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夺 第6章

作者:回南雀 标签: 玄幻灵异

“可是……”我看了看地上残破的相框,咬紧了唇。

“乖,我来解决。”他低声在我耳边耳语,将我往展厅出口处推了推。

我点点头,没有去看白祁轩和其他人,低头快步走出了展厅。

我一路越走越快,没有去休息室,而是找了一处杂物间待着——这会儿,我实在不想跟其他人重复一遍刚才的遭遇。

杂物间堆满了各种工具耗材,空气中充满着灰尘的味道。

我拉下口罩,找了角落处一只横陈着的展柜坐下。

眼泪不听话地从眼眶里一颗接一颗落下,我忍着声音,拿它们毫无办法,只能任其肆意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我哭一会儿,停一会儿,每当觉得自己冷静下来了,又会因为想到白祁轩,想到刚才的事而再次伤心流泪。

真倒霉啊,每次都好倒霉。

爸爸妈妈说没就没了,寄人篱下,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整天饭也吃不饱,好不容易找了个时薪40的工作,还把人家老贵的照片弄坏了……

我抹着擦不完的眼泪,哭得眼前一片模糊,而沈鹜年就是在这时候找到我的。

他推开杂物间的门,大咧咧走进来,完全无视我的狼狈与窘迫。

“可找到你了,你真会藏啊。”灰尘的味道被花香掩盖,他缓缓走向我。

我完全没做好准备面对他,只是垂着脸,等待这波眼泪赶快平复。

沈鹜年在我面前站定,静了会儿,忽然抬起手:“你哪里都小小的,眼泪倒是很大颗。”

说着食指弯曲,刮下一滴挂在我面颊上的眼泪。

第5章 这样就难受了?

什么啊这个人……

我抬头怒视他,一时都不知道是要先哭好还是先骂他好。

“别哭了,流那么多眼泪,小心脱水。”沈鹜年捻了捻手指,将那滴泪碾碎在指间。

“……多浪费。”

这跟浪不浪费有什么关系?最后几个字他说得颇为含糊,我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但被他这一打岔,我也没心思哭了,用衣袖抹去眼泪,问出了自己目前最关心的问题。

“那幅……那幅照片要多少钱?我弄坏的,我会赔的,就是……”哭得久了,鼻子不通气,我说话时带着浓浓的鼻音,“能不能分期还?”

沈鹜年似乎是被我逗笑了:“你来还?”

我垂下眼:“嗯,我来还。”

额前微风拂过,眨眼间,沈鹜年单膝跪到我面前,牵起了我的左手。

“200万。”他语气平平地爆出一个价。

我瞬间睁大眼,脑子只觉得嗡地一下,整个人都被这个价格吓呆了。

200万??

时薪40的兼职,可以买我50000个小时……

“200万……”我梦呓般重复着这一天文数字,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好像在刹那间抽离了,身体的温度急速下降,手心不一会儿便出了一层冷汗。

“还还吗?”沈鹜年细细检查着我的腕骨,从掌心一路抚到指尖。

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满脑子都是“200万200万200万”,一时只是乖乖摊开手掌任他检查。

200万确实很多,我也确实没钱,但这并不能作为我推卸责任的理由。贫穷只是我的生活状态,我不会将它当做耻辱,亦不会拿来成为武器。

我蜷起手指,指甲用力刻着掌心:“还的。不管十年二十年,我都会还清的。”

父母在世时,做些小生意,开了一家早餐铺,每个月给供货的粮油店老板结钱,总是分文不差,非常及时。连粮油店老板都说,我家是付钱最爽快的,他从来不操心。

父亲常言,这世道谁都不容易的,要为别人多想想。

他们离世那天,也是因为台风天要来了,他们怕招牌不够牢固,吹跑了砸伤路人,所以晚上冒雨开电瓶车前去检查。结果台风没来,他们反倒在半道出了交通事故,被一辆大货车在转弯时卷进车轮。父亲当场没了,母亲ICU躺了十来天,也因器官衰竭没挺过来。

他们的追悼会上,粮油店老板红着眼眶将包着白纸的五百块钱塞到了我手里,特别叮嘱我要好好读书,要有出息,要像我父母一样,做个正直的人。

出不出息的另说,但我总不能辱没了父母的名声,成为一个没有担当的人。

“哎,骗你的。”沈鹜年叹息着掰开我的手,五指插进去,抻开指缝,“徐獒的第一场展,是我养父策划的。我养父当时已经是一位国际知名的策展人,算是他的伯乐。我作为恩人的孩子,亲自打电话给他赔礼道歉,他再怎么样也会买一些账的。”

“已经说好了,他会再打印一张照片寄过来。”

这突如其来的事态转变叫人实在无所适从,我怔怔看着他:“……不用赔了?”

