀里温柔地宽慰,哪怕只有一分钟,我的痛苦应该都会少很多吧。

这样想的时候,身体已经先一步动作。

“够了……”我一把夺去沈鹜年手中的东西丢到茶几上,勺子上的奶油胡乱擦过透明的玻璃几面,蛋糕屑被颠得到处都是,但我已经管不了许多。

跪在沙发上,我直起身体,环抱住沈鹜年的脑袋,将他轻柔地按进自己的怀中。

“没事了,都过去了……”我拍着他的肩背,柔声道,“都是我不好,害你想起不好的事情。不想啦……我们不想啦……”

我聆听他的不幸,怜悯他的悲悼,抚慰他的伤痛,希望他哪怕只有今晚,能够少一些痛苦。

有那么一分钟,沈鹜年完全没有反应,也不再说话,我唱了一会儿独角戏,觉得尴尬,就想松开他。

“好好睡……啊!”手才抬起一寸,身体就仿佛掉进了捕兽夹里,我的脊骨、腰肢,顷刻间都被一双臂膀牢牢束缚,哪里也去不了。

“不许走。”十指抓握住我后背的衣料,不断收紧,揪揉,可能是喝过酒的关系,沈鹜年的脾气变得更为直白,语气也霸道起来。

“不走不走,我哪里都不去……”说着我去掰他的手,“你、你轻一点,好疼。”

他的胳膊犹如铁钳一般,勒得我呼吸都有些困难,我甚至觉得,他只要想,就能将我一身骨头都揉碎了。

“娇气。”听到我的诉求,他松了些力道,但也只是很小的一些,大概仅能确保我顺畅地呼吸。

“才不是,真的很疼!”我心有怨气,抬手给他头上来了一下,拍完自己都感到错愕,赶紧又给揉揉,嘴上很快地转移话题,“所以……你这两天都是因为生日的事才闷闷不乐吗?”

奇怪,怎么有种不是第一次被他这么“污蔑”的愤怒感?

“生日是庆祝诞生的日子,可我没什么好庆祝的。”沈鹜年的鼻唇恰好对着我的胸口,说话时,温热的气流逐步累积,透过单薄的棉质T恤,浸烫我的肌肤,“我的身体里留着疯子的基因,我是那样像他……我总有一天,也会变成一个疯子。彻底的疯子。”

揉揉的手立刻又扇上去,我按着他的肩膀想要看他的脸:“你不要乱说……”

那倒不如是生我的气呢,起码比他现在口中的恐怖故事要好一万倍。

“别动。”我的挣扎触发了他的预警,他应激似的再次收紧双臂,手指如利爪一般张开,隔着衣服按进我的皮肉。

丝丝缕缕的疼痛从腰间的骨缝里透出来,叫我立刻就老实了。

“哎呦轻点轻点,我不动,我不动了!”

钳制复又松解了一些,松了口气的同时,我恍惚中有种戴了紧箍咒的错觉。

“不会的,你不会变成疯子的。”我捋着他后脑上的头发,同他分析道,“正常来说,长得像爸爸,那性格就会像妈妈。你妈妈那么好,你肯定也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不,你就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沈鹜年闻言轻笑起来,身体的震动通过相连的部位传递,使我切实感受到了他的“愉悦”。

他仰起头,凝着我:“我们小艾,嘴真甜啊。”

头顶的灯光在他漆黑的眼瞳中倒映出明亮的光点,使他的双眸像是盈满了快要溢出的潭,一片水光潋滟。

我微微偏移了目光,将视线落在他的鼻尖:“你心情好些了吗?”

“好很多了。”他的唇角还啜着一抹笑,这笑并没有比他平日里的笑更开怀、更灿烂,然而我看着就是格外不同。

好似……穿透皮相,发自他的灵魂。

“那你能……放开我了吗?”初心是好的,然而两个大男人在沙发上抱这么久,迟钝如我也觉得有点奇怪了。

“放开?为什么要放开?”

我被他问傻了:“你不放开我怎么睡觉啊?”

“不能睡吗?”他明知故问般地蹙了蹙眉,不等我回答,又接着道,“明明能睡。”说罢,胳膊猛地一拽。

我只觉眼前一花,下一秒便同他一起倒在了沙发上。

沈鹜年这沙发真皮材质,不仅柔软结实,还特别宽大,我日常很喜欢窝在上头看书,但再怎么宽,睡两个成年男子还是稍显拥挤了些,更不要说其中一个还是腿长手长的大高个。

我几乎是整个压在沈鹜年身上的,想起来,他故技重施,腰后的手一按,又把我按回去了。

“睡觉。”他按我的腰不算,还按我的脑袋。

我被迫枕在他的胸口,耳边是规律的心跳,头顶是渐渐沉缓的呼吸。

他不会这么快就睡着了吧?

“沈鹜年?”我小声叫他,没得到回应。

尝试着撑坐起来,才有一点苗头,脑袋上的手就开始向下施压。

我气急又趴回去:“你装睡吧?!”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