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夺 第36章

作者:回南雀 标签: 玄幻灵异

“等等,”我打断方絮,“他心动了,红线症不该治愈了吗?怎么余洛的病还没好?”

方絮耐心为我解答:“心动不代表‘爱’。爱是非常厚重的情感,我的理解是,红线虫可能要的是很多很多的喜欢积累起来的爱。一旦积累到饱和,它们就能由此进行繁衍,生出更多的孢子,感染更多的人……”

通过“爱”来传播的疾病,不爱就得死……艳阳高照的午后,我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梁炜仁的报复比红线症更让余洛痛苦百倍千倍,可因为还深爱着对方,余洛始终无法说服自己一走了之。

总有一天,他会再次相信我对他的爱。怀着这样的信念,余洛忍受了两年梁炜仁非人的折磨与羞辱,最严重的时候,梁炜仁甚至会邀请其他人一同凌辱余洛。见证这个曾经欺骗自己的人痛苦,似乎成了梁炜仁人生最大的乐趣。

长久的折磨不仅耗损了余洛的身体,也泯灭了曾经的深情,当得知梁炜仁要与别的女人结婚时,余洛心灰意冷下捅伤对方,逃离了囚禁自己的牢笼。

他开走了一辆红色的跑车,开得很快很快,在高速上呼啸而过,直接冲进了海里。

路人将他救起,送医抢救了三天三夜,却还是没能挽回他的生命。他死的那年,才24岁。

余洛火化当天,梁炜仁抢走了他的骨灰,这些年方絮三不五时就会向他讨要,挨揍已是家常便饭。

“余洛死前真的留下遗言了吗?”我问。

方絮呆呆盯着手中染血的纸巾半晌,才在一阵微风中轻声说道:“没有,他一句话都没留。”

从学校回到公寓也才下午三点,天还很亮。一进门,就看到沈鹜年拿着一卷胶带站在客厅,脚边是两只空空的大纸箱。

余洛和梁炜仁的故事给我的冲击有些大,让我半天回不过神。见到沈鹜年,就像终于找到了救星,我脱了鞋,背包都来不及放下就朝他小跑过去。快到他跟前了,又记起自己现在是在试用期,是不可以随便动手动脚的,只能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逐渐慢下脚步,不好意思地与他打起商量:“我能不能……抱抱你?”

沈鹜年什么还没说,只是扯着胶带朝我的方向动了动双臂,我立刻从他胳膊间钻了进去,全当他同意了:“谢谢。”

偎进他的怀里,我深深吸气,再重重吐出,瞬间感觉安心很多。

“红线症真的好可怕啊……”

“呲啦”一声,沈鹜年在我身后扯出一截胶带。

“怎么突然提这个?”他问。

“今天梁炜仁来我们学校演讲,然后方絮……”我将下午发生的事全数告诉对方,完了抬头问他,“你知道余洛的事吗?”

“嗯,多少知道一些。”

“你不觉得可怕吗?”

沈鹜年垂眸:“你是指谁?”

“这整件事。”我又听到了一些胶带拉扯的声音,但没有在意,“余洛太可怜了,他死的时候得多绝望啊……”

被心爱的人误会、伤害、仇视,最终死在了冷冽的海水中,死前没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语,就像对这个世界厌恶至极,再无留恋,只求速死。

“方絮身为余洛的师兄,这件事上必定是偏帮余洛的,说的话未免片面。到底是怀着怎样的目的接近梁炜仁的,只有余洛自己知道。”相对于我的感性,沈鹜年理性得多,“这个世界,是不会有猎物信任猎人的。怪只怪他……不小心,提前暴露了自己。”

他这话粗听很有些不近人情,细品,又确实有几分道理。我张了张嘴,发觉没办法反驳,只得长叹口气,换了个话题。

“你在做什么啊?这两个纸箱是干嘛用的?”

最近沈鹜年抽烟的频率好像下降了,身上都没有那种甜甜的花香了。

沈鹜年看向地上的纸箱,道:“换季了,我打算将不穿的衣服收集起来,找个机会捐了。”

我瞪大眼,换季就要扔衣服?那不是每季都要买新的衣服?有钱人的生活习惯再次震撼贫穷的我。

“眼睛瞪这么大……”沈鹜年好似觉得我的表情很有趣,唇角微扬,朝我低下头。

我以为他要吻我,尽管上午才说过要暂停,还是下意识张开唇。然而眼睛还没完全闭上,他又忽地停下,若无其事直起身。

“你的旧衣服呢?”