“不用赔了,不过……”他拖长了音调,忽地扣紧十指,将我一把扯向他,“你要记得,你欠我一个人情。”

距离骤然拉近,我条件反射地用另一只手撑在他肩膀上。

白炽灯昏昧不清的光线下,哪怕温度并不低,所有的色彩也被渲染上了一层冷蓝的色调。

这让我产生了一种错乱——视觉是冷的,感受却是热的;底色是冰,摸起来却很烫。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体温可以这样高,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其下旺盛的血运。

“我、我知道了,你先松手,我的手没事的,你不用再检查了。”这姿势着实有些暧昧,我往后仰了仰,试着将自己的左手挣脱出来,舌头都要打结。

这人第一眼看起来那样成熟稳重,斯文得可以去大学里任职,相处下来却诸多恶习,有点……没有边界感。

“哦。”沈鹜年顺势松开五指,同时从地上起来。

他拍了拍裤子上的灰,问我还想不想哭,想哭就再哭会儿,不哭了就出去吧。

我当然不会再哭,从展示柜上站起身,正要与他一同出去,外头传来了白祁轩的声音。

“钟艾?钟艾你在这里吗?”那声音由远及近,已在慢慢靠近杂物间。

听到他的声音,我一下子往前走了几步,快到门口,才想到屋里还有个人。

我回头看向沈鹜年,其实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只是一时茫然,下意识寻求他人的意见,可沈鹜年似乎是误会了我的意思,指了指一旁堆满东西的货架,闪身躲到了后面。

我心里虽然觉得些许怪异,但白祁轩此时已经到了门外,我也来不及再说什么。

“钟艾?”白祁轩在外面敲了敲门。

我赶忙出声:“白哥,我在这里。”

白祁轩轻轻拧动把手,将门推开,见到门后的我时,紧绷的五官这才松懈下来,眼里露出一点如释重负的笑意。

“你还是像以前一样,生气难受了就喜欢到这种狭窄昏暗的地方躲着。”

以前,我用拆下来的旧家具和树枝,自己在小区的绿化深处搭了一个“避难所”。我当做自己的小秘密,将它分享给白祁轩。

我们一起在那里庆祝了我的十五岁生日,两个人分吃一块蛋糕。那还是父母离世后第一次有人记得我的生日。可惜,好景不长,没多久“避难所”就被人发现了,等我再去时已经只剩下一些残垣废料。

回忆起从前,我怅然若失:“白哥,刚才对不起……”

分明才过去五年,为什么我却觉得过去了好久好久?

眼角落下一点冰凉,白祁轩拇指抹过我的眼尾,叹了口气:“哭过了?”

以往让我心跳加速的碰触,今天引起的却是莫名的心慌——一想到身后有一双眼睛正注视着这一切,我就难以松弛下来。

“嗯。”

“先离开这儿吧。”白祁轩隔着衣服握住我右手手腕,将我带离了杂物间。

“你左手受伤了?”他扫了眼我的左手问道。

“没事的,就是扭伤了。”我冲他笑笑,离去前,最后看了眼身后昏暗的杂物间。

一道金黄的光透过墙面上窄小的天窗,恰恰落到货架上。沈鹜年靠着墙,感觉到我的视线,侧目瞥过来一眼。

我们隔着尘埃与满室丛杂极短地对视,又各自错开。

那天白祁轩为了表示自己的歉意,亲自开车将我送回了学校。我不知道这算不算进步,但相比前几个月,确实又好像回到了我们还很亲近的时候。

我以为自己要否极泰来,接下来都会走运,结果第二天就病了。

杂物间的空气不知道是不是灰尘细菌太多,第二天起床我就觉得喉咙有点痒,到了下午更是浑身不舒服,有了发热的征兆。

白祁轩在现场监工,看出我的不对,询问我是不是不舒服。

我怕他担心,摇了摇头。

“不舒服就先回去休息吧。”他顿了顿,“你们寝室有人照顾你吗?没的话你可以去我那儿,就是……我得先和室友打声招呼。”

我一听,连忙摆手,不愿麻烦他:“不用不用,我回寝室就好,有室友可以照顾我的。”

他完全相信,不疑有他。

“那就好。”

说是回学校,其实我只是避开他去休息室躺着。

由于我们临时工的休息室和他们的办公室是分开的,甚至不在一个方向,所以我并不担心白祁轩会发现我根本没走。

休息室不时会进来人,但我裹着衣服睡在角落,也没人发现。

就这么昏昏沉沉到了晚上,休息室的灯关了我都没起来。

身体越来越痛,也越来越热,喉咙每咽一口口水都跟被刀割一样。

我蜷缩着身体,无意识地喊着冷和渴,却得不到任何地回应。

“嗒!”

眼皮感到一丝光亮,我睁了睁,模糊中只来得及看到一道高大的黑影来到我身旁,遮住光亮,很快又昏睡过去。

期间几次意识聚散,感到好像有人在摸我的脸,喂我喝水,亦或将汗湿的衣物脱去……身上是羽毛般柔软的被子,入目是从未见过、陌生的天花板。

“张嘴。”

混着一丝迅速融化的苦涩,有什么东西探进我的口腔,撬开了我的齿关。

我别开脸,躲避着这股强横的力量,张嘴就要吐。

这个举动似乎惹怒了对方,下一瞬,口鼻被大力捂住,空气急速流失。

我慌乱地扒着那只大手,不知是泪水还是口涎,淌了对方一手。

“不要……”好不容易扒下一条缝,我努力地睁眼,却只能看到一团朦胧的光影。

舌头上又麻又苦,纵然那团黏糊糊的东西已然大半融化在口中,我还是吐着舌头想要尽可能地吐掉点苦涩的口水。

“难受……”我哽咽着,身体难受,嘴里难受,委屈得难受。