不亲嘴吗?我失落地睁开眼。明明是自己说要停两天的,可是亲不到了,觉得可惜的也是我自己,我真的好容易色迷心窍哦。我有些唾弃自己。

“我的衣服不要捐,我明年还要穿的。我要穿很多年呢!”说着,我松开环住沈鹜年腰的胳膊,打算眼不见为净,回卧室平复一下心情,顺便查看一下自己那些宝贝衣服还在不在。

进卧室前,我又转头看了眼客厅里的沈鹜年。

他站在明亮的光线下,脸上的表情已经淡去,淡漠地盯着地上的两只纸箱,手上的胶带扯出来老长一截,被他不知怎么拧麻花一样拧成一股。

恍惚间,我有种地上躺着一具瘫倒的人体,而沈鹜年正在思考怎么捆绑束缚他的错觉。

我抖了抖,都有点佩服自己的想象力。

第36章 Cure是毒药

余晓山的艺术展名为《爱与痛》,开幕第一天阵仗颇大,来了许多业界大拿,连梁在也来了。

他带着一众保镖,由余晓山亲自陪同参观,待遇非凡。我往他身后张望,不见裴焕臣的身影,知道这次对方没有跟来。

“你在找焕臣吗?”梁在瞥到我鬼鬼祟祟的,直接问道。

我没想到他记得我,或者说知道我,一时有些拘谨:“他……他最近好吗?好久没见到他了。”

“他在和我闹脾气,吵着要回去上学。”梁在说着满脸无奈地转向余晓山,“现在的孩子真是难管教,一点不如意就饭也不吃,水也不喝了,让人头疼得很。”

“只听说过逃学的,倒是鲜少听说喜欢上学的,这真是稀罕事。”余晓山对旁人刻薄,对梁在还是要客气一些的,连笑容都和蔼几分。

真是好神奇,梁家的两个儿子,一个他视作仇人,恨不得剥皮抽骨,另一个却尊敬有加,待其如同恩人。

“我平时也不在家,可能是他嫌家里太无聊了。”梁在再次看向我,提议道,“什么时候去看看焕臣吧,他见了你,一定会很开心的。”说完,与余晓山继续朝前走去。

这次身为工作人员,我只用负责巡场就行,不用再满场充当马卡龙推销员,悠闲自在得多。见他们走了,我选了条与他们相反的参观路线,也随着人群而去。

我走入了一条满是红线的光影迷宫。

迷宫由镜子与LED灯光组成,一旦迈入,便犹如进入了一个满是红线的奇诡世界。这些红线不仅密密麻麻铺满整个空间,还会像活物那样扭动、交缠,看久了让人头皮发麻。

人群不知不觉被迷宫分散,我变作一个人慢慢游走在红线中。每当走入死胡同,前方的镜子就会显示出一行英文字幕——You died(你已死亡).

跟恐怖游戏一样,让人心里怪不舒服的。

不知是我运气特别差,还是这迷宫和我犯冲,来来回回走了良久都没找到出口。走得我逐渐急躁起来,前方忽地豁然开朗,来到一处半圆形的中庭。

当初组装这处迷宫时,我稍稍瞄过一眼,知道这迷宫是有处彩蛋的,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找到。

在迷宫的最中央,有一块巨大的被红线覆满的透明屏,将圆形的空间分割成两半。只有当两边同时有人误入,把手放在各自的机关上,透明屏上的红线才会消散,并显现出另一行英文字幕——You recovered(你已痊愈).

比起逃离,这看起来更像是这座迷宫的正确解法。

打量着四周,我缓缓走到透明屏前,另一边看不分明,似乎也有个人影晃动。

五指贴住透明屏上指示的位置,屏幕上的红线犹如突然受到了什么致命攻击,一刹那疯狂蠕动起来。然而只是片刻,蠕动齐齐停止,僵硬的红线一点点化为白色齑粉,如雪花般消失在屏幕上。

“You recovered”的字样高悬于头顶,我怀着一种奇特的成就感看向对面的“搭档”,透过朦胧的透明屏,看到了另一边的沈鹜年。

十指隔着屏幕贴在一处,他仰头注视着上方的字幕,并未注意到我。

还以为他在招待客人,想不到跑这儿来玩互动装置了。

我没有出声,他看着字幕,我就看他。

他十分专注,两个单词,十几个字母,只是一眼就能扫完的内容,他却看了许久。半晌后,宛若是将这行字刻进了心里,他收回视线,眸光转动间,不期然地与我的双眼撞到一起。

“钟……艾?”他不可思议般叫出我的名字,有那么一瞬,我甚至觉得他在怀疑我到底是真人还是装置生成的虚拟影像。

“是我。”我笑着上前,让他看得更仔细些,“好巧啊,这样都能碰上。”

隔着屏幕,他抬起手指,摩挲着勾勒我的面庞:“是啊,真巧啊。”

“嗯,说明……”我嗫嚅着,一到这种时候就特别难以启齿,“说明我们有缘。”

他只是看着我,不再说话。

窘迫的静默无声蔓延,我本来就不自信,他一这样我就更紧张了,声音都低下来:“……不是吗?”

这时,字幕显现的时间恰好结束,红线再次从下方涌现出来,眼看快要没过我们彼此,对面的人才堪堪开口:“是。”话音方落,铺天盖地的红线将他淹没。

因为这个回答,我的嘴角勾起难压的笑来,刚想再说些什么,身后传来人声,其他人也寻到了这里。

“我先走了,我们外面见!”我冲另一头的沈鹜年喊道。

离开中庭后,我很快找到了迷宫的出口。再往前,是一条红线症主题的装饰画长廊。

与那些有趣又庞大的装置比起来,这些画相对没那么起眼,看的人并不多。我到的时候,那里只有一个人——方絮。

看得出,今天他有特别打理过自己,过长的刘海梳了起来,刮尽胡子,身上的白色唐装也更为精美重工。

站在其中一幅暗红色调的装饰画前,他看得投入,都没发现我的到来。

“方先生……”我主动开口打招呼。

他转身看向我,我一下注意到他眼底发红,像是刚哭过。

“钟艾啊,是老师有什么事找我吗?”他别开脸用衣袖抹了抹眼睛。

“没有没有,我就是刚才看见您在这里,过来打个招呼。”怕他尴尬,我调转视线不再注视他,目光落到墙上那些装饰画上,“这组画是余老师自己画的吗?”

看质感,应该是油画。

方絮道:“是我和老师共同完成的,但草稿其实都是师弟当年留下的。我觉得一直放着有点可惜,征询了老师的意见后,这些年我们两人一起慢慢将画补完了。”

作为艺术家的儿子,余洛从小就被寄予厚望,筷子都拿不住的年纪拿起了画笔,七岁便开始跟着大师学习油画技巧。然而他并不喜欢绘画,绘画只是余晓山强加给他的东西,不是他生命里自带的。

“老师对师弟向来严格,不允许他有绘画以外的爱好,更不允许他放弃绘画。师弟很少表露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直到遇到梁炜仁……”方絮的声音逐渐颤抖起来,染上恨意,“为什么偏偏是红线症,偏偏是梁炜仁?”

听了他的话,我弯腰又仔细看了眼展品简介,上头确实是写了三个人的名字,之前竟然都没注意。

“这些画……”

我还想与他探讨一番,忽然,不知出了什么事,展馆入口处响起阵阵喧哗。

我直起身,与方絮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往门口快步走去。

兴许是方絮的挑衅起了作用,梁炜仁竟然来了。不过他不是独自来的,带着七八个保镖,气势汹汹,直接在门口撞上要走的梁在,同对方起了冲突。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年都是谁在背后资助这老鬼!”梁炜仁目光阴鸷地盯住梁在,咬牙切齿道,“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还真把自己当颗蒜了,敢踩到我头上来?”

近看才发现,他脸上并非全无岁月的痕迹,除了霜白的鬓角,眼尾也长着几条细细的纹路,气色还很差,充满了疲惫。

“怎么了?余老师有哪里得罪你的吗大哥?”梁在双手插兜,对着这个异母的大哥,就像对着个陌生人。

不, 或许连陌生人都不如。起码梁在第一次见我时,没有露出过这样显而易见的厌恶。

“好,揣着明白装糊涂是吗?”梁炜仁冷笑着,抬手一勾手指,下令道,“把这里给我砸了,人都赶出去!”

保镖听令,只留一个在他身边,其他纷纷散开。展馆各处开始传来惊叫声和砸东西的声音,门口的不少客人被他们的阵仗吓到了,都不用赶,忙不迭往外逃去。

“不要!”方絮冲上去,挡在了一处展品前。

我一看,不能让他一个人啊,于是也跟着冲上去,挡在了另一处展品